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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墙的那张紫檀木大床上,顾氏正倚着金线蟒引枕坐着,床沿边上坐着张攸。瞧见张越进来,她便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直到他来到床前下拜磕头,她方才微微颔首道:“出去才几个月,想不到就瘦了好些,看来是用了不少心思。起来吧,坐上来让我瞧瞧!”
用了不少心思?张越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心想祖母这安慰还真是特别。坐下之后,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料顾氏忽然抓住了他的手,紧跟着又把他的手和另一只手合在了一起。他诧异的一抬头,却见张攸也正好把目光投了过来。
“越哥儿,你既然回来了,有些事情就多多请教你二伯父。满朝功臣之后不计其数,但能够如他这般勤勤恳恳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却没几个。虽说你们一文一武,但道理是相通的,明白么?”
第七卷 悲喜事 第009章 兴衰荣辱
英国公张辅正在宣府练兵,成国公朱勇掌中军都督府事,留守南京。这两位永乐朝最受信赖的公爵重臣,如今全都不在北京。皇太子朱高炽尚在南京监国,身体时好时坏,结果皇太孙朱瞻基一个月前不得不从北京赶往南京侍疾。老成持重的杨士奇这当口也还担着留守南京辅佐太子的重任。于是乎,北京城里张越能够指望的人,简直是屈指可数。
他不是锦衣卫押回来的,这一趟回来述职也没说是立功受赏还是下狱问罪,因此他递了公文上去,此后竟是一连三天动静全无。即便他心急火燎,恨不得四处拜门头打听消息,但他深知这当口一动不如一静,索性当起了孝顺孙儿,成日里在顾氏病榻前侍奉。
顾氏年纪大了,自然也喜欢孙辈承欢膝下,这一日中午服过药之后,她却不肯躺下休息,倚着引枕说起了当年旧事。提到那南北大军酣战时惊心动魄的往事,她竟是唏嘘不已。
“燕军和南师在河南山东境内连场大战死伤遍野,因为人人都知道你大爷爷将燕王中军,所以咱们全家不得不逃出开封城避难。那会儿还没有你,你二伯父将所有家中男丁编练成军,竟是连续劫杀了好几批南军,这才保住了全家性命。那时候你大伯父因为是解元,已经出仕,费尽千辛万苦方才从南京逃了出来,恰是你爹爹带人去接应的……”
这是一段张越从来不曾听说过的往事,他只知道伯祖父张玉就是战死在东昌之役中。而之后张辅子承父业多有立功,却不知道那时候祥符张家因为和燕王朱棣的关系几乎遭了灭顶之灾。果然,求富贵必然伴随着巨大风险。
“其实比起元末天下大乱的时候,靖难那会儿的凶险算不得什么。当初蒙元毕竟是正朔,你大爷爷和爷爷都曾经出仕,你大爷爷更从走大漠,洪武十八年方才归于大明,你爷爷也隐居了多年。如今想起来,那时候若早些醒悟,兴许一家人也不用吃那么大的苦头,但若是没有那段经历,张家人也没法真正看清天下大势。天下兴衰气数,我这个老婆子几乎都经历全了。只不过,张家有你大爷爷一个就够了,如今咱们已经是枝繁叶茂的大家族,经不起又一次折腾。”
顾氏说着便露出了疲惫的表情。闭上眼睛眯瞪了一会,她又睁开眼睛打量了一眼张越,见其坐在那儿若有所思,便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他都听进去了,想必也能有所体悟。将脊背往后头靠了靠,她又说道:“你大堂伯一走已经是近两个月了,备兵宣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别的地方你如今也不方便去,得空了去看看你大伯娘吧。”
张越正想点头答话,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间中还有一个高亢的声音。不多时,那一层隔着里外屋子的斑竹帘就被人高高打起,进来的乃是二伯母东方氏。只见她一身大红遍地金五彩妆花纱衫,大红杭绢挑线裙子,头上的凤钗在屋子里的蜡烛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同时更映照着那张气咻咻的脸。
“老太太,这日子没法过了!”
东方氏虽说看见了张越,但这会儿她满心委屈怨愤,竟是忘记了什么避讳之类的勾当,上得前来行礼之后往床沿一坐就抹起了眼泪:“老爷好容易从交趾回来,虽说带了一个女人,我也不是那等容不得人的。她有了身子,我拨了几个丫头过去伺候,可她竟然还挑三拣四,在老爷面前拨弄是非!老太太,她还说老爷答应了要给她请诰封,天下哪里有这样的理儿!”
“好了好了!”顾氏本就在病中,哪里耐烦听这些,顿时就皱起了眉头,“她如今怀着老二的骨肉,又是摆夷人不懂规矩,你这个当家主妇要立规矩有的是时候。至于请诰封这类话你也当真,朝廷是有规矩的,她就算封一个恭人宜人,那也是为了安抚她家里,也不至于越过你去!”
听了这么一番话,东方氏顿时比吃了黄连还苦。她本就不是大度容忍的贤惠性子,成婚之后丈夫张攸因常年征战在外,家里不过只有一个懦弱没用的骆姨娘,如今好容易夫妻团聚,她稳稳当当成了二品夫人,谁能想到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年轻貌美有几分来头的妾侍,这妾侍偏生还有了身孕!心中大恼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想再说理,却不料顾氏又发话了。
“越哥儿你先去英国公府吧,记得找高泉在库房挑几样东西。英国公夫人先头生下女儿之后身体还有些亏虚,你从山东带回来的阿胶正好能用上。”
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张越,顾氏方才支撑着坐直了身子,目光犹如刀子一般在东方氏的脸上扫了一扫,随即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直到这时候,东方氏方才有些慌了手脚,一面上前扶着顺气,一面又嗔着丫头去倒热茶,最后才低眉顺眼地垂下了头。
“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和年轻媳妇一样不懂事!老二先头就禀报过我,她是芒市土司的独生女,当初做大媒的是黔国公沐晟。因为这一桩婚事,芒市土司给朝廷的交趾大军提供了不少方便,因为这缘故,黔国公那一头的其他土司也消停了不少,进贡朝廷的方物比以往厚了一倍不止,就是她自个也救了老二好几次,这也算是一桩佳话。若不是老二平步青云,你以为黔国公会这么热心?你只要当好大妇的本分,不喜欢就当没看见这个人,这不就成了?”
竟然是黔国公沐晟做的大媒!东方氏一下子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到了嘴边的辩白慢慢吞了下去,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好容易捱到老太太重新躺下,她带着丫头退出了屋子,那脸上渐渐便发了白。她也算是多年的当家主妇,刚刚与其说是一时气急败坏,还不如说是想来探探老太太的口气,谁知道竟是碰了这样一个硬钉子!
那个女人的年纪几乎可以当张攸的女儿,凭那身份嫁谁不行,偏生要给张攸做小!
张越来到前头找到管家高泉的时候,恰逢这位大管家正带着人清理库房,便直截了当道出了来意。高泉一听说是老太太的吩咐,连忙让两个小厮从堆积如山的库房中寻出了几件东西,又让他们取礼盒子打包,旋即亲自将张越送到了院子门口。
“刚刚二老爷吩咐下来找高丽参和玫瑰香,我带着人把整个库房翻了一个遍,竟是险些忘记了一件事。”高泉一面说一面从袖中取出了一份帖子,双手呈给了张越。又低声说,“这是一个时辰前门上递进来的,是孙家的帖子。”
孙家?张越轻轻打开一看,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有些奇怪——要知道这时候孙翰应该还在南京国子监读书,他怎么会在北京,还给自己下帖子?话说回来,世事真是难以预料,这位当初结交脾气相投的友人,再过些天就要成为自己的妹夫了。
“自从年前应城伯去世之后,孙公子就断了国子监学业,如今已经补了锦衣卫。”高泉见张越仿佛有些奇怪,便笑着解释道,“要说孙公子也是有福气的,他本是监生。这文学上头自然不比寻常勋贵子弟,一次随侍皇上去打猎的时候和了皇上一句诗,得了缘法连擢三极。如今外头好些人都羡慕二小姐的福分,虽说不是应城伯家嫡支,却是一个有出息的郎君!”
高泉说得絮絮叨叨,张越听得却着实心中高兴。如今不比当初洪武年间的时候,监生就算能直接当官,毕竟不是正途出身,凭孙翰的年纪要不知道要熬多少年,这一朝入了天子的眼,也不知道要少奋斗多少年。他再次低头看了看上头约定的时间。旋即接过高泉递过来的礼盒子,这才匆匆前往马厩。
由于张辅人在宣府练兵,因此英国公府门前的清水胡同自是显得有些冷冷清清,门外只停着一乘凉轿和几匹马,也不知是哪家府邸的家眷前来拜访。张越今天出来只带了彭十三,两人径直来到西角门前下马,心直口快的彭十三便对迎上来的门子问了一声。
“还能是谁,自然是西府里的二夫人!”那门子嘿嘿一笑便虚手将张越往里头迎,一路走一路说道,“二夫人的性子也忒软了,二老爷的长公子之前被皇上教训了一顿,好容易养好了伤,结果又看上了她身边的丫头,不由分说弄过去开了脸,她这个嫡母竟是压制不得。唉,前几天三夫人也来过一回,偏也是告状,夫人产后还没调养好呢,端的是不胜其烦……”
想到自家二房那头的家务事恐怕也是一团乱,张越暗地里不禁直摇头,接下来也不再多问。将随身带来的阿胶和几样东西交给了迎出来的管家荣善,他又问了问英国公张辅在宣府那边的情形,荣善也一一答了。眼看快要到那扇圆柱雕风百柳垂花门的时候,里头忽然呼啦啦奔出了一个丫头。
“荣管家,赶紧去请大夫,夫人忽然晕过去了!”
听到这消息,不但荣善大惊失色,就连张越也吓了一跳,急忙三步并两步地冲进了垂花门。等来到王夫人正房,他便遇上了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邓夫人。一番忙活下来,等到大夫堪堪赶到诊了脉,却是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
产后不过大半年的王夫人竟然又有了三个月身孕!算算时间,恰恰应该是张辅离去前的一个月。
第七卷 悲喜事 第010章 冷与热
年过四旬的英国公张辅除了一个女儿之外,早年也曾经有姬妾生下过儿子,但最大的也在三岁上头夭折,竟是没有一个养活的。因此,当得知自己再次有了身孕,今年便要庆四十大寿的王夫人不由得为之失神,竟是不敢相信那诊断。
那大夫之前也为王夫人诊过脉,此时少不得再三保证,又很是道了一番恭喜。出门之后,他从惜玉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上等赏封子,心中颇有些欣喜。等到里头追出来的邓夫人又追问了一番细节,他顿时想起王夫人的年纪,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夫人毕竟是年纪大了,之前刚刚诞下千金不多久,一直都在开方子调养,再加上这一回喜脉一直都不显,夫人也没什么孕吐之类的征兆,若不是今日我仔仔细细诊了一回,险些就错过了。只不过比起先头诞下的那位小千金,这一次一定要更加精心,不能有大喜大悲,从吃食到习惯都要一样样小心注意,稍有不慎……”
最后那句话即使不说,众人也是心中有数。这年头孕妇生产原本就是一道鬼门关,更何况王夫人这年纪自然算得上是高龄产妇。在邓夫人之后从门里头出来的张越想想刚才王夫人那种欣喜若狂的表情,知道她必然不会在乎生产时的巨大风险,忍不住暗自捏了一把汗。
惜玉亲自将大夫送到了垂花门,回转来的路上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