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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4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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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高低起伏了一阵,他终于有些支撑不住,一下子跌坐了下来,捂着胸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时候,一旁服侍的太监不禁惶恐难安:“皇上,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

“滚,朕白天还率军激战,这会儿还精神着!张越,你过来!”

一直在旁边希望能扮作一根完美桩子的张越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但终究不敢违逆了天子,于是便走上了前。在低下头的一刹那,他瞥见天子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其中还闪动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顿时心中一惊。

“皇太子和皇太孙父子俩,谁更堪继大位?”

即使张越已经有了面对难题的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皇帝会砸下来这样一个高难度的问题,这一下完全是被震傻了,甚至直接抬起了头。看见朱棣那两道犀利的目光直接锁死了自己,他只觉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好半晌才记起御前奏对的礼仪,连忙低头弯腰。

这历朝历代册封储君有的是立皇太子,有的是立皇太弟,至于皇太孙皇太叔等等林林总总不常见的史书中也都有记载。但自汉魏以来,就有皇太子在,不立太孙的规矩,除了唐高宗和朱棣之外,此后他并不记得还有这样的例子。而且李重照毕竟是幼年得封,没风光几年便随父同废。朱棣却不然,每有巡狩常常带着朱瞻基,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太子,你这个储君的位子是因为有个好儿子才得来的么?可是,皇太孙的正统性来自于他是皇太子的嫡长子,若太子不是太子,太孙怎么可能还是太孙?

“回禀皇上,无论皇太子还是皇太孙,都是皇上亲自择选。皇太子仁孝,皇太孙英果,可保我大明后两代江山。”

“朕不想听这种泛泛之谈!”

这就是不讲理了!张越心中苦笑一声,暗想起初就应该早点寻个理由告退,也不会陷进这么一场麻烦里头。当下他就把心一横,声若铿锵地说:“既然皇上不要泛泛而谈,臣只能说,父子人伦尊卑纲常皆不可乱,这是自古以降的真理。”

自古以来,册立了一个皇帝,其父亲不是太上皇而且又活着的这种情形,他只记得清末帝溥仪这么一个。虽说不能肯定其他王朝就必定没有,但至少汉唐宋明这四大繁盛朝代应该没有发生过。朱棣这时候气怒之下心血来潮问这个,他要是以为机会来了,敢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改明儿就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

让张越大为庆幸的是,朱棣死死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结束了的逼问,紧跟着就遣退了他。出了御帐,瞧见天上已经是繁星密布,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心中对皇太子朱高炽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同情。摊上了这么一位难伺候的君父,还得常常吃力不讨好地监国打理政务,亏身体一直不好的朱高炽怎生打熬下来的!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他没有对杨荣金幼孜流露出一丁点口风,索性早早地睡下了。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地听到帐篷里有动静,不禁睁开了眼睛,却正好瞧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出了帐子。半坐起身四下里一大量,他就发现帐子里只有自己在,就连彭十三也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莫非是出事了?

就在他心中微凛的时候,一个人却敏捷地闪了进来,见他坐起了身,那人连忙一个箭步上了前来,声音压得极低:“御帐那边的动静瞧着似乎不寻常,我刚刚出去解手的时候发现防戍一下子增加了几倍,而且帐子里仿佛有好些人影晃动。杨金两位学士赶过去多半也是为了此事,恐怕不是要班师,就是皇上的身体有什么不妥。”

要班师用得着半夜三更请两位学士过去?这彭十三也学会打马虎眼了!

这摆明了是朱棣出了岔子……看朱棣白天那种暴怒难耐的样子,再加上先头带军征战亢奋过头了,这会儿发生什么样的情形都是可以想象的。历史上那位永乐皇帝是哪一次北征没的他实在不怎么清楚,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这只蝴蝶扇了多少回翅膀,要是还迷信所谓的历史,那他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尽管很想出去打听打听是怎么一回事,但张越还是强自压下了那种冲动,再次躺了下来。而站在那里的彭十三看见张越这副光景,便退回到了角落里自己那张草席上,盘腿一坐望着那帐篷顶上出神。这种让人难耐的静寂一直维持到了天亮,杨荣金幼孜始终没有回来。

一连三日,杨金两人根本不曾回过帐子,张越心中自是极其不安,军中虽军规森严,却也已经有了些窃窃私语。好在朱棣最终在兀良哈余部跪军门乞降的时候露了一下子面,这才算安定了军心。就在这天傍晚,张越虽然没见着朱棣,却是有个小太监来传达了皇帝原话。

“开平报称军粮不继,后运民夫车马不足。几十万大军在外,军粮居然不继,他们是不是准备困死了朕?你给朕回去,从开平转道宣府,然后再回京城,看看朕的那些将军,朕的那些尚书侍郎,朕的太子都在干什么!”

面对这含糊其词的口谕,张越着实是万分头疼——若是他见着太子,人家问天子如何,他该如何回答?

第十二卷 阴阳河 第020章 唯虑山陵崩

朱棣到了开平之后就传敕说,中外庶务悉付太子处决,军机重事则由五府六部商议妥当,然后报太子后决断,所有事宜都不必上奏行在,但这话谁敢当真?于是,尽管监国早就是熟门熟路的勾当,但皇太子朱高炽却仍是忙得焦头烂额。

这北征之事明面上不用他管,但军粮调运牵涉太大,一个个尚书侍郎几乎都兼着运粮的差事,他能用的人根本没剩下几个。而且,仿佛是老天爷也要变着法子做对,这几个月来他就几乎不曾顺心过。

五月初,广东广州等府飓风暴雨潮水泛滥,溺死三百六十余人,房屋倒塌一千两百余间,仓库存粮两万五千余石都泡了汤,于是他不得不使户部派人抚问;五月中,派使节不远千里送去蔬果进呈父皇,结果遭来好一顿训斥;六月里,因父皇的谕示,庶民有罪者悉送军前戴罪立功,而官员有罪者则令督运军粮;然后就是修孝陵宫殿及拜谒太庙,又是周王妃去世,又是占城西沙等地遣使贡物,又是南北直隶山东河南发大水……眼看自己的千秋节渐近,他却根本没了过生日的兴致,对于吕震令百官入贺的提议更是大为恼怒。

“你是礼部尚书,不要只记得我的千秋节!虽说你不管军粮之事,但如今兵部尚书赵羾、工部尚书李庆、都御史王彰不是在督运就是在督饷,你除了礼部之外更奉旨兼兵部户部事,总得尽心尽力!军粮还有缺口,民夫驴马还要再调配一些,眼看就要入秋,几十万军民全都在塞外,稍有延迟就会有无数人冻饿而死,你就能安心?其他事情你不用理会,把户部和兵部事宜处置好,那就是天大的功德。否则若是有人揪着你前头的事,也枉费我一番苦心!”

太子向来言语温和,这一次少有的严厉自是让吕震大为惶恐,当庭应下之后,等出了端敬殿,他心里就狐疑了起来。之前女婿户部主事张鹤朝参失仪,结果他苦苦求了太子,这才按下了鸿胪寺弹劾。如今听太子那口气,莫非是此事有人不满?他这些年在朝为官,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看来以后得小心为妙。

“吕尚书。”

听到这一声唤,正在沉思中的吕震立时回过了神,看见朝自己打招呼的乃是都御史刘观,他便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他正打算寒暄几句便回衙门料理自己的事,刘观却忽然走上前来,低声提醒道:奇﹕书﹕网“最近都察院有不少人都打算弹劾吕尚书,我都给暂时按下了。方宾死了,夏原吉吴中都给囚了,吕尚书凡事可得小心一些,不要给人留下了话柄。对了,之前的军报你听说了没有?皇上此次征伐兀良哈大捷,估摸着就要回来了……”

刘观唠唠叨叨说了一堆,吕震却知道这老儿故弄玄虚的脾气,明白重要的就只有那么一两条,一切都得自己慢慢领会。等到刘观笑吟吟拱了拱手,上台阶往端敬殿内行去,他便鄙夷地冷哼了一声。昔日陈瑛虽严酷,但却比这个无耻的家伙强。身为都察院御史,平素饮宴常常出条子召官妓,上梁不正下梁歪,都察院就没几个挑得出来的御史!

不过,和这种人打交道也方便,只要能分匀足够的好处,刘观可不会讲什么原则。人家既然说给他按下了御史的弹劾,那么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回头他照应一下其子刘辐就行了。

朱高炽原本就不是精力充沛的人,如今朱棣不在,他这个太子需得日日卯时不到就主持朝会,随即又要见人批示奏折,几个月下来纵使铁打的人也吃不消。而内阁只余下了一个杨士奇,千头万绪的事务更是料理不完,因此到了下午,他自去午睡,却由太子妃张氏整理内阁送上的奏疏,按照轻重缓急分类。其中不要紧的就由东宫范弘等等几个太监照杨士奇的票拟批示,要紧的则张氏亲自看过然后拟个草稿,他午睡之后一并批阅。

张氏却是精力充沛的女人,这一日不过两个时辰便把这些料理齐全。才吩咐人把所有奏折整理摆好,一向办理东宫内务的钟怀便急匆匆地进了门,行过礼后却没有说话。情知恐怕有事,她就打起帘子到了内间,钟怀自是紧随其后。

“大营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先头京师有密报送到了御前,皇上看了雷霆大怒,那时候只有张越在场。因御帐里头水泼不进,只有一个在外头的听到了只言片语,仿佛是皇上……皇上问皇太子皇太孙谁更可堪继承大位。”

“皇上竟然问这个?”张氏眉头一挑,仔细问了张越的回答,钟怀却摇头说没打听出来,她不禁拧起了眉头,但很快就舒展了开来。先头张越去德州迎接的时候,她倒是见过张越给朱瞻基代笔写家书,分明是一个沉稳的年轻人,按理不会在这种话题上出岔子。沉吟了一会,她又问道:“对了,皇上是为何发怒?”

“这个实在是打听不出来。”说这话的时候,钟怀颇觉得蹊跷。连皇帝问张越的话都能偷听到,却不知道张越如何回答,更不知道天子缘何发火?见张氏再次眉头紧锁,他连忙开口说道,“但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不知道怎么回事,三日之中,杨荣金幼孜两人都不曾离开御帐半步。而且,据说皇上已经把张越打发回来了,只谁也不知道人到了何处。”

尽管钟怀说得隐晦,但张氏的心里却冒出了一个无法抑制的念头——莫非是皇帝有什么不妥?她虽说深得皇帝之心,太子亦是敬重,但这些年来曲意调和这一对至高无上的父子俩,实在是有些身心俱疲。然而,一想到天子或可有失,她仍是感到一股莫名战栗。又问了钟怀几句,她算算时辰朱高炽应当午睡得差不多了,索性带着人往端本宫西头的凉殿行去。然而,到了那门口,却有太监满脸为难地拦住了她。

“太子妃殿下恕罪,太子正在见杨阁老和杜学士。”

“杜学士?”

张氏微微一愣,随即便带了钟怀到一旁的偏殿等候,心中却是止不住的惊疑。夫妻多年,朱高炽每日午睡乃是雷打不动的习惯,如今时辰未到就起身见人,这是极其少有的情形。杜桢出狱后复翰林侍讲学士,却是奉旨在家“休养”,今日来是太子召见,还是杨士奇引见?她想得脑袋都痛了,旁边的钟怀忽然插了一句话。

“太子妃殿下,小的还忘了一件事。陆丰已经十几天没去东厂视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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