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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旁边的张菁上前仰着头认认真真地说:“哥哥一定要平安回来,嫂嫂说,只要我读书写字就能保佑你,我一定天天多写几张字帖给你祈福求平安。”
笑呵呵地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张越少不得夸赞了她两句。见灵犀和秋痕琥珀上前一一提醒着各种物事,他便含笑点头道:“家里就拜托你们了,我很快就会回来。”
看到三人齐声答应,他不禁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转头看见杜绾正站在一边,许是一夜没睡好,许是心有担忧,那眼睛微微有些浮肿,记起自己昨晚的小心思,颇有些愧疚的他便走上前去,却是不管不顾地将她拥在了怀中,随即便在那耳边低声说:“绾妹,好好珍重,等我回来!”
尽管平日素来自持,但这会儿杜绾虽红了脸,却情不自禁地贴紧了张越的胸膛:“唔,你自己也小心,我和静官都等着你回来!”
就在这时候,被乳母抱在手里的静官忽然哇哇大哭了起来。那响亮的啼哭声一下子打破了那满溢的离愁别绪,也让杜绾醒悟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已经是为人母亲。于是,被推开的张越只能没好气地瞪了搅局的儿子一眼,随即更是上前捏了捏那吹弹得破的脸颊,然后用极低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小家伙,以后再不听话我就让你进宫!”
好容易辞了家中女眷,他便匆匆出了二门,早就等候在这里的彭十三向龙刘豹等随从立刻跟了上来。原本他并不打算带上新婚燕尔的连生连虎,但两人仍是自告奋勇随行,他只好带上了这两个忠心耿耿的伴当。本着精简的原则,这一次他总共只带了这么五个人。等到了大门口,他发现张超张起和张赳张赹都在,连忙快步上前。
“大哥二哥四弟五弟……”
自从知道凤盈的事之后,张超就不曾露出过笑脸,这会儿也只是微微一笑,一如从前似的在张越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一路走好,家里头自有我们!”
张起却仍是咋呼呼的性子,笑嘻嘻地说道:“就是你那老岳父家里,我也会让兄弟们去看着,决计不会让人欺负了去,你就放心好了!”
“三哥,等你回来我肯定又升等了,以后我一定会追上你!”多年没有表露出傲气那一面的张赳昂然抬起了头,面上自信满满,“我不会让你老是一个人撑着这家里头!”
而最小的张赹则是一贯被人忽视惯了,直到张越看向自己,他这才讷讷说:“三哥保重……我今天开始去族学上课了,以后一定像你那样有出息!”
面对这四个兄弟,张越只觉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良久方才冲他们重重点了点头。大步出门下了台阶,他翻身跃上马,朝四人挥了挥手就纵马疾驰了出去。堪堪到了巷子口的时候,他却看到那里停了一辆马车,那车前头赫然站着顾彬。
“小七哥!”
“我今天就要入都察院学习理刑了,所以没法送你,你保重!”
第十一卷 金戈血 第002章 不是狗鞑子?
只要仔细看过地图的人,都会知道大明的新京师处于怎样一个要紧的位置。大明边陲要地称重镇者共有九处,辽东、蓟州、宣府、大同、榆林、宁夏、甘肃、太原、固原,其中几乎处处都是防范蒙古,而北京城距离蒙古最近的地方只有一百多里。尽管有明初就修建的大边次边数道长城围护,但大明的心脏仍然是处在一个极其靠近前线的战略位置。
而张越更是亲口听永乐皇帝朱棣提过迁都北京的一大用意,那就是为了防止子孙后代在南边的日子太过安逸,而将领无能无法抗衡蒙元,难免出现宋朝那时候一再南逃的景象,所以才要天子守国门。对于这种解释,张越尽管觉着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但亦不得不佩服朱棣的气魄。毕竟,警钟长鸣总比温水煮青蛙的安逸富庶强。
宣府距离京师只有三百五十里,若是马不停蹄,一日就能到,但这一次张越押送的乃是火器火药以及大批其他军器辎重,又不能走水路,都是征用驴骡由民夫用大车运送,迤逦一两里,因此这路上行程自然是难能快起来。出了居庸关,一路上除了些小村庄之外,但凡大些的地方不是卫所就是千户所,全都是军管,官道两旁还能看到那些收割完的军屯地。
陆丰虽说是苦出身,但这些年一直都过着享福日子,这样慢吞吞地在路上晃悠,一旦错过村镇还要在野外扎营,而带出京师那些精致点心毕竟不能当饭吃,因此即便他不用和那些兵卒以及民夫在一个大锅里头吃饭,可这一路实在太慢,七八天下来,他就不耐烦了。
这天晚上又是在野外扎营,周百龄安排好一应防戍之后,这才缓步往自己军帐的方向走去。快到地头时,看见自己的亲兵都围着篝火坐在帐前十几步远的地方,一个手脚麻利的亲兵正在烧烤白天打到的几只野味,他就随口吩咐道:“炮制好了送一些去给陆公公和张大人于大人。这一路上吃干粮,恐怕他们未必吃得消。多搁些青盐和佐料,别舍不得!”
“大人,陆公公早打发人来说不许过去惊扰,这会儿恐怕是早就在马车里头睡下了!至于小张大人和于大人都在您的帐子里,小张大人早就吩咐过到时候分润一只了。这烤山鸡小的拿手得很,佐料什么您就别操心了,回头立刻送进帐子里去!”
“油嘴滑舌,我说一句就招惹你这么一堆!”
周百龄笑骂了一句就快走几步进了帐子。看到张越和于谦正在那儿对着地图计算时间,他便上前笑道:“小张大人和于大人别担心日子,这京师到宣府这么一段路途我走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再说咱们走的都是驿道,如今天气又干燥,绝对误不了事。明晚就能进保安州,接下来顶多再走两三日,就能到宣府,离皇上定下的期限还能有两日空余。”
张越这些天闲来无事就在车上看看书,晚饭之后也常来找周百龄说话,这会儿就转身笑道:“有你打保票,我们就放心多了。毕竟,这军器火药运到宣府就要沿途存储,乃是最最要紧的东西,出不得一点纰漏。对了,我刚刚和廷益兄说起,听说宣府一带蒙元谍探很多,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是一点不假,否则每逢粮饷军器运送,也不至于老是要京营精兵随行。”
周百龄抬手请张越和于谦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这才解下腰中水袋一仰脖子痛喝了一气,然后一抹嘴解释道:“宣府大同等地乃是早就定下的规矩,不设文官,只用军法,所以这里几乎都是军户。卫所千户所大多是集中设置,那些村镇中住的其实都是军户,所以若是有谍探进来,往往避开那些地方四处转悠,若是撞上落单的军士,或者是某些没带多少护卫的路过官员,在刺探情报之外,也会杀人行刺。”
于谦生于江南,这还是第一次踏足宣府镇,闻听此言顿时问道:“蒙元竟如此猖狂?怎么在朝中很少听说此事。”
“报上去的只是一丁点而已,若是差不多的,总兵府往往就瞒报了。”周百龄并没有笑话于谦书生意气,无所谓地一摊手道,“虽说鞑靼和瓦剌都已经归顺了我朝,但这些年哪一年没有小股扰边,这些谍探只算是小事。只不过咱们如今的位置北有长安所,西有延庆州,咱们这儿又都是至少经历过一次北征的精兵,不会有人打咱们的主意。”
“蒙元耐寒,虽大风雪亦能突击,更何况眼下这天气?他们如今要为冬日备粮,难免要南下劫掠,再加上我们运送的东西都是大军的必需品,更是不能掉以轻心。”
见张越说起这个,周百龄便笑着点了点头:“小张大人放心好了,这个我理会得。我这次带了一百五十名铳手,一百五十名刀牌手,此外就是二百名骑兵,都是一等一的精锐,刚刚已经布置好了巡夜和守夜的。民夫那儿我也亲自去巡视过,这次还好,没有逃跑的。”
“大人,山鸡已经烤好了!”
“进来!”
此时,帐外传来了一个亲兵的声音,得到允准后便掀起帘子入内,手中拿着两只烤得焦黄直滴油的山鸡。他熟练地将另一只手的油纸铺在了小木桌上,然后就把山鸡搁在了油纸上。周百龄摆摆手示意其退下,又对张越和于谦笑道:“这一趟出门是往军前,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总不成出门还带着锅碗瓢盆那些吃饭家伙。想必你们吃干粮已经吃得嘴里淡出了鸟来,索性尝尝咱们军中汉子的手艺!”
于谦还在四处找筷子,张越却已经跟着周百龄,二话不说撕下了一只山鸡的大腿来。平日在家的时候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会儿他也不怕烫,一口咬下去,只觉那鲜香肥嫩多脂的鸡肉入口便化作了一团火,好容易咽下去的时候却发现嘴巴已经麻了。
“这里头搁了花椒!”
“哈哈,小张大人原来你吃过花椒?”周百龄这会儿吃得满嘴流油,又含含糊糊地说,“我的亲兵里头有一个是从四川迁过来的,所以就引得大伙儿都爱上了这玩意。秋冬天吃这个可以祛寒,所以每次进城我就让他们多买一些备着,如今就用上了,否则淡而无味。”
尽管张越吃得畅快,但于谦实在没法子这样吃饭,于是等到周百龄找了筷子来,他方才挟了一只鸡翅膀,结果被辣得满头冒汗,舌头几乎动弹不得,于是再也不敢轻易尝试这古怪的口味,只好眼睁睁看着对面两个大肚汉大快朵颐吃了个痛快,自己无可奈何地啃起了干粮。填饱了肚子,张越就打算告辞,谁知还没站起身,那帘子忽然被一个亲兵撞了开来。
“大人,哨探抓到一个鞑子!”
抓到一个鞑子!
这个消息让军帐内原本很是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三个人几乎同时霍地站起身。周百龄更是疾步走上前,低声询问了一番方才摆了摆手让其出去,旋即回转身解释道:“我让他们把人带进来,审问之后再作理论。”
张越自忖不及周百龄久经战阵,因此自然没有异议,而于谦也明白分寸,当下就点了点头,而两人谁也没想起那边还有一个随军的中官。不多时,几个亲兵就押着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进来,粗暴地把他摁着跪在地上,又抓着头发迫使他仰起了脸。
周百龄看也不看那个汉子,直截了当地问道:“怎么抓到的人?你们怎么知道是鞑子?”
“大人,咱们三个一组出去巡视周边的情形,结果就发现他鬼鬼祟祟在周围张望,问他话他张口就是一连串听不懂的鞑子话,所以咱们就把人带了回来。他力气大得很,咱们三个人一齐上,这才好容易拿住了他。”
“要不是我没吃饱饭,你们谁能拿得住我!”
一旁的张越正端详着这个所谓的鞑子大汉,见他忽然口吐汉话,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汉话虽说还流利,口音却僵硬得很,仿佛是很少说似的。还不等他开口发问,周百龄就喝退了那几个架着这汉子胳膊的亲兵,口气随即缓和了下来。
“你是鞑子还是汉人?”
“我才不是狗鞑子!”那汉子一被人放松挟制就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刚刚一顿打挨得不轻,他好容易才支撑着站直了身子,挺起胸膛说道,“我是汉人,用了三个月才从忽兰忽失温跑回来的!”
虽说张越知道无论瓦剌还是鞑靼,每年都会骚扰边境,掳走不少百姓,也知道每年都有不少青壮从蒙元逃回来,但真正看到却还是第一次。打量着这个健硕汉子破烂不堪的棉袄和那双不合适的鞋子,他心中渐渐打消了对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