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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不知道那爆炸声是怎么回事,但如今他手里可还捏着三张司礼监出具的关防,也就是王瑜口中只差盖印就能出入宫闱的关防!事情已经整个都泄露了出去,就算他这儿无动于衷,有的是人揭发,到了那时事情会更加不可收拾!
把心一横站起身来,他便疾步来到门边,一把掀起了那重重的棉帘子。一时间,那凛冽的寒风如刀子一般扑面袭来,中间甚至还夹着雪粒子。借助那种彻骨的寒意,他觉得脑袋更清醒了几分。伸手招来赵虎,他用最简练的词语把该说的都交代了,末了才低声说道:“把这一切禀告袁大人,一定要快。我只能在这儿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如果你没有回来,我立刻带着王瑜入宫面圣。如果在衙门找不到袁大人就去刚刚爆炸的地方找,记住,缜密小心。”
“大人放心!”
目送着赵虎出了院子上马疾驰而去,张越却迟迟没有放下帘子。刚刚那样大的爆炸如果即便不是军器局或是火药局出事,却也必定得牵涉到火药。如果是火药,这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发生爆炸?是巧合还是蓄意?目的究竟是什么……
也不知道伫立了多久,直到觉得原本那热身子冷得发麻,他方才僵硬地放开了手,任由那棉帘子重重落下。转过身后,他方才发现王瑜仿佛丝毫不曾动弹过,仍是刚刚那姿势。他缓步走上前去,又在刚刚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他没有去说什么大义灭亲是应该诸如此类的话,在这样的大变面前,所有的选择都是一瞬间的,更何况王瑜已经尽力劝说过。
“半个时辰之后,我会带你入宫面圣。”
心乱如麻的王瑜听到这句话并没有多大反应,然而,隔了许久,他却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登时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张越。见其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自是领悟了其中的意思,顿时惊惧交加:“我从来没有见过皇上,只怕到时候会进退失据,大人若是代奏岂不是更好?”
他从心底深处就没觉得自己配得上当张家的亲戚,此时便本能的换上了最顺口的称呼。见张越盯着自己,他心中有些退缩,但继而便鼓起勇气回看了过去:“我虽然不得不出首告发,但作为晚辈状告尊长已经是不孝至极,更何况在皇上面前……”
“若是你去,兴许还能让你的舅母和表亲有一条活路,若是你不去,那么我只能据实以报,其余的爱莫能助,你可明白?虽说在皇上面前晓之以理未必有效,但动之以情却兴许能管用。再说,皇上若是问我这伪造的遗诏哪里来的,我照样得把你说出去,到时候皇上盛怒之下再下令召见,你就没有那么多便宜了。”
尽管早上见过张越送走朱宁的时候心情很好,下午还兴致勃勃在宫城中转了一大圈,但随着一场大雪败了兴致,朱棣的脸上又是和天色一样阴沉。当傍晚那一声剧烈的爆响传来时,他在一惊之后立刻吩咐人出去打探,继而在张谦来报的时候又毫不犹豫地下令宫城四门禁止进出,等到朱宁匆匆赶到,他已经是处在了暴怒的边缘,经她好说歹说哄了一番才放下。
这样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堵在心里,朱棣甚至连晚膳都没有心思,结果还是朱宁又劝了一番,这才勉强坐了下来。如今乃是赵王世子丧期,照旧是不上酒,热菜是炒豆芽、烩豆腐、焖茄子、锦绣汤等等六个,再加上豆沙小馒头、香油饼两道点心。口戴纱巾的几个尚膳监年轻太监小心翼翼地将御膳一样样在桌子上摆放整齐,随即便全都瞥了一眼朱宁。
朱棣在饮食上素来俭省,但顿顿必须见肉,猪肉羊肉一顿得用去不少。此时见这些菜皆纯素,他不禁想起自己的嫡亲孙子死了,刚刚举起的筷子顿时又放了下来。一旁的朱宁见这情形,只能以目示意,将那道锦绣汤放到最前头,又亲自去把那一盘豆沙小馒头端了过来。
“四伯,这豆沙小馒头是我亲自改过的配方,不甜不腻,您尝尝试一试?至于锦绣汤不单单是名字好听,却也是滋补身子的。”
因是朱宁开口,即便朱棣丝毫没有进食的兴致,此时也只得勉为其难吃了一些。直到朱宁从旁指挥着几个尚膳监的太监一个个菜挟上来,又很是陪着说了些外头的琐事,他总算是有些缓转,继而便吩咐再去传两品肉食。尽管朱棣需得为嫡孙服孝一年,但天子为先皇服丧尚且是以日代月,更不用说是为了嫡孙,因此这饮食上头更无人敢有二话。然而,就在几个尚膳监的小太监飞快得往外跑的时候,外间却忽然传来了一个又尖又亮的声音。
“老奴司礼监太监黄俨求见皇上!”
“这老货怎么这时候来了?让他进来。”
若是别人在晚膳的时候擅自求见,朱棣必定是想都不想立刻吩咐打出去。然而,黄俨毕竟是从他开府北平的时候就开始就跟着他鞍前马后地服侍,即位之后又把偌大的司礼监打理得颇有条理,每次出使朝鲜也都是顺顺当当,他没法时时刻刻把功臣武将召入宫中,也就只有这么个老伙计能够随时随地陪自己唠唠家常。然而,当黄俨一进来之后便一头撞倒在地,连连叩首不止的时候,他仍是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干什么!”
“皇上,江保给东厂带走了,老奴实在是闹不明白,东厂先是清查老奴当初去朝鲜卖私货,这次又干脆把江保带走,陆丰那个小猴儿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别人不敢在朱棣面前倚老卖老,黄俨却是例外。想当初靖难之际朱高炽留守北平的时候,他都敢在背后告刁状,更何况是区区陆丰的挑衅?膝行两步上前,他便一五一十的将东厂来人把江保强行拘走的恶行添油加醋说了一遍,继而又是连连叩头。
“皇上明鉴,陆丰分明自恃宠眷不把老奴放在眼里。江保的养子犯了罪,可他跟了皇上多年,是忠是奸难道皇上还不知道?陆丰算什么东西,若不是有人给他在背后撑腰,他怎么敢如此无视上下擅作威福!”
一旁的朱宁只觉得这老家伙的形状异常恶心,几乎忍不住就想开口刺上一句。就在此时,外头却传来了一个响亮的通报声。
“启禀皇上,御马监少监海寿求见。”
“怎么全都凑在一块来了?”心烦意乱的朱棣本能的皱起了眉头,旋即便喝道,“滚进来!”
虽说海寿乃是小意善媚之人,但自然还不至于听了这么一句话就真的乖乖滚着进来。疾步进来行过礼后,他瞥了一眼前头的黄俨,随即毕恭毕敬的说道:“启禀皇上,刚刚那爆炸声之后,有人往宫墙里头射了东西,禁卫已经去查看了。因内宫四门紧闭,所以东厂陆公公让人来禀报,说是司礼监少监江保养子冒充宦官想要混入内宫,被张大人当场拿住使人送了内东厂,据说身上还搜出了大逆不道的东西……”
听到这一声,黄俨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江充乃是他的左膀右臂,他这几天也正是让江充出去散布消息,说是皇帝不喜皇太子,唯独偏爱赵王,如今皇太孙重病不起东宫便要易主诸如此类云云。这些话固然是大逆不道,但要说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这又从何说起?如今乃是最好的机会,他让孟贤去帮忙造势,想要趁着东宫尚未抵达京师之际蒙蔽了皇帝改立储君,难道孟贤还背着他干了什么不该干的?
对了,起初那爆炸声……难道是火药?
一时之间冒出无数要命的念头,黄俨只觉得眼前发黑,进乾清宫时那告刁状的打算早就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说不出的惊惧。而一旁的朱宁终于品出了滋味,情知有些人是动了不该动的打算,见朱棣面色铁青双手紧攥成拳,顿时明白皇帝要发怒了。
果然,下一刻,朱棣就狠狠一拳捶在了那张桌子上,厉声咆哮道:“之前又是爆炸,这回居然又有人往宫墙中射东西,好大的胆子!张越呢,那些禁卫都在做什么,让他带着人去查去抓,若有拿到格杀勿论!还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好,真是好极了,朕倒要看看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传旨,让陆丰速来乾清宫,带上江保,还有那个什么养子!”
见海寿答应一声便匆匆退去,朱棣看了一眼面前的残羹剩饭,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见此情形,朱宁忙招手唤过一旁的小太监,吩咐去尚膳监传话,那两品肉食暂时不忙着做。等到她回过身时,她就发现朱棣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黄俨,心里不禁冷笑了起来。
老东西的老面子,这回也不管用了!
朱棣三两步走到黄俨跟前,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踹死这个老家伙,但最终还是因多年的老情分而硬生生忍住了。见黄俨可怜巴巴地俯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冷冰冰地斥道:“滚到一边去,等弄明白了事情朕再收拾你。”
“老奴谢皇上,谢皇上!”
虽说得了这么一句话,但黄俨连连叩头之后,丝毫不敢起身,却是如蒙大赦地膝行到了一边。直到眼角余光瞥见朱棣又回到了位子上,朱宁正捧了一盏茶递过去,他方才把膝盖和脑袋的刺痛给丢到了一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老天保佑,千万别是孟贤谋逆,千万别是江充和孟贤搅和在一块!
第九卷 群魔舞 第041章 火药桶旁边的活春宫
派去见袁方的赵虎还不曾回来,张越却等到了海寿带来的皇帝口谕。此时的海寿全然没了在皇帝面前的卑躬屈膝,脸上尽是快意的笑容。把该交待的交待完了,他甚至还幸灾乐祸地说了黄俨在乾清宫的狼狈模样,最后笑呵呵地抖了抖身上大氅上的雪花。
“小张大人,这回多亏了你眼尖,竟然在午门那边逮到了这样一条大鱼。要知道,江保向来是黄俨的左膀右臂,少了这么一个家伙,老家伙便是孤掌难鸣,以后要再倚老卖老就难了!若这次真的是谋逆,咱家可以担保,你这发奸的功劳得值上一个伯爵!咱家得火速回御马监整顿兵马作防备,还得和刘永诚刘公公通个气,这儿就全都交给你了!”
见海寿扬长而去,张越见说话间刚刚回来的周百龄正站在一边,连忙叫过他问道:“往宫城里射的是什么东西,你可曾让人去捕拿?”
“已经吩咐下去了。”也不知道是脸上冻得发白还是吓得发白,这会儿周百龄的脸上丝毫没有血色。他从贴身的棉袍里头摸出了一摞还带着余温的纸,郑重其事地递给了张越,“因为事情来得突然,我紧急调了人防戍南面的宫墙,一共捡到了七八份这样的东西,幸好我瞧了瞧便火速吩咐捡到的人全部交上来,又下令所有看到的人不许议论。虽说如此,但不能确保没有遗漏,再说防人之口甚难,消息只怕还是会走漏出去。”
尽管已经看过一份颠倒黑白的伪造遗诏,但是此时扫了一遍这柬帖,张越只觉得头皮发麻。赵王勾结汉王造反,皇太子皇太孙在半道上遭人劫杀……这都是谁编出来的词!他可以相信这是造谣,但别人呢?今夜这一系列变故已经坐实了赵王谋逆——至少也是孟贤等人谋逆,只要王瑜面圣,柬帖上半真半假的陈述就会有无数人相信。朱棣总共就这么三个儿子,这回一股脑全都被这张该死的柬帖烩进去了,只怕看到此物,皇帝会完全失去理智!
“大人,接下来……”
“老周,如今不当值的应该还有两千人,其中常山护卫应该还有六百人是吧?你把神机营和神策卫的人全都悄悄叫起来,然后立刻把常山左护卫那六百人的兵器先收了。留下七百神策卫看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