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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了抹眼睛。
一旁的珍珠连忙拉了拉孙氏的袖子:“太太,大喜的日子,您别让人看见了。”
“我那是高兴。”孙氏仍是望着那已经没了人影的院子门口,那脸上说不出是悲是喜,“盼星星盼月亮,一日日的苦熬着,总算是盼到了他出仕,又盼到了他成亲。如今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好好给我和他爹争一口气,能和媳妇早日生一个大胖小子……”
见孙氏说着又哽咽了起来,珍珠芍药连忙上前相劝,好容易把人劝住了,两人少不得拉着主人到屋子里重新梳洗补妆。灵犀三人适才都不好上前,这时候打水的打水,取妆盒的取妆盒,待到孙氏这情绪恢复了过来,众人又笑呵呵地说起了晚间拜堂成亲的事。
虽则英国公张辅远在宣府练兵,王夫人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但武将功臣们有的瞧着英国公的情面,有的看在姻亲关系,有的则是琢磨着张家小子似乎深得圣恩,倒是来了不少。除了几个和汉王交情极深的不曾登门道贺之外,其余的宾客竟是将张家正堂瑞庆堂挤了个严严实实。因这些几乎都是长辈,整整一上午,张越都是在认人头行礼陪笑说话,饶是他记性再好,这一回也是头昏眼花没记住几个人。
按照古礼,迎亲发轿都在黄昏以后。因壬子日乃是卜筮所得的黄道吉日,又正值角木蛟值日,取得是嫁娶婚姻多贵子的说法,黄道吉时便定在酉时三刻。由于张倬无法赶回,下午拜祢庙就由张攸引导祭拜,拜完之后看过时辰,张越自是向礼堂中的大媒安远侯柳升敦请迎娶,当下少不得又是一通拈香叩拜之类的古礼,待到换上礼袍的张越上马时,却已经是出了一身汗。
虽然如今娶亲崇尚节俭,但品官功臣之家自是免不了奢侈。路上两旁原本就挤满了好些看热闹的人,这一路吹吹打打又引来了一些路人驻足观看,让张越很是体验了一把千目所视的滋味。总算是杜家只有杜绾一女,别无兄弟姊妹,这门口的关卡撒了喜钱红包还算好过,然而,看到昔日素来安静冷清的地方一下子搭起了喜棚高朋满座,他仍是有些不习惯。
因女方主婚人由沈粲担当,因此张越在寝户前先拜了主婚,旋即方才来到正堂。见杜桢和裘氏都是一身礼服端坐于上,他在原地伫立片刻,旋即方才上前深深下拜三叩首。起身之后,他就瞧见杜桢的面上布满了少见的笑容,显然是极其欣慰,裘氏更不必说。
行礼之后,他便退到了门外等候,不多时,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声音。即使不能回头,他也知道必是丫头簇拥了杜绾前来拜别。当看到那一抹身影从旁边擦过的时候,他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却只来得及看见那一袭施绣云霞练鹊文霞帔。
须臾,他就听到里间传来了杜桢那熟悉的声音,只是此时此刻,那一向丝毫不变的声线仿佛有些颤动,清晰传达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激动:“往之女家,以顺为正,无忘肃恭。”
此话之后,便是裘氏略有些哽咽的声音:“必恭必戒,毋违舅姑之命。”
“谨遵父母之命。”
尽管这都是些礼制上熟得不能再熟的话,但这会儿清清楚楚的听别人说了一遍,张越仍不免心情激荡,结果还是安远侯柳升出了正堂时轻轻推了他一把,他方才想起此时已经礼毕,喜轿应该离门了。当出了大门,他又瞧着戴了红盖头的杜绾上轿,直到那轿帘在自己的面前轻轻放下,方才在几个随从的催促下翻身上马,一挥马鞭疾驰而去,看得后头送亲的女方亲朋好一阵笑。
年纪最大的沈度便站在那儿拈须叹道:“这新郎官还真是的,若不是规矩上头定了他先得回家在门口等着迎新娘进去,说不定他会跟着一路走!”
几个远道而来的亲戚看着杜家门前被堵了小半条巷子,里头那高朋满座品官如云的场面,此时此刻全都感到这一趟跑得值得,礼没白送——虽说他们背地里被逼无奈跑了这一趟,曾经没少暗自咒骂过。
谁能想到应该早就前程尽毁的杜桢,现如今竟是这样风风光光?
第七卷 悲喜事 第046章 洞房花烛夜
杜家嫁女高朋满座,张家娶妇同样是宾客盈门。尽管事先就知道这一天异常难熬,张越还为此特意养精蓄锐了好几天,但是,像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折腾了一整天,当他真正迈进那间喜房,又由着那两位亲友女眷摆布勉强吃了长寿面,等到闲杂人等全都离开,两扇大门终于合上的时候,他几乎感到浑身上下散了架子,没有一处不酸疼的。
喜房的窗纸上贴着大红喜字,四壁亦是裱糊了一层吉祥如意的银花纸。红喜字灯亮堂堂的,喜字围屏前的大红蜡烛烧得正旺,橘黄色的火苗映照在炕上那顶红罗大帐上,愈发给这屋子平添了几分喜气。然而,他的目光仍是须臾就投向了端坐在身边的杜绾。
之前在这儿拜了天地饮了合卺酒,张越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看上自己的未来妻子一眼,就不得不到前头去应付各方亲朋,几圈下来肚子里也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虽说进喜房之前母亲早已体贴地准备了滚热的醒酒汤,他一气喝了一盅,可脑袋仍觉得有些昏沉。此时此刻,瞧见杜绾亦是转过头来看自己,他不禁笑了笑。
喝合卺酒的时候,第一次瞧见杜绾作这样盛装打扮的他很不习惯,不单单是那沉重的珠冠和霞帔丽服,还有那面上的厚厚脂粉,都是他平素从未看见过的。虽说那妆容极其富丽并不损颜色,但终究比不上此时已经一如平常面目的杜绾。
“外头宾客太多,结果让你在屋子里枯坐了这么久。”起身信手去倒了两杯热茶,张越方才再次回到炕上坐下,将其中一个茶盏塞到了杜绾手中,又轻声问道,“虽说最初用了一些点心,刚刚又吃了寿面,但这一回一闹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消耗了多少,你还饿么?”
任凭是谁,被那一顶数斤重的头冠压了足足几个时辰,路上又是颠簸之后又是拜堂合卺安帐等等,这会儿虽说早已卸妆,但杜绾仍然是头痛脖子酸,愣愣地接过茶盏,她的第一反应便是一饮而尽。听到张越问饿不饿,她方才感到肠胃空空。奈何这一天实在太过紧张,她此时完全没有吃东西的胃口,便直截了当地摇了摇头。
“我可吃不下那些油腻腻的东西。”
“自然不是那些做得好看吃着却不舒坦的点心。”张越笑呵呵地从礼服底下拿出了两个柑橘,三下五除二将其剥了开来,又将橘瓤塞给了杜绾,“这是之前英国公府打发人送来的,我瞧着颜色喜人,再说这柑橘甘甜解渴,就悄悄藏了两个,你先吃了解解渴垫垫肚子。”
饶是杜绾事先想过这新婚之夜会是怎样的情形,此时也忍不住噗哧一笑,心头顿时少了几分紧张。剥了一瓣橘子放入口中,确实甘甜生津。她便侧头打量着张越,见他那额头在烛光之下显得油光光湿漉漉的,便递了一块帕子上去。
“都是九月的天了,看你这一头油汗,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幸好大哥和二哥帮忙挡了好几回,否则我今晚只怕就得横着进来。”想起那些频频起哄的勋贵子弟,张越忍不住心有余悸,拿起帕子擦了擦脸,他便索性脱了身上大衣裳盘腿上炕,因见杜绾的脸上红扑扑的,他便下意识地说,“瞧你热的,屋子里既然烧了炕,那身衣裳先脱了吧?”
北方的九月已经是临近冬季,为防新房寒冷,这炕更是早就烧了起来,屋子里自然是温暖如春,张越这话原本没有任何错处。然而此时话一出口,对坐着的两人却全都愣住了。一个察觉到其中的语病,一个不但脸色愈发红了,而且还又嗔又怒地瞪过去一眼。
“我是说外头那件礼袍不如先脱了,穿着着实累赘。”张越勉强补充了一句,却感觉到自己越描越黑,索性轻咳一声说,“都快到子时了,难道我们俩就这样对坐到天亮?”
“当初爹娘成婚的时候,就是守着花烛坐到天亮的。那时长辈们说,若是左边花烛先灭,则将来新郎寿数先尽,若是右边花烛先灭,则是新娘。所以,得眼睁睁守到一只花烛尽了,然后吹熄另一只,夫妻方才能同生共死。”
杜绾望着帐子上头悬着的那盏红喜字灯,旋即方才收回目光,眼神清亮地看着张越:“虽说娘从来没有怪过爹,虽说爹心中也有愧疚,虽说他们一直都很和睦,但我知道,其实娘当初宁可颠沛流离跟着爹行走天下,也不愿意在家中一日日苦等他回来,一日日在油灯下裁减衣裳,却不知道良人是否平安,不知道那衣裳将来是否能穿上良人的身子。”
张越并没有想到杜绾会在新婚之夜对自己说这些,但此时此刻听着这些发自肺腑的言语,他方才渐渐体会到了杜绾的心意。
“既然已经是夫妻,不管从前如何,我只要你以后答应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什么理由,你都不能打着为了我好的名义把我留在你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就像爹爹那样……那时候,他以为只要他一走便可先保全忠义,以为留着我们母女在乡间,靠着家产田产便能丰衣足食,以为即使有什么万一,我和娘也能好好过下去……可这世上不是活着就够了,也不是只有衣食就够了。既然是夫妻人伦大义,不论遇上什么事都应该互相扶持。”
“你放心,我都答应你。夫妻本是同林鸟,若逢有事自然要彼此携手。”
听到张越这句话,杜绾顿时感到心里头那根不知道绷了许久的弦一下子松弛了,那肩负了多少年的担子也忽然消失了,而自己的背后则是多了一个坚实的倚靠。想到拜别父母时他们那欣慰的目光和笑容,她没有躲避张越揽过肩头的手,而是任由他箍着自己的肩背,又轻轻伸手解开了外头那霞帔的扣子。
富丽堂皇的霞帔飘然散落在地,随即便是那一袭云霞练鹊文褙子,当张越看到杜绾贴身穿着的那件颜色喜庆的大红遍地金缎子银红绉纱里子的对襟衫子时,那满屋子的红色终于让他一下子放开了所有矜持等待,随手放下了那高高挂在帐钩上的大红罗帐。
“唔……”
吻在那绵软的红唇上,张越不由分说地封堵住了杜绾才出口的惊呼,尽情品尝了那一抹芬芳的红色。他勉力挪开了一些,见红晕已经布满了那娇俏的脸,竟是不禁又吻了吻那滚烫的脸蛋,随即方才伸手为其宽衣解带。此时此刻,那一层层系得极其繁复的衣服扣子和带子再也成不了什么阻碍,须臾就被一件件抛落在地。
跳动的灯火映照着红罗帐中交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忽然轻轻爆响了一声。然而,这种程度的声音却完全淹没在内中传来的喘息声中,赫然是道不尽的春意盎然柔情缱绻。当两个人终于完全融为一体时,面对那种猝然到来的疼痛,杜绾只轻呼了一声便死死咬住嘴唇,最后还是禁不住张越在耳边的低语,这才松开了编贝一般的牙齿,却仍是不肯吭声。
初试云雨,张越惦记明日新妇要拜见长辈,不敢太过癫狂,不过是浅尝辄止。然而,本该累了一天倒头就睡的他却丝毫没有睡意,而杜绾亦是醒得炯炯的。两人就这么在炕上侧身面对面四目相对,也不知过了多久,杜绾方才听到张越轻声嘟囔的声音。
“哪怕是拜师的时候已经知道先生是大有名头的人物,我也一直都以为先生是孤身一人,直到后来才知道他在老家还有家眷。先生尽心尽力教了我四年,所以最初见到师母的时候,我很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