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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旁边的钟怀忽然插了一句话。
“太子妃殿下,小的还忘了一件事。陆丰已经十几天没去东厂视事了,这就算是中暑,也不该一下子就是十几天,要知道如今差不多要入秋了。他当初是御用监张公公带出来的,是不是让张公公去瞧瞧?他虽说声称心向东宫,但这种事情毕竟没准。”
举一反三原本就是皇家人必备的素质,因此钟怀建议了这么一条,太子妃张氏不但请了张谦去探视“中暑不起”的陆丰,同时又请示了太子,派出中使去抚慰忙碌了一夏的官员。若有嫁娶者,则各助钞二十锭,表里两端,勋贵之家加倍。紧挨着的武安侯府和阳武伯府也都得了赏赐,只是比起其他官员勋贵,因两家主人一家出镇一家随军北征,赏赐还丰厚了一些。亲自前来的张谦特意探视了顾氏,又打着太子妃的名义见了杜绾。
捱过了最初那段吐得天昏地暗的难熬时光,杜绾如今总算是精神好了些,但行动却是越来越不方便。虽说张谦乃是宦官,但此时此刻单独相处,她仍是觉得这实在是反常得很,一面小心翼翼应对每一句话,一面她还不得不猜测人家特意点了名见自己是什么意思。
忽东忽西说了好一会儿话,张谦便端起那碗茶喝了一口,随即便抬起头说:“刚刚那都是我不得不问的,毕竟回去了得要交代。不过我倒想问杜宜人一句,最近你可接着小张大人的信,知不知道他几时回来?”
因这一问着实突兀,杜绾此时愈发觉得这一回张谦是冲着张越来的。然而,自从张越赶赴开平,所有消息就几乎都断绝了,仅有的只言片语最多也只是后军都督府那边透过来的,只知道人平安无事,别的一无所知。此时此刻,她索性据实答了,然后直截了当地问道:“张公公既然问这个,可否告知他眼下如何?”
“据我所知,小张大人眼下应该不在中军大营,多半是正在往回赶,至于到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听说那是奉了圣命。”见杜绾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头,张谦便低声说道,“杜宜人,我得提醒你一声,要真是小张大人悄悄回来见你,你可得对他说一说。若真是北边有变,事急从权,他不可一味拘泥误了大事。”
这轻轻巧巧的有变两个字却蕴含着不可测的危机,杜绾嘴上虽答应着,心里却是莫名紧张了起来。此次不同于永乐八年和永乐十二年北征,大军固然是所向披靡,但皇帝却已经老了。若真是张越回来,恐怕不止张谦背后的东宫,更有无数人都想要知道皇帝情形究竟如何。毕竟,一旦山陵崩,这天下就要换主人了!
送走了张谦,杜绾有心想叫赵虎问个究竟,奈何内外有别,她挺着个大肚子更没有出二门的借口,到头来老太太等等知道了,少不得又是鸡飞狗跳,但不问她又实在是不放心。踌躇了好一会儿,就在她下定决心准备往外头走一趟的时候,却只见那道湘妃竹帘子剧烈晃动了几下,紧跟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就跌跌撞撞走了进来。
“娘……娘!”
发现是自己的儿子,杜绾那一丝怔忡立刻被冲得一干二净。在旁边伺候的琥珀连忙伸手将小家伙抱了起来,笑吟吟地放在了炕上。这时候,灵犀紧随其后进了屋子,见静官抓着杜绾的胳膊咯吱咯吱地笑个不停,她自也是满脸笑意。
“自打抓周之后,静官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活络了不少。原本不愿意学走路,如今却是满地乱走;原本只爱睡觉,如今偏是一醒就爱腻着人带他出去玩。刚刚奴婢只是放了他下地,他就自己跑了进来。少奶奶如今是不用担心了,这孩子果然是大一岁就不一样的。”
感到儿子软乎乎的小手抓着自己的肩膀,杜绾不由得轻轻把人拽了过来,见那黑亮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便捏了捏那胖嘟嘟的小胳膊小手,结果小家伙一开口又是叫了一声娘。虽说已经不是头一回听到他叫人,但她还是满面欢喜,抱着儿子逗弄了好一会。这时候,手捧一个小茶盘的秋痕也从外头进了屋子,瞧见静官在炕上乱爬,她也笑了,便将茶盘搁在了一边的高几子上,然后把茶盅捧给了杜绾,又抹了抹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来。
“少奶奶,这是门上刚刚收到送进来的,说是陈留郡主打开封捎的信。”
原本还惦记着张越那一头的杜绾一听到这话,连忙伸手接了过来,但才拆开了封口,她就想起自打从宣府回来之后再未见过朱宁。五月的时候应妈妈还来过一次,但之后冯王妃去世,她虽使了人去吊祭,带回来的话却只有只言片语。这一回朱宁却只送了一封信,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这就奇怪得很了。
展开信笺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就只见里头都是絮絮叨叨说些琐事,她越发觉得摸不着头脑,等末了看到翠墨两个字的时候,她这才留上了心。过年她去宣府之前,曾经跟着朱宁去过孟家一趟,结果朱宁对翠墨仿佛很是亲厚,曾经额外嘱咐了一些话。那时候听着似乎寻常,莫非是还有什么要紧的勾当么?既然如此,她哪怕去不了,恐怕也要想个办法把人接来见一见。
第十二卷 阴阳河 第021章 慧眼明心张越,壮志小兵石亨
从屈裂儿河到开平,经宣府回京,这是皇帝钦定的路线。而对于张越来说,却意味着他这一路得绕行老远的路。屈裂儿河到开平足有一千余里,而开平到宣府则有五六百里,再加上宣府到北京的三百余里,这两千里地有一多半都是在地形复杂的塞外。
虽说明军大军已经震慑了草原,他又带着几十名精锐随行,并不虞安全问题,但根据皇帝的意思,他这一趟并不是要赶回去报信,路上不用走得太急,因此他这一行自是异常扎眼。而他一到开平,见着他的守将成安侯郭亮大是紧张,差点以为御驾出了什么问题。
张越这时候也不好把皇帝那道杀气腾腾的口谕放在台面上,索性就拿出了先前那个小太监特意送来的天子佩剑,说是奉旨沿路回京催粮。面对这种说法,郭亮自是满腹狐疑,只是瞅着那天子剑,他方才没把疑惑表露在脸上。
开平乃是此次北征转运粮草的重地,之前大军开拔之前,朱棣特意下令周围无险可作为凭恃的各堡所全部迁移到内城之中,除了转运的粮草之外还在城中额外囤积了三千石粮食,又命兵仗局送来了数千斤火药以供守城使用。这随军车运用的是武刚车,每隔十日路程就有一个军粮转运点。郭亮认为,所谓的军粮不继其实只是泰宁侯陈瑜在时间上出了点岔子。
“从开平过去的车运顺当得很,而北直隶虽连降暴雨,运粮倍加艰难,但保定侯和遂安伯都在想办法。不是我夸口,沿途那些堡垒中存放的军粮支应大军十日使用那是足够了,皇上大可不必操心。”
郭亮说到这里就越发觉得怀疑,要是张越奉旨催粮,为何非得绕道走一趟一切正常的宣府,而且行程这么慢?可他不是那种纯粹直肠子的武人,这疑问也就藏在了肚子里,只是又提醒道:“如今大伙儿担心的倒是皇上何时能班师,毕竟,眼看就要八月了,塞外下雪早,若是碰见暴风雪,总免不了为鞑虏所趁。皇上既然派了你回来,可曾提到具体的班师日子?”
如果提了那就好了!
心中苦笑的张越只能摇了摇头:“我回来的时候,一些兀良哈残部竟然尾随大军要抢回辎重,结果为大军夹击,逃窜而去。皇上盛怒之下又下令追剿,所以恐怕还得耽搁几天,这班师也没有准日子。正因为如此,如今准备的那些军粮应该还不够,需得再运上去一部分。”
郭亮自然是不满意这个含糊其辞的回答,等到张越歇了一晚上再次上路之后,他就立刻直接派了信使前往北征大营验证。虽说那是张辅的本家侄儿,皇帝信赖的年轻臣子,但这等时刻他不得不凡事多加小心。万一皇帝有什么闪失,他怎么负得起责任?
五天之后,张越终于赶到了宣府。由于武安侯郑亨随同北征,宣府便暂时由安平伯李安镇守。他和这一位陌生得很,自然没有太多话好说,若不是为了皇帝的口谕,他甚至不会特意跑到这里绕一回路。交谈了几句,他便从李安口中得知锦衣卫指挥使袁方头天晚上刚刚离开了宣府,不由得纳闷了起来。
皇帝不在,锦衣卫指挥使不留在京师坐镇,跑到宣府来查什么谍探,袁方什么时候干起了舍本逐末的勾当?然而,他如今无心过问这些,便先向李安询问了正事。
正如郭亮所言,宣府之前那些开中得来的粮食已经早就全部运到了开平,如今这里就只是在防范北边的偷袭,一切正常的很。然而,他在宣府再次歇了一整晚,一大早正打算赶路的时候,却在总兵府门前迎面撞上了几个人。
“王瑜?”
“三……张大人?”
张越记得先前王瑜授辽海卫千户,早就带着金夙和岳母冯兰上任去了,因此怎么也想不到会在宣府这么个地方遇上。虽说他紧赶着回京,但这时候仍是忍不住问道:“你这个千户不是好端端地在辽海卫任职,怎么忽然跑到了宣府来?”
高高瘦瘦的王瑜还来不及开口搭话,后头一个极为魁梧的亲兵就抢过了话头说:“我家大人早就不是辽海卫千户了,奉兵部令年前就调了神策卫千户,此次正是急着去见安平伯商讨运粮的事。眼下军情紧急,这位大人若有话回头再说叶不迟,您让一让!”
“石亨,你住口!”
王瑜连忙开口喝止,见张越皱了皱眉,他更是后悔不该被这孩子磨得没法将其带在了身边,少不得疾言厉色地训斥了两句。等到石亨满脸委屈地退后了两步,他这才对张越躬了躬身,旋即满脸尴尬地解释道:“这调任就是如他说的这回事,但我是奉保定侯之命来见安平伯的。因为北直隶先头的水灾冲毁了不少道路桥梁,而水运一时半会征调不到船,所以保定侯遂安伯商量之后,决定先让我来宣府调粮,回头再补上缺口。”
知道开平以及离开平最近的几个堡寨如今都已经把军粮往前头运了,本身存粮已经很少,因此张越闻听此言便明白了过来。宣府四大仓的粮食储存极其充足,如今暂时调拨一部分,回头再通过京运的粮食补足,这主意并没有错,但是,他和王瑜打过几次交道,一直觉着这是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男人,此时见对方脸色仿佛有些不自然,他就多了几分疑惑。
“既然如此,那你来得还真是正好,我就是奉旨回来催军粮的。”
原本打算立刻启程的张越一下子改变了主意,同时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这个五大三粗却面相年少的小亲兵,心中忍不住琢磨起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不得不说,大明朝的武将仿佛都很中意亨这个字,武安侯郑亨兴安伯徐亨应城伯孙亨,这会儿冒出一个叫石亨的,难道是日后那个大名鼎鼎的家伙?只不过,眼下看来倒是一员膀大腰圆的小将,磨练磨练,也许就成了可造之材。只不过,这事眼下还得搁一搁。
当下他直截了当对王瑜说道:“这样吧,我先陪你去见安平伯,然后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从不入流的总旗一下子超迁到正五品千户,王瑜早就心满意足了,也没什么继续往上爬的心思,只想着一门心思把自己的差事办好,不要出纰漏连累了家人。然而,此前他得到的讯息却着实让他心惊胆战,此时此刻张越这一开口,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人看得通透,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