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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山王……这报应倒是来得快!张越心头冷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万世节虽不比三人都是世家子弟,但处变不惊的功夫却不弱,很快便恢复了刚刚那副闲适的表情,自得其乐地又拿起了酒杯。倒是旁边的房陵没好气地按住了他拿酒杯的右手,又声音低沉地说:“对了,咱们不是说今天去栖霞寺么?你们知不知道,姚少师最近因为身子不好,一直住在栖霞寺休养?”
一听这姚少师三个字,孙翰瞪大了眼睛,张越愣了神,然而谁也比不上万世节的反应。一直以来都犹如山野闲人对所有事都漫不经心的万世节竟是被这样一个消息呛得连连咳嗽,好容易止住了之后,他竟是一把抓住了房陵的手腕,两只眼睛里头恰是光芒闪闪。
“姚少师?就是那个辅佐皇上赢了靖难之役,之后上朝穿官服,下朝穿僧衣的姚少师?他……他今天在栖霞寺?想不到竟然这么巧,眼下不早了,咱们赶紧去栖霞寺吧!”
他这反应不但惊得张越一愣一愣,就连房陵孙翰也觉得颇不可思议。孙翰甚至盯着那张脸死死看了一会,这才面色古怪地说:“江南士子不是都说姚少师德行有亏么,就连那本《道余录》也被人骂得半死。姚少师的嫡亲姐姐都不肯见他,你怎么还这么趋之若鹜?”
“那些腐儒懂什么!”万世节本能地冷笑了一声,话一出口,见对面三个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瞪着他,他方才干咳一声,急忙改口道,“我只觉得姚少师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乃是靖难时皇上身边唯一的谋臣,其心志胆略着实让人钦服……咳,你们究竟去不去栖霞寺?”
张越自己对于那位名声赫赫的道衍和尚也很有些好奇,但看到万世节如崇拜偶像的小粉丝这般模样,还是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而房陵有意提起僧道衍,自然是为了激起别人的兴趣,孙翰又是无可无不可的。于是,四人便紧赶着会钞下了楼,牵出坐骑就往栖霞寺赶去。
第三卷 暗流涌 第003章 群英汇聚栖霞寺
栖霞寺位于栖霞山,传世至今已有将近千年,正是一座古刹。它在洪武年间经过大修,比南京城内另一座古刹鸡鸣寺更为宏大壮丽。当然,相比如今大兴土木拔地而起的敕建大报恩寺,它那点规制就算不得什么了。而由于栖霞寺并不在城中繁华地带,除了虔诚的善男信女,有兴致到栖霞寺一游的多半是文人墨客。
抵达栖霞山下,张越等人就下了马,房陵吩咐自己的两个随从留下来照看马匹,领着其他人顺山间小路往上走。不多时,一座宏阔的山门便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匾额上栖霞寺三字龙飞凤舞虬劲有力,却没有落款,也不知是哪位大文豪泼墨所书。
除了张越,别人都是来了好几回,因此口若悬河的万世节便沿路为张越讲解,充当了导游的角色。他从山门一侧的明徽君碑说到栖霞寺在唐朝曾作为天下四绝寺之一的光辉历史,又讲到隋文帝于此造舍利塔,总而言之,每一处殿阁的历史仿佛都刻画在他的脑海中,一段段典故信手拈来,那份从容儒雅看得房陵孙翰直咂舌,张越更是叹为观止。
他的这位友人,竟仿佛前世就是栖霞寺的和尚似的,这地上的某一块砖都能说出典故来!
然而,栖霞寺怎么都算是江南古刹,不说那些殿阁,就是僧房也有上百间,精舍更是无数。房陵不过是先头从父亲那里听说过一句,并不能确定道衍究竟在何处,四人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转了一圈,最后就连兴致最高的万世节也有些垂头丧气。
“这些栖霞寺的和尚一定是得了人吩咐。”孙翰虽年少,但早年曾经随祖父见过道衍,其他的都不记得,但对于道衍那双三角眼却仍然留着深刻的印象,如今更想起了朝中的某些传闻,于是便低声提醒道,“自靖难之后,姚少师便几乎不管国事,只曾经辅佐太子和皇太孙,和其他官员几乎都没什么往来,如今也是一样。”
房陵原比孙翰精明,这会儿也深悔自己没事提起这一遭,便打起精神笑道:“咳,咱们今天来栖霞寺本就是这后山桃花开得好,又不是为了求神拜佛看和尚的。走走走,去后山桃花林去,那里的桃花乃是京城一绝,我和小孙每年都来,端得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既然无缘一面,但张越本不是那种执着的人,当下就点头称是。万世节虽失望,但他生性豁达,只一会儿便故态复萌,乐陶陶地笑道:“既然没有得见高人的缘份,大家就只好希望今日能在桃林之中遇桃花了,否则可没法补偿咱们今日白跑一趟的遗憾。”
四人一路说笑一路往后山桃花林而去,路过一处法堂时,里面正好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那个身着大红锦袍,面目俊俏,脸色却阴沉,仿佛刚刚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正是安阳王朱瞻塙,再后头的则是孟贤和一众护卫。
眼见是这么一拨人,张越微微一怔,却已经是避不开了。就在此时,走出法堂的朱瞻塙也恰好看见了张越,微一诧异便换上一副笑脸走了过来,更摇手阻止了张越的行礼。
“想不到今日居然在这栖霞寺遇见元节,还真是有缘。”朱瞻塙含笑点了点头,却看也不看一眼张越身后的其他三人,而是盯着张越的肩膀瞅了好一会,这才关切地问道,“说来惭愧,那一日我本想为你讨个公道,无奈却事与愿违。之后我还让人送去了几瓶太医院精心调制的外伤药,你可用过?如今你肩上的伤可好了?”
张越万没料到朱瞻塙居然是这般热络的态度,连忙笑着称谢,又道是伤势已经痊愈,并无大碍。正说话间,孟贤却走了上来,因笑道:“越哥儿,那天安阳王为了你的事情急匆匆入宫,结果正好遇见了英国公。英国公不愿以小事让皇上烦心,所以才劝说了安阳王罢手。若非如此,只怕衡山王少不了一顿训斥。”
房陵孙翰此时终于品出了滋味来,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又是安阳王,又是衡山王,张越进京没多久,怎么各色人物全都招惹上了?瞅着这里没有自个说话的余地,他们便彼此打了个眼色,又拉了拉万世节的袖子,三人便蹑手蹑脚地退到了道旁的一棵柳树下头。
孟贤不帮腔也就罢了,这一番提醒在张越听来,他却立时想起了当日朱瞻塙袖手旁观,待到事情闹大了方才出手的情景,因此很有些腻味如今的虚情假意,答话的时候便多加了几分小心。当朱瞻塙问起他今日来栖霞寺的缘由时,他更是本能地避过了某个话题。
“这春光尚好,今日我和几个朋友是来这栖霞寺踏青的。听说这栖霞寺后山桃花乃是京城一绝,如今天色还早,安阳王可有兴趣同游?”
“原来元节是来看桃花的。”朱瞻塙顿时笑了,却又惋惜地摇了摇头,“我倒是想陪元节看看桃花,无奈早上父王还嘱我下午出去拜客,只好等下次了。”
张越本就是随口一说,情知朱瞻塙不会有那么好的雅兴,此时便也笑着道了一声可惜,却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番那法堂,心中颇有些计较。
彼此之间又闲话了几句,朱瞻塙便带着众护卫离开,而孟贤有意落在最后,等前头的人走出稍远一些,他这才笑呵呵地说:“安阳王鲜少对人青眼相加,元节你真是福分不浅。对了,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一声,早先我和安阳王进了栖霞寺的时候,曾经碰见了你那两个堂弟。虽说是亲戚,但这些天你大哥名声大噪,难保他们存什么心思,你可得多多留心。”
人家既然提醒了,张越少不得答应了,等孟贤也走了,他方才四下里望了望,发现房陵孙翰和万世节全都躲在那棵柳树下头,连忙快步走了上去,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下朱瞻塙等人的身份。房陵孙翰见惯了皇亲国戚,虽咂舌张越初到京城就识人无数,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而万世节却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佛堂,随即冒出了一句话。
“刚刚我瞧见那安阳王走出法堂的时候脸色似乎有些不好。如果我没记错,这里既不是求签祈福的地方,也没住着什么可以断人祸福的高僧全真。能让堂堂郡王铩羽而归,里头的人必定非同小可,会不会姚少师就在里头?”
第三卷 暗流涌 第004章 桃花林中的纷争
张越早知道万世节并非一般只会读书和吟诗作对的文人,此时见他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不觉更是觉得此人聪明绝顶。见房陵孙翰都沉吟了起来,他便笑问道:“怎么,万兄还准备到里头碰碰运气?”
“算了算了,咱们和姚少师素昧平生,这堂堂安阳王都碰了钉子,咱们贸贸然闯进去更落不得什么好!”万世节却是摇了摇头,随手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晃了两下,笑吟吟地说,“有缘将来总能一见,却也不必急在一时。我虽仰慕姚少师,可也不想被人赶出来那么丢脸。”
他这么一说,房陵孙翰自然更不会冒险。于是,四人便继续往后山行去。出了毗卢院旁边的小门,起初还只是窥见红艳艳的花林一角,待到顺着山路渐行了几步,那红色忽然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使人仿佛置身于一片红色的天地中。当日杨士奇家的红梅林和此时这看不到边际的桃花林比起来,就仿佛萤火之光不可与皓月争辉。
张越前世也来过栖霞山,只知道这里秋天的枫叶极其有名,却不知道这里还曾经有过如此规模的桃林。此时旁边的房陵又解释道:“这桃树林乃是洪武年间栽下的,以前却也没有。如今还是桃花初开的时节,你看有些树不曾开花,所以来的人还不多。待到再过几天,这满山遍野都是文人骚客,也不知道给栖霞寺留下多少香火钱和墨宝题诗。”
别人说那些风雅事,万世节却偏打岔道:“你还少说了一样,这后山这么多桃林,每年收获的桃子便也是栖霞寺一大进项。就算一斤桃子十文钱,你算算这么多桃树得有多少斤桃子,得卖多少钱……”
这时候就连张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遂没好气地打断道:“好了好了万兄,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这人家来赏花,你偏算这桃林的收成,以后你当官买了大宅子,也在后宅里头种桃树收桃子算了!”
四人彼此打趣,便在林间缓缓而行。正如房陵所说,这桃花林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花苞仍未绽放,绕是如此,那种粉艳艳的红色依旧让人赏心悦目。这一路也遇上了不少人,虽有男有女,女的却多半不是良家,个个大胆地往人脸上直瞅,眼神中颇带挑逗之意。一大圈逛下来,桃花倒是看饱了,桃花运却连影子都没有。
瞧见林间深处隐约有一处八角凉亭,四人都走得累了,便寻思过去歇一歇,待到近前才发现地方已经被人占了。两个身着华丽的少年各占一边,前头都有一张桌案,那桌案上摆着几个白瓷碟,里头是蜜饯果子,各有一个小厮立在旁边服侍。两个护卫模样的汉子则是守在凉亭前头,一副闲人莫入的架势。
眼见如此,孙翰忍不住嘀咕道:“好大的排场和架子!”
张越此时已认出凉亭中的人正是自己的堂弟张斌和张瑾,更知道那是两个瞧不起人的贵胄子弟,他实在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便准备叫上其他三人到别处去。谁知道他刚刚转过身,背后就传来了一个嗤笑声。
“这不是越三哥么?啧啧,居然是房陵孙翰,还有一个穷酸,这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不到你居然和房家孙家的人走到一块去了!咱们张家可是堂堂国公府,这孙家乃是不可世袭的伯爵,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