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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毕竟是年近七旬的人了,虽只是一下午一晚上,这会儿却已经是满面倦容,正坐在炕上由白芳给自己捶腿,见张越和杜绾进来便吩咐他们在自己这边的椅子上坐下。摆摆手让白芳退下,她端详了一番杜绾的脸色,这才笑道:“你们那儿如今人少,我还偏把灵犀给叫了回来,幸好其他人照应周到,绾儿你如今倒是养得不错。如今有了你婆婆带人回来,我就能更心安理得的留灵犀几个月。”
张越自然心知肚明当初把灵犀派给了他是什么意思,也并不认为顾氏把人叫回去是改变了主意——他这位祖母虽说慈祥和蔼,在家里却是说一不二,当初不因众人反对而改主意,如今也不会因为他不曾有什么表示而变心意——正因为如此,这会儿听说祖母还要再留灵犀几个月,他这才真正诧异了起来。
“我已经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托你们二伯父的光,这身份高了一截,原先预备好的那些东西都已经用不上了,眼下自然还得再备办。虽说外头有管家高泉,那也是一等一的仔细人,但灵犀跟了我这么多年,这些事情还是由她办我最放心。”
尽管这话并没有点透,但无论张越还是杜绾都听懂了那一层意思。然而,纵使他们再聪明,这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老太太如此通达,他们自然不能像哄老小孩那样说什么长命百岁,附和就更不成了。当瞧见顾氏招手的时候,夫妇俩立即双双站起身走上前。
端详着一双璧人似的孙儿孙媳,顾氏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声。她各拉起两人一只手,感受了好一会儿那温热的感觉,旋即方才合在一起:“往日那些该说的我都说了,今天不想罗嗦这些。孙辈当中最出色的便是你们这一对佳儿佳妇,所以你们一定得给张家好好调教出一个聪明懂事的好重孙!越儿,你更要一辈子记着,当初是怎么娶回来的绾儿!”
“祖母放心,我明白。”
夫妇俩出了北院大上房,自然而然的彼此握住了手,心中不禁颇有所感。张越情知祖母越老越是精明,不是真的对未来有所预感,就是因着孟家的事起了悲心。杜绾感觉到张越的手微微有些凉,更是想起她写信回去,借着从杜家族长那儿讨来的一纸文书,不露痕迹的警告过杜家那几个在京城做营生的族人,不禁叹了一口气。
花无百日红,杜家下一代竟是再无出色人物。张家要长盛不衰,还确实得看第四代。她对谁都说并不介意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但每每想到母亲的遗憾父亲的歉疚,想到自己年少时时时刻刻盼望有个弟弟,她自然更希望这是个男孩。
“三少爷,宫里御用监张公公来了,说是要见您!”
才出了院门,张越就看见迎面一个妈妈脚下匆匆地过来,站稳了行礼之后便冒出这么一句。知道这会儿宫里来人必定不是什么坏事,张越便吩咐琥珀秋痕和院子里跟出来的两个媳妇好生搀扶陪护,又嘱咐了杜绾一番,这才匆匆赶了过去。
虽说不可过分张灯结彩,但整个张家大院仍是挂起了不少素淡颜色的灯笼。虽是夜晚,整个大宅院却很是明亮,瑞庆堂前头更挂了两盏黑底金字官灯,乃是节下皇帝赏赐各家公侯伯的,喜庆中带着雍容。张越一进这里就看见一身簇新麒麟服的张谦,忙上前见过。
“转眼间你到京师也有三年了,要说你这三年的成就,恐怕比得上别人十年二十年了!”
此时此刻,张谦不由得想起了张贵妃去世的那会儿,怔了一怔方才把这些想头都抛开到了一边,又示意张越屏退下人。直到这偌大的瑞庆堂中没了外人,他方才取出一样物事,郑重其事的双手交给了张越:“这是皇上命我带来的。皇上吩咐,你不用行礼了。”
原想到张谦谨慎,决不会随随便便在这除夕夜出宫,但此事对方代天子转交东西,张越便不敢怠慢,忙双手接过。一看那上头的字样内容,饶是他刚刚在心里猜测了一番,仍是大觉意外。于是,他不禁抬头看着张谦,疑惑的问道:“张公公,这是……”
“你这次得罪的人多,但发奸之功不可不赏,所以皇上和六部以及阁臣商议之后,决定擢升你兵部郎中。这是节后便会公布的事,我如今不过预先说一声,但这个……”张谦略微一顿,嘴角便上翘了一个弧度,“你不会忘了皇上从前赏赐你的麒麟服吧?”
张越自然不会忘记——那时候天子剑和紫貂皮大氅几乎都出了问题,所幸这件衣服总算是没人打主意——细细一思量,他终于感到脑际灵光一闪,不禁惊咦了一声。
“公侯伯服,绣麒麟、白泽!”
“不错!”
张谦很满意张越的机敏,当下笑着解说道:“一门两爵古今罕见,再加上你又年轻,皇上自然不可能让你成了众矢之的。诰命铁券你二伯父已经有了一份,你自己这份拓本好好保管着。皇上说了,什么时候你立下足以让群臣钦服的大功,到那时便少不了你的铁券!未来的安城伯大人,我可得对你说一声恭喜了!”
送走张谦之后,捧着这轻飘飘的一张纸,张越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虽说这只是比空口白话略强一些,仍然是画在纸上的大饼,可终究是一个信号。只不过,若说这是不经群臣便先铸好了铁券,还真像朱棣这个皇帝的秉性……
同是除夕夜,丰盛胡同孟府却是凄凄惨惨戚戚。孟贤甚至没能在家度过最后一个除夕就被解往了交趾,甚至连家中子女都不许相送。自他走后,家中陆陆续续请辞了好几房家人,甚至有两房干脆不辞而别。孟敏将账房余钱早早收拾了起来,又让孟韬孟繁带着几个仅有的妥当家人就住在自己小院的东西厢房,这才好歹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不敢轻举妄动。直到腊月二十九,保定侯府让人送来了一如往年的节礼,家里浮动的人心总算是安定了一些。
原本赵王府和安阳王府派来的人几乎已经如鸟兽散,唯一的翠墨也在除夕这日早间出了门。然而傍晚时分,她回来的时候却是失魂落魄,跌跌撞撞进了院子便再也稳不住脚步,竟是两脚一软坐倒在了地上。此时此刻,干涩的喉咙却已经完全发不出嚎啕之音,只能任由泪水糊满了眼睛。不一会儿,孟敏正好从孟韬的东厢房出来,见到这一幕顿时大吃一惊。
“翠墨,你这是怎么了,不是上安阳王府找你爹娘了么?”
翠墨拼命的摇着头,见孟敏上前蹲下,她不禁一把抱住了孟敏的脖子,终于哇的一声哭出了声。孟敏这些天原本就是硬撑着,听了这声音只觉得鼻子一酸,硬生生忍住之后便使劲将人扶了起来。死活将人拉进屋子,将人按在了炕上坐了,她又去倒了一杯热茶,半哄半骗地让翠墨喝了大半,见其神色仿佛平复了不少,她方才再次开口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进院门之前使劲忍着,刚刚几乎是哭得透不过气来,此时尽管已经好了许多,但翠墨仍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良久,她使劲用指甲掐着手心,这才说出了此行经过。原来,虽说赵王之事并未牵连到安阳王,但安阳王府这些天也是闭门谢客,她把两年来积攒下来的银子全都使了出去,算是他们家亲戚的刘妈妈方才从后门溜了出来,却是直截了当地说,康刘氏早在两个月前就过世了,康老三恰好在京师最乱的那个晚上被派了出去做事,随后再也没有回来,料想也是凶多吉少,让她如果还要命就赶紧走。
“那天傍晚我还见过我爹,结果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告诉我……我真是天底下最笨最傻的丫头,我早该知道,爹为了怕招灾惹麻烦,从来都没来看过我,为什么那天傍晚会有例外……他一定是出事了,一定……小姐,我也没有爹娘了,没有了……”
看着泣不成声的翠墨,孟敏不禁心神恍惚。她没办法规劝父亲,更没有办法浇灭那些人的野心,如今家里落得这般下场也怨不得别人。当日在后门口义助康刘氏自然是为了行善,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为什么偏偏竟是这样凄惨绝望的结局?
“也许当初若是我放着你娘不管,你们一家人还会是好好的……”
虽说哭得昏天黑地,但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翠墨仍是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她并不像红袖那般自小跟着孟敏,可因着报恩两个字,这一年多的情分却非比寻常。她并不懂那些大道理,此时根本不曾想这一切都是何因何果,只是本能的觉着自己又触痛了别人那血淋淋的伤疤,连忙使劲摇了摇头。
“小姐如果不帮,咱们一家三口那时候就活不下去了。而且娘那时候把唯一的期望都寄托在了刘姨身上,也一定会找去王府……都是咱们一家命不好,怎么能怨别人!小姐,我已经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如果你也不要我,我就没地方可去了!”
尽管一千遍一万遍告诫自己流泪于事无补,但是此时此刻,孟敏却再也控制不住,主仆俩少不得抱头痛哭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从外头进来的孟韬孟繁兄弟方才看见这情形,连忙双双冲上前,待到得知是怎么一回事,两人不由得呆若木鸡。
想起那时候和张越一同在那个简陋的小馆子中吃牛肉面,想起那时候一起纵马长街,想起那时候笑嘻嘻的把张越引到了自己的姐姐面前,想起那时候那个衣衫褴褛却仍是惦记着恩情的妇人下车行礼……想到这一切尽皆成了不可挽回的过去,纵使两兄弟这些天一再克制,此时也不由得渐渐失态,孟繁更是狠狠一拳头打在了门框上。
此时此刻,外头却响起了一个仆妇欢喜的声音。
“四小姐,三少爷五少爷,小五姑娘代郡主和张家杜家过来送节礼了!”
然而,屋子里的四个人却仿佛丝毫没有听见,呆呆地坐着站着,脸上尽是数之不尽的惘然。
人生若只如初见……蓦然回首,早已是换了人间。
第十卷 燎原火 第001章 投契
自从年前开始,满天下的举子便汇集京师预备三年一度的会试。虽说因着三年前那场礼部试的教训,不少省份留在京师的举人都凑份子在外城或租或买房子充作同乡会馆,但由于应试者实在是太多,各家客栈中仍是住得满满当当,也有不少阔绰士子赁房子独住图个清静。由于江南文名卓著,因此外城宣南区的浙江会馆素来最热闹,其他会馆的应试举人都爱来此地会文,兴头上少不得高谈阔论。
“此次礼部试的主考官是左春坊大学士杨士奇杨大人,这位老大人最爱四平八稳的文章,大家可别光顾着炫耀词采。就算有锐气也得带出些老成持重,如此方才能高中!”
“话不是这么说,有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杨大人虽说为人沉稳,但看到那些犀利的好文也一样会击节赞赏!我倒不是说四平八稳就不好,只觉得这做文章便好比做人,若不能如人本性,只顾一味求稳,便失了进取之道!”
“廷益你实在是太刚强了,年少气盛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还是头一次参加会试,不知道这其中的难处,天下又有几个人是一举金榜题名的?文章就算再花团锦簇,若是犯了考官的忌讳一样取不中。到了殿试的时候那就更紧张了,殿试官常常会在贡士身边走,看着合心意的早早就记了下来,哪怕写了草稿来不及誊抄也不要紧,若是不喜的便得轮到三甲。”
几个身穿蓝色青色直裰的举子们说到此次的主考官,有的人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