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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把这种议论压下去,他们也得花费不少功夫。
就在他们出门下台阶之际,一个亲兵却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甚至来不及向柳升陈懋说话就径直奔进了屋子,大声嚷嚷道:“英国公,皇上宣召!”
已经到了院子里的柳升陈懋听到最后四个字,立刻都停下了步子。瞧见张辅急匆匆地出了屋子,柳升犹豫片刻,却是转身先出了门,陈懋却立刻想都不想地追了上去。
“英国公,可是皇上已经醒了?”
“皇上传召,可见是醒了。宁阳侯不若和我同去。”
陈懋正想说还有安远侯柳升,可一转头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到柳升掌京营兵将近十年,虽是很晚才封的侯爵,宠眷却一直在列侯之上,他顿时后背冒汗,到了嘴边的话立刻改成了另一句截然相反的:“{奇}皇上既然醒了就好,{书}既然只是传召英国公,{网}我还是赶紧去整备兵马以备万一,英国公请代我问安致意就是了。”
看到陈懋一溜烟走得飞快,张辅哪里不知道这一位动了什么狡猾心思,只是他却是没处可推搪。带着两个亲兵赶到了故宁王府,他便把人留在了外头,自己单身进去。等踏入了那间屋子,他就一眼看到了那晾在高几上的一纸文书,紧跟着就看到了朱棣投过来的眼神。
第十三卷 山陵崩 第059章 最后的等待
既然如今大宁重驻大军,大宁东边前往开平的四个驿站也纳入了重修驻军的日程,只要东四驿建成,则自开平往西,桓州、威虏、明安、隰宁四驿,一路直达独石水诸堡,再至龙门卫;开平往东则是可经凉亭、沈阿、赛峰、黄崖四驿直达大宁。整个塞外恰是重新连成一线,一如洪武朝之时。
而由于大宁弃置已久,松亭关和喜峰口则成了扼守南北的一条大道,也是兀良哈人朝觐或袭扰的必经之路。松亭关扼守险要,喜峰口则是一马平川,之前虽筑城,驻军仍然比不上松亭关。此次谁也没想到皇帝这一番巡边竟会恰好遇上兀良哈人犯大宁,更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在一怒之下亲自率兵追击。
前一夜朱棣一意孤行连夜率兵北进,落在后队的杨荣金幼孜几乎是一路催促着薛禄赶路,可等到日上中天喜峰口时,便得到松亭关报鞑虏扰边。得到这讯息,薛禄担心皇帝安危,索性留下步卒三百人护卫杨荣金幼孜等,自己则是和兴安伯徐亨匆匆赶往松亭关。
即便是杨荣还算年轻,如今也已经年近五旬,金幼孜更是已经六十出头,两人赶到喜峰口时便被守将死活留了下来,说是阳武侯薛禄留下了话,等前方松亭关战事已定,再请两人过去。于是,即便杨荣金幼孜都是心急如焚,也不得不在喜峰口先行停留。
幽蓟各关之中,既有松亭关古北口之类的险关,也有喜峰口这样的平原大川。前者乃是扼守一地防范虏寇入侵,后者却是为了方便外夷入寇。年初重新修葺的喜峰口道路雄壮宽阔,关城两边可屯重兵,往年兀良哈人尤恭顺时,数百人的入贡队伍往往要劳动数千上万人沿途护送直至京城,最是扬威的地方。而由于有松亭关在前边挡着,此地倒是安全得紧。
喜峰口内都是用附近山上砍下大木建的营房,即使守将的官所也是如此。这会儿杨荣金幼孜正在官所的签押房中,一个站一个坐,心思都压根不在这里。此时此刻,先头劝说金幼孜留在后队的杨荣后悔不已。须知昨夜他没有劝谏皇帝,最大的原因就是兀良哈人已经元气大伤,闹腾不出什么大名堂,可看到如今这种景象,他不得不想到某个最坏的可能。背着手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了好一会儿,看到金幼孜紧咬牙关坐在那里,他便走了上前。
六十出头的金幼孜这些天在路上颠簸,身体本就有些撑不住,昨夜又是忧惧又是赶路,这会儿他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刺痛,忽然抬起了头:“勉仁,不如咱们送信回京?”
仔细想了一想,杨荣就摇摇头说:“每日行在都有例行文书送回京师,这当口无论送信说什么都不妥!咱们不像士奇本就是东宫官,越是这时候就越是不能走错一步,否则不但害己,还会害人。安远侯宁阳侯都是宿将,那五千人也是精锐。”
这些道理金幼孜自然知道,他好歹也是跟着三次北征的人了,深知京营和御马监中才是皇帝真正最信赖的班底。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没底。即便他也辅佐皇帝处理过军务,终究不是领兵打仗的将领,没有任何实权。这会儿皇帝不在,他就是一兵一卒也调动不了,只能在这里眼巴巴等着,什么都做不了。
倍感焦虑的两个人一直等到日头落山,外头终于有了动静。一直坐着的金幼孜一下子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到了门口,一把将房门打开。外头那军士这时候正好一路从台阶冲了上来,差点和金幼孜撞了个满怀。晚一步的杨荣没功夫理会这军士的连连赔罪,急忙劈头问道:“外头如何?可有皇上的消息?”
“回禀杨学士金学士,松亭关传来消息,阳武侯兴安伯已经退敌。另外,大宁派人送来军报宣示大捷,皇上先败兀良哈三卫,再败鞑靼大军,如今已经平安抵达大宁!”
金幼孜却不为那大捷二字所动,竟是倒吸一口凉气,使劲定了定神,这才勉强安定下来。瞧见杨荣也一样是脸色苍白,他便涩声问道:“阳武侯兴安伯如今在哪里?”
“阳武侯兴安伯得知大捷,命大军先驻松亭关,遣使往大宁报军情,又命人至喜峰口接杨学士和金学士。来的人还说,大宁英国公让人捎来话,说是皇上不能久离二位学士,请杨学士金学士尽快北上大宁。”
那军士把话说完,见面前的两位学士都没有回答,不禁异常疑惑,抬头一瞧方才发现杨荣金幼孜都是眉头紧锁。他没伺候过文官,此时就有些惶惑,正要开口解释什么,他就看到左边的杨荣冲他点了点头:“你先下去,我和金学士立刻就来!”
一句话打发走了那军士,杨荣便关上了房门,见金幼孜依旧不能展眉,他便劝说道:“幼孜兄,先别想那么多。皇上天赋神勇,前后出塞三次都是无往不利,既然已经平安抵达大宁,那我们尽快赶过去就是了。阳武侯兴安伯都是武官,咱们别因为左顾右盼耽误了事!”
金幼孜见杨荣面色沉肃,遂攥紧拳头用中指掐了掐手心,这才点了点头。他和杨荣两人共事多年,此时自然明白对方为何不敢捅破那一层窗户纸。薛禄徐亨真是一介莽夫,那边报什么他们居然相信什么,这当口哪里需要管什么松亭关,应该赶紧去大宁才是!须知皇帝率领的五千精兵在两次大战后也不知道这损了多少,但大宁原本就有两万兵马驻扎!
不过,英国公张辅既是捎带那种话,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才是……
两人虽说风尘仆仆,但这种节骨眼上根本就没什么好收拾准备的,原本就只是为了收拾整理一下心情。临出门前,杨荣突然一把拽住了金幼孜的袖子,见其回过头来,他就低声道:“这样,我们先去见一见此地守将,让他即刻将大捷的消息传回京师,不要耽误了。皇太子聪慧,又有杨东里在,该预备的事情总会预备。”
对于这么一个提议,金幼孜自然是心领神会。出了门之后,两人立刻找到喜峰口的守将。果然,这个要求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喜峰口上上下下的将士正因为皇帝亲征大捷欢欣鼓舞,当即派出了人往京师通报。而这边杨荣金幼孜也顾不上什么天黑,带着数百随从步卒连夜赶路,虽然不断催促,却仍是好容易才在半夜里到了松亭关。
松亭关去喜峰口以北一百二十里,乃是昔日大宁的头一道防线。靖难之役时,朱棣引兵救遵化,宁王朱权急命大将退守松亭关。顾虑到松亭关险峻,朱棣特意带兵绕过屯有重兵的这座关卡,直取大宁胁迫了朱权和朵颜三卫南下,继而收编松亭关驻军,一举夺得自己争天下的最大筹码。尽管先头大宁已废,此地仍是驻军六千,如今更是增兵到了一万。
前夜皇帝率军过境之后,天亮之后便出现大批兵马侵扰,松亭关守将虽忧心如焚,却不敢贸然开关退敌。所幸薛禄领兵抵达,两边合兵一处,便由兴安伯徐亨带领神机营,阳武侯薛禄带马步军出战,最后总算是一举退敌。
这大半夜都是骑马缓行,因此杨荣金幼孜到了松亭关后便立刻求见薛禄和徐亨,提出连夜率军赶往大宁。薛禄打仗经验丰富却不懂政事,徐亨更是凡事谨慎小心,先头之所以得到皇帝那边的军报后就暂时驻军不前,就是因为生怕贸然进军却撞上了鞑靼大军的埋伏。
“皇上已经西进大宁,又是大捷,自然是平安。出了松亭关就不安全了,这趁夜行军本就是大忌,再者如今咱们对北边鞑虏的情形一无所知,贸贸然出去,很容易中了埋伏。两位学士都是几次扈从北征的人了,应该知道事情轻重。大宁有英国公坐镇,加上皇上所部,足有两万余军马,挟先前大胜之威,支撑数日决计不会有问题。”
尽管徐亨所言句句在理,但哪怕杨荣金幼孜深通军略,这会儿也仍然没法安心,同时更不敢说出心中的顾虑担忧。他们都清楚,这些勋贵都是随着皇帝打天下的老人了,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这些在南京城破时出城迎附的文官,打心眼里就把天子看作是与天地同寿的神佛。可即便再焦急,两人谁也没法反驳徐亨的话。
皇帝前夜趁夜赶路是在大明边界之内,出松亭关时恰在清早。可这会儿松亭关外的大片地方却曾经是鞑靼和兀良哈人出没之处,天知道半夜行军会撞上谁?
尽管松亭关守将安排妥当,但这下半夜杨荣金幼孜仍是根本没能合眼。等到清早,和他们一样顶着黑眼圈上路的还有几个留在后队的太监,因各有各的任务使命,这会儿人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一路上只恨不能打马飞奔。可由于大军之中马步军兼有,且马军少步卒多,再加上要列阵而行,这速度自然是快不起来。等到最终抵达大宁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晌午。好在路上只有零散牧民,倒是没有遇上什么敌人。
无论是薛禄徐亨还是杨荣金幼孜,抑或是那些个平日随侍御前的太监,谁都顾不得沿路疲劳,入城之后就匆匆前往宁王府行馆觐见天子。然而,一进入行馆,众人便感觉到了这里的肃杀沉闷,于是全都心中一紧。
“皇上宣召中官马云、齐正、鲁胜、王海……”
朱棣亲信宦官虽说人人皆知,但此刻平日最信任的两位内阁学士以及两位勋贵都在外头,却唯独召见宦官,这不由得让文武四人全都呆住了。相比薛禄和徐亨的大惑不解,杨荣和金幼孜却是觉得后背心发凉。继而就有军士来,带着他们到旁边的屋子休息,却又是把两边分到了相隔很远的两间屋子。
“事情恐怕有变。”杨荣这会儿已经维持不住处变不惊的脸色了,对着金幼孜便低声说道,“如今之际,咱们得赶紧合计出一个法子。”
“皇上当初让咱们处理军务时,曾经御赐过特制小印以供钤盖,下头不少军官都看到过。若有万一,倘若能把手书递出去,兴许会有效。”金幼孜咬了咬牙,忍不住捏紧了那椅子的扶手,“我刚刚想了想,那几个宦官被召了去,恐怕也是他们被疑了。尽管这些不是司礼监就是尚宝监出身,可宫里没一个省心的人……而这会儿徐亨薛禄在别处,说不定更有隔绝咱们和他们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