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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翠儿已经先跑来招呼,太太便叫灶房里多添置了两个菜。这会她杵在院子里,一边拿着把浸透的梳子给散发的老爷梳理,一边口里随意的问询着翠儿关于这些日子府院里好事。
自打她大儿子离开白家后,她就一心的伺候着老爷了,白日里全然是陪在跟前说话念书,时常的带他到自己的花圃里指着那些花儿给他讲每种花的故事,但到了晚上她却会把老爷送到海姨太太的房里,自己一个人独睡,因为她很清楚,海姨太太会松骨会些疗养的手法,老爷这样每日里痴傻大多时候是一动不动的,她清楚他是需要海姨太太的照顾。
日子就这么过,眨眼这六月都快要过去了,要不是翠儿今天忽然来招呼,她几乎都没注意到白家的事她完全丢开了,如今连府中是个什么情形她都要靠一个丫头来告诉她了。
翠儿在旁动手把浸泡好的梳子,小心的擦了下滴答的水递给了太太,换过了她手中的那把丢进了盆子里,继续说着:“东方家的事奶奶叫瞒着不在眉夫人跟前提,怕伤了她,所以现在都不讲的。”
太太唏嘘般的叹了口气,轻声的嘟囔着:“算来算去一场空,倒不如浑浑噩噩的好,如眉虽不得大家的心,但思想下,她也到底是个不懂事的姑娘家,心又不坏,只是这缘分天注定,她也只能如此了,哎,只望着我那儿媳别太欺了她就是了。”
翠儿闻言便笑着点了点头:“太太就是心疼人,时时刻刻都处处掂量的,如今我们大奶奶也和太太您一样贴心,近日里不但忙着一大家子的事,也给莺儿那丫头操办婚事呢!”
太太挑了眉眼:“莺儿?我没听错,大奶奶给一个丫头操办婚事?”
“您没听错,大奶奶心疼人说跟前的丫头她一个个的疼,如今莺儿和那郎中对上了眼,奶奶自是成全了呗!”翠儿笑着取了一旁的香露递给了太太,太太便笑了下,洒了几滴到那头发里,继而继续梳着言语:“也好,成一门是一门,自是对上眼的,日子就算苦点也无妨的。”
翠儿笑着盖好了盖子,去伞束发的丝带,口中做不操心般的言语:“可不是,促人好姻缘的嘛,的确是喜事,奶奶这几日都忙着给那丫头筹备嫁妆呢,后日里再,莺儿就出府嫁出去了,奶奶得闲了,估计也就常能来给您问安了,不似这般忽而想起,才叫奴婢赶紧来知会,弄的太太还要赶紧差人加菜。”
太太到底是世家里的嫡女,这种似阳却阴的话,她如何听不出来,斜着眼打量了翠儿,瞧她装作正经的在那里将丝带编在一起汇聚成股,便又收了眼,将手里的发拢好,把梳子咬在嘴里,将发扭成股的缠
绕起来,冲翠儿伸手,翠儿忙是递过去编好的丝带,双手取了太太口里的梳子,太太便一边给老爷把发束好一边说到:“我现在对府里的事懒的过问,想起问两句,过上一夜也就忘了。大奶奶若忙就不必来瞧我,不忙的时候也歇着就是,虽说现在是年轻,但家里的事七零八碎的也费着脑子,再来瞧我也就是走份孝心,都是自家人,也无需那过场。”
翠儿听了太太这般言语,赶紧赔笑着应了:“是,太太体谅人这般关心大奶奶,奶奶知道了,定是要说自己好福气,遇到了个好婆母的。太太真是德淑贤惠的人,府里上下都看的清楚,老夫人在的时候,您每日晨昏定省从不耽误一分,听说您就是怀着二爷到生的那天,还到了老夫人跟前问安呢!”
太太闻言淡淡的一笑,将手里的束带扎好,看了眼翠儿笑言到:“不过是问安的时候才开始阵痛罢了,说的我好似硬撑了去似的。”说着她到了老爷的身前,动手给他轻扫着衣服,口里相言:‘’此一时彼一时,大奶奶如今掌着家,里里外外有她忙活的,我那时候啥也不操心不是?如今啊,我只想好好的陪着老爷,伺候着他,别的什么都不想管也不想问,你也大可告诉你家奶奶,我这边不用太操心,短了什么少了什么,我自会开口的。
翠儿见太太完全是不温不火的样子,也只能应了一声不再敢言语,眼瞧着老爷的发也梳理好了,便自觉的端了水盆子帮着去倒,倒抢了一旁廊前丫头的活路,弄的那几个丫头互相撇嘴。
叶如意看了眼翠儿的背影微微的摇了头,起身动手推了小木椅子顺着花廊走。
如果今日里翠儿的言语是在几个月前说给她听到,她早就会把苏悦儿喊到身边,好好训诫一番什么叫孝,又或者找她点小麻烦,可是现在的她却早不是那个想要算计,想要争斗的心境了。
老太太磨了她半辈子,儿子又在她心头扎上一刀,现在的她,每每想到自己这个太太的身份就觉得尴尬,更多的时候,她宁愿回到许多年以前,不去观望,不去许下那个愿。 栅
那是柳絮漫天的三月,她站在绣楼上看着楼下一个男子小心的给身边的女子穿鞋的模样,当时她便许了个愿望:若今生能嫁与这样的男子为妻,就是再多的苦也无怨无悔。而三年后,当她黯然伤神的为家里的盘算而嫁到白家做填房的时候,在盖头掀起的刹那,她却是欣喜的,因为她认得这个男人。只是其后的日子,她才明白,她是得偿所愿了,可是他的心里永远不会装着她,哪怕她为他生下两个儿子,也换不来他那一身旧衣守灵的情。
看着那花圃里盛开的大片的凤仙花,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她到最后也只有守着一个痴了傻了的老爷,才能找到那日里观望时所瞧见的温情,不过不是男对女,而是女对男。
“太太,大奶奶来了!”丫头的招呼声里,叶如意停止了回忆,转身冲着那走来的苏悦儿便是一笑:“来了?”
苏悦儿一脸愧疚的走到太太跟前,先是福身行礼,继而一脸抱歉的说到:“婆母恕罪,月儿真是不孝,竟有近月的日子没来给您问安,更没扶持您二老,实在罪……”
叶如意伸手拉了苏悦儿的手:“行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么多事可够你折腾的了,先前我还和你那丫头说,让你以后闲了也不必过来,得空就歇着,我身边有下人,短什么少什么我也会说,不碍事的,问安也就是心意,我知道你记挂着我就成了。”
苏悦儿瞧着婆母那微笑的面容,和一个月就已经有些憔悴的脸庞,便觉得内心的歉意更盛,当下抓了叶如意的手,轻轻的唤了一声:“婆母!”
叶如意笑了笑,转身指了身后的凤仙花说到:“瞧瞧它们开的多好啊!我和你公爹每日里看看它们,也很是开心自在的。”
苏悦儿知道太太喜欢花,自是夸了两句,太太笑着招了丫头到了跟前,轻声交代着:“挑红的大片出来,细细的研了,晚上送到大奶奶房里去!”说着看向苏悦儿:“此间颜色正好,你且染了甲,瞧着也好看不是?”
苏悦儿闻言自是笑着点头,但忽而脑中一闪,她又忙摆了手说到:“丫头不忙去!”继而冲太太说到:“婆母真好,处处为月儿想,不过月儿瞧着这大片的花儿也当真是美,不如就让花儿在花圃里艳丽着吧!可好?”
“怎么?你不喜染甲?”叶如意略有诧异,苏悦儿忙是摆手:“才不是呢!只是这东西活血,孕妇碰不得,我染了没什么,但她院里我是常去的,我怕有什异影响,再者,如眉好打扮,如今怀着身孕,我都令她多多注意,每日极少上妆,我若染了去,岂不是勾她?还是忍忍,等她生了着吧!”
叶如意听了便是点头:“你倒真是细心,我竟忘了这茬儿!那好吧,只有等以后了,看来,你只有等到明年这一季去了。”说完却冲丫头说到:“你就只摘一点吧,研了放好,晚上了我自己弄点。”
丫头应声去了,苏悦儿则转身看了眼红妆,红妆便捧了手里的包裹上前,苏悦儿轻言:“婆母,最近天热了,我叫丫头找了些棉布裁了几身宽松的袍子,穿着凉快。虽说料子是不及绸缎金贵,但却穿着透气吸汗,很舒服,我还叫她们不要上浆,穿起来也不会硬梆梆的,您若不出去,大可穿着在院里,舒服自在,您穿着要舒坦,觉得还行,过两日我在叫人寻棉绸的再给您做两身穿,就是料子爱起皱,有失体面,您别嫌弃!”
叶如意一瞧那两身素色的衣服,便是笑了:“悦儿真是糊涂了,你忘了我们叶家做的什么生意了?这料子的性,我可比你清楚!”说着她将袖子略一拢,纱衣下一层丝质的薄衣露了出来:“可瞧见这个,这是纯丝的,没一根线,宫里御用的料,老太太到老爷还有我,一人有这么一身,金贵无比,可也是一样,稍微一坐就起了皱,天热了我才穿,难有替换,所以你给我拿了两身来正是巧了,只要我把它们穿在里面,还不是一样的?一样失不了体面!”
苏悦儿瞧着叶如意没嫌弃,便是笑着点了头,当下丫头来报说饭菜都准备好了,苏悦儿这便上前去推老爷的车子,叶如意笑着不言语的看着一并回了厅前。下人见状忙碌的来帮,翠儿此时也在和一个婆子闲聊,见了也自是来招呼,结果到了近前还没说话呢,就瞧见红妆把一个包给了丫头,便是微微愣了下,而那丫头似也新奇,顺手打开瞧了眼才又合上,而翠儿却已经扫清楚是何物,脸上闪过一丝惊后,却是吁出一口气来,肩头也轻垮。
因着下人门在帮忙,太太又在身前关照着小心,她一时略有些无所事卒,结果就注意到翠儿这垮肩吁气的样子,便觉得有些奇怪,但她还要伺候太太老爷进餐,自是没工夫理会的,便赶紧的进了厅。
说是伺候进餐,苏悦儿现在好歹也是家主,叶如意如今没了斗的心思,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过得好些,也不会和苏悦儿计较,所以只是叫苏悦儿意思着夹了两筷子菜后,便也就喊着一同坐了,吃了。
用罢了餐饭,说了没几句话后,叶如意就喊苏悦儿回去了,因为她注意到晚上大奶奶吃的极少,专门为她加的两个肉菜,她也没怎么动,只挑了些素办儿了点,所以她猜测着可能是吃不惯她这房的菜,便打发了她早些去歇着,好就她自己回去再用些。
没什么胃口的苏悦儿笑着应了,还是和太太东一句西一句的扯了一会才走,她们离开后,太太惯例的叫人把老爷送到了海姨太太处,自己才回了房里。
叫人送来水,擦洗后,便换上了苏悦儿送来的衣服,宽大的袍子穿在身上,的确凉爽舒适,她便起身点了三株香,冲着观音菩萨拜了拜,跪在垫子上念了阵佛经,求佛祖保佑轩儿后,才回到软塌前坐着,顺手拿本书翻看。而此时丫头端着托盘进了屋,里面放着研磨后晾了一气的凤仙花汁泥,以及包缠的叶子啊,布啊,线啊,剪子这些。
叶如意现在心态很好,全然是想就这么混搭着把日子过下去,等到过个五六年了,再找机会把轩儿或弄回来,或自己再去轩儿的跟前,所以她尽可能的不在参合是非,也得过且过了。
放了书,她净手之后,便把手搭在几上,让丫头给她细细的弄。
丫头用毛笔小心的拨了点到指甲上,便用叶子压住,而后拿了布片一包,便将丝线一缠,扎好,再拿剪刀剪断了线,继续包下一个。这种事,丫头也是惯常坐的,自是轻车熟路,没一会功夫便打整好了,丫头便扶了太太回了床上,给搭上了一床缎子做被,动手放了帐子。
吹灭一支烛火后,她再去收了东西,全部弄好正要端着出去,却听到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