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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太太似笑非笑地斜睨了连馨宁一眼,虽说是个问句,却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而是在告诉她,你不能计较。
连馨宁仰人鼻息生活了多年,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当即巧笑嫣然,乖顺地点了点头。
“太太教训得是,馨宁不敢妄自尊大。”
“你看?我说是个好孩子吧。”
荣太太脸上这才有了三分喜色,瞅着罗夫人抬了抬下巴,罗夫人且笑不语。
“少鸿给大嫂请安,昨夜多吃了几口酒今儿个睡迷了,唐突了大嫂,大嫂千万莫见怪。”
边上一个高瘦的少年忽然迈上一步凑到连馨宁身边,垂着脸做了个揖,正是荣家三少荣少鸿。
连馨宁本能地退后了一步,却被荣少谦在身后不着痕迹地扶了一把。
“三叔客气了,昨夜想是为夫君挡了不少酒,该是馨宁向你赔不是才对,哪有什么见怪不见怪的话。”
“瞧瞧大嫂子这张嘴,怎么说都是最玲珑的,我们做妹子的可有得好好跟你学学。”
荣清华佩服地冲着连馨宁直笑,白皙的面上不由浮起了两朵红云。
“哟,谁不知道咱们二小姐已经许了人家,明年就要嫁人啦,想是现在就想跟大少奶奶学学怎么巴结婆婆了呢!呵呵……”
“你!”
罗佩儿亲昵地依在罗太太身边肆无忌惮地揶揄道,荣清华听她在众人面前说得如此不堪自然生气,一双大眼睛早已雾蒙蒙起来,却生生得憋着不让眼泪掉下,一排洁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肩膀都止不住抖动。
连馨宁不由自主地自身后揽住她的肩,一个闺中女儿被人如此诟病,任是谁都受不了。
原以为荣太太就算坐坐样子也会说那罗佩儿一声,谁知她竟像没听见似得慢条斯理地吹着手中的茶,而荣沐华对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也并无同气连枝之意,反而一面嗑瓜子一面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们,敢情是在看好戏呢。
“佩儿越大越没规矩,跟二姐姐是这么说话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来圆场的时候,荣少楼适时地回来了。
“儿子给母亲请安,来晚了,讨母亲的罚吧。”
半带诙谐的笑语一下子缓解了屋子里的气氛,连馨宁笑着看着门口那个阳光下如同玉树临风里的男人,眼中难掩隐隐的赞赏之意。
“大表哥,你就会欺负我!”
罗佩儿被荣少楼这么半真半假地数落了一声可不依了,腾得起身一扭腰跑到他的身边,吊着他的胳膊直撒娇,而满屋子的人除了连馨宁之外,也并无人觉得意外,觉得有何不妥。
“佩儿,大哥如今已经成了亲了,你也大了,还是稳重些好。”
还是荣少谦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以令荣太太听见。
“谦儿今日话可不少,真是难得呢,平日里他是最不耐烦跟咱们一群娘们打交道的,咱们大少奶奶可真是功不可没啊。”
连馨宁被荣太太这句不阴不阳的话呛得不知如何是好,却有人已经体贴地到了身边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肩头。
“母亲说得极是,少谦这促狭鬼几时信服过谁?想是我们这新奶奶投了他的缘,命中注定就是要做叔嫂的呢!”
“大哥也不害臊,你的意思是说你跟大嫂是命中注定该喜结良缘的咯?”
荣少鸿忍着笑直朝着荣少楼羞羞脸,连馨宁面上有些不好意思,那人却大大方方地笑了起来,还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谁说不是呢?夫妻不原就是三生注定的吗?”
或许说者无心,听着却已有意。
连馨宁听着他的话,一时竟好似入了迷一般。
三生注定……缘定三生……一声一声……不离不弃。
自出生以来就被迫冰封着的心,似乎也感觉到了点点沁人心脾的暖意,开始慢慢融化了开来。
云姨娘见荣少楼已经到了,便张罗着一对新人给荣太太敬茶,连馨宁规规矩矩地给婆婆磕了三个头,接过严嬷嬷递过的茶杯,恭恭敬敬地高高举过头顶。
“乖了。”
荣太太笑眯眯地接过,并示意严嬷嬷给了一个厚实的红包。
连馨宁正心中暗定也算过了一关,荣太太却接下来说了一件事,在她的心中与一阵炸雷无意。
“馨宁,如今我喝了这媳妇茶,你就是我荣家的大少奶奶了。今日我有件事情想同你商量。”
“母亲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馨宁一定谨遵母亲的意思。”
“这我可做不得主,是要你来拿主意的事。”
荣太太另有深意地撇了撇嘴,抬手朝着帘后道:“你出来吧,昨儿个得罪了你们奶奶,今日难道还要我老太婆替你赔不是不成?”
“孩儿不敢,谢太太成全。”
恭顺的声音自帘后传来,珠帘悉索,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旋了出来,竟然是惠如。
婆媳交锋
见到是她,连馨宁不由心中一凛,早知这女子是荣少楼的屋里人,但不论如何始终是个奴才,如何谈得上“孩儿”二字,莫非……
荣太太似乎并不打算给她机会细想,紧接着便施施然说道:“你谢我何用?以后你便是你们奶奶的奴才,还不快去给你们奶奶磕个头,叫她饶了你这回,以后更要尽心尽力地服侍,你可知道?”
“是,是,谢太太教训。惠如给大少奶奶赔罪,昨夜是我也不知怎得猪油蒙了心这才不知天高地厚地得罪了奶奶,还求奶奶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不识字的下人计较。”
惠如得了荣太太的暗示,立刻转而朝着连馨宁一连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连馨宁听她嘴上说得可怜,用心却实在可恶,如此一说若她再不理她,岂不成了她不能容人,不贤德?
但今日的形势明明荣太太是站在她那边的,这暗亏也只有就这么囫囵吃下了。
“这位姐姐客气了,馨宁初来乍到对府中各处并不熟悉,昨儿一天忙乱得紧也实在不曾留心到姐姐,不知你是哪个屋里的?”
虽然荣太太有意为惠如出头,但连馨宁一想到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便从心里并不愿接她的茬儿。
荣少楼作为荣家长房嫡子,三妻四妾自然是免不了的,在见到他之前,她心中对此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只求安稳度日罢了。可今日与他见了,是这样一个温润体贴堪可托付的人,再一想起他那两个已经收在房中的美妾,不由有点不是滋味。
妻妾争宠斗狠是如何厉害,她一个从连府里出来的人是再清楚不过了,原本一直抱着得过且过的心倒也罢了,如今刚想和夫君好好过日子,没想到洞房花烛夜的第二天,婆婆就要给她的夫君纳妾。
荣太太这一路考验下来觉得连馨宁是个温顺会做人的,这才放心地将惠如叫出,没想到她居然有此一问,当下便黑了脸。
“大少奶奶好大的忘性,昨夜可不就是她冒冒失失跑去新房给少楼报信,才得罪了你么?这孩子从小胆儿小,昨晚回去担惊受怕了一夜,今儿个一早就到我这里来磕头,求我给她说情呢。”
“原来太太说的是这件事,媳妇儿实在不曾放在心上,夜里也真有了倦意,连那位来报信的姐姐长什么样子都不曾看清楚呢,原来是你啊,不是什么大事,快别这么着。”
连馨宁见惠如还跪在地上,便亲自走过去将她搀了起来。
“既然都是一家人,以后和和气气地才好,昨儿个一点小误会,姐姐千万别放在心上。”
荣太太见连馨宁轻轻巧巧将她所要提及之事就这么扭曲了,心里如何不气?再看一眼荣少楼,那一向最听她话最顺从的大儿子,竟也好像一点都看不出他母亲和他新媳妇儿之间的波涛暗涌,正一脸与他无干的样子和老二老三闲话,也不知说什么正说得兴兴头头的,根本没把她们几个的对话放在心上。
“哼,若只是这么一件,大少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宰相肚里能撑船,想必也不会和她一个丫鬟计较,我老太婆也不用豁着这张老脸出来说情,今日要与你商量的,是另一件。”
新媳妇敬茶的时候是自古以来的婆婆给儿媳妇立规矩树威严的好时机,荣太太自然不能在此时落了下风,冷哼了一声干脆将窗户纸捅破,看那毛还没长全的小丫头如何应对。
连馨宁心中一动,却终究还是挺直着腰板站着,眼睛不卑不亢地看着荣太太的脸,气定神闲地说道:“媳妇儿蠢笨,还请太太明示。”
很好,小丫头你算是真心跟我杠上了,才来了荣家一天屁股都没把炕头捂热,就想自说自话自作主张了?做梦!
荣太太见连馨宁的样子心里更加不悦,便干脆指着荣少楼说道:“少楼是我荣家的长房嫡孙,如今既然已经成人,自然也就要承担起为我荣家开枝散叶的责任,惠如和秋容都是先前就在他屋里的人,如今既然你过来了,那就干脆开了脸收了她们,一来也能多两个人出力,二来你也好好教教她们,一起好好伺候少楼。”
“母亲,馨宁昨儿才嫁过来,这七天里头都是新婚呢,这么急就纳妾,不怕岳丈大人那边责怪么?”
不待连馨宁开口,荣少楼便已经接了话,顺势拉着连馨宁到他身边去坐,荣少鸿忙识相地起身让座,冲着连馨宁扮了个鬼脸。
“怕什么?连老爷最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荣家长房就只你们三个男丁,原就人丁单薄,如今你既成了亲,如何不早做打算,好让列祖列宗在地下安心?你父亲云游四海走了这么些年,我一个人守着你们三个,心中可是一刻也不敢忘了我荣家的香火!”
荣太太并没想到荣少楼竟然会为了新媳妇拂逆她的意思,毕竟他一向听话,再者惠如和秋容那两个丫头,也一向是合他心意的,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荣少楼这里一听荣太太动了真火,也不便再十分辩驳,侧过头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连馨宁,却见她温柔婉顺的脸庞上竟隐隐浮现出一股子似曾相识的坚毅。
青鸾?
那个令他魂牵梦萦了这么些年的女子,那个命运多舛却性自高洁的女子,没想到这个出生富贵锦衣玉食的大家小姐身上,竟然会有那种与她相似的神情,莫非这场姻缘也是天意?真是青鸾在天有灵?
“母亲,秋容温柔惠如娇俏,这样好的两个姑娘摆在眼前,大哥心里自然是极乐意的,可那是以前,如今有了新嫂子,大哥身子又不是很好,新婚燕尔的难免亲热些,这当口再添两个新姨娘,您这不是要他的命嘛!大夫不是说了,大哥这病,得静心,得休养。”
就在荣少楼夫妇与荣太太之间成了一片僵局的时候,坐在一边的荣少谦忽然发了话,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却句句都是明白道理,荣太太心中就算不甘,却也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罗佩儿见这新少奶奶一来就让荣家兄弟三个都帮着她说话,心里一股气不打一处来。
她自小生长在荣家,吃穿用度都跟荣家的几位小姐比肩,而在荣太太的面前她还比两位庶出的正派荣家小姐要受宠得多。
三位表哥自然也是极宠她的,尤其是大表哥,那样清俊斯文的一个人,她从小就心里梦里长大了要嫁给他做他的新娘子。
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这连家小姐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进了荣家不说,竟然还让大表哥那么护着她,二表哥还为了她训斥了自己,还有三表哥,一贯高傲的性子,在她面前竟然也难得的和颜悦色。
这一家子的爷们儿这都是怎么了,中了这女人的什么邪不成?
“二表哥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大少奶奶是千金小姐,一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