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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5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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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赶紧去安排一下,赶在日落前赶紧出城。广州府衙那帮饭桶还在四处乱撞,张越也应该想不到这一步,这黄埔镇码头又都是咱家安排的人,正好能够走得悄无声息。待到明日一早咱家的‘尸体’再出现,他们就是不信也得信,否则拿什么向上头交待?”

入夜的黄埔镇码头一片寂静。天上厚厚的云层遮住了那一轮半大的月亮,寥寥几只火炬点缀在偌大的码头中,只照亮了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大多数的地儿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忽然,夜色中亮起了一小团灯火,一明一暗晃了三次,旋即又归于沉寂。不多时,码头远处的一条船上也闪出了一团火花,却是上上下下晃了个圆形。

“父亲,小豹子传来讯息了,一切就绪。”

“好,别耽搁了,走!”

随着一阵沉重的步子声,在一盏灯笼微弱光芒的指引下,十几个担着大箱子的人迈着近乎整齐的步子,渐渐靠近了一条大船。大船上此时已经点起了两只火把,又放下了绳梯,船上只有影影绰绰几个人影。抵达船下的秦怀谨看到这般情景,心里已是放下了最大一块石头,遂低声吩咐几个心腹先上船,把这些箱笼运上去。然而,就在这边刚刚上去五六个人时,他忽地听到身后传来几声爆响,顿时大惊失色。

刹那间,刚刚还黑漆漆的码头上陡然之间亮起了处处火光,那刺眼的光芒晃得一众人睁不开眼睛。好半晌,半眯着眼睛的秦怀谨方才看清四周每根高木桩旁边都站着一个人,旁边的木桩上赫然是冒着熊熊火光的火炬。见这些人一色是府衙差役的装束,他不禁怒从心头起。

那个狗屁知府从来就只有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份,此次竟敢派人上了他的地盘!

“秦公公,您可是让本府好找!”李知府缓缓走上前来,笑容可掬地抬手做了一个揖,这才收起笑脸说,“您这一落水,广州城内鸡飞狗跳,可您倒好,半夜三更居然带着人运东西到了这里。今儿个能找到您,本府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秦怀谨在广州横行多年,何尝见到哪位知府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顿时怒不可遏。扫了一眼那几十个差役,他便冷笑道:“就这么几个差役,你就以为自个占尽了上风?这码头向来就是市舶司的地盘,咱家做事向来有万全准备……来人!”

这一声高喝,不远处立时应喝不断,夜色竟是有好些黑影围了上来。原以为十拿九稳的李知府见状自是心中大恐,可刚刚满话已经说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强撑,此时连忙高声叫道:“不要后退,此事完了之后,每人赏钱十贯!”

“杀了这些狗东西,咱家赏钱百贯!”

这一比之下便是十倍的差额,两边士气顿时此消彼长。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候,一支利箭如同飒沓流星般飞了过来,竟是直中秦怀谨的发髻,那巨大的冲力甚至带得人跌倒在地。倏忽间,就只见那条只有三两火把的大船上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船舷一侧赫然是几十个手持强弓劲箭的兵士。坐倒在地的秦怀谨又惊又怒,当就着火光认出那几个船舷边的人时,他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

那赫然是左布政使张越,都指挥使李龙和按察使喻良……还有从来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市舶司提举李文昌!

第十五卷 观南海 第013章 求名求利,为官之道

习惯了起居八座一呼百诺。习惯了精致的饮食周到的伺候,在外头躲藏了四五天的秦怀谨回到自己那座气派的市舶公馆,见到了年轻漂亮的姬妾,用着了那些精心寻觅来的华美器具,不得体的布衫也变成了绫罗绸缎,可他的心里却满是惊惧和恼怒。

都司藩司和臬司对外宣称的是他落水之后需要静养,再加上前头出现了刺客,因此广东都司破天荒调派了两百名军士,把他这个市舶公馆围得犹如铁桶一般,就连仆役进出采买也禁止了,所有吃食用度都由专人送进来,他这个市舶司提督太监竟是形同囚徒。这还不算,他身边伺候的仆人也换了几张陌生面孔,据说都是按察使喻良和都指挥使李龙两边送来的人。因为“卧病”,不但他的妻妾们不得擅入,他自个就连走出房门都做不到。

这会儿,僵卧在竹榻上的他盯着门前小杌子上那个正打瞌睡的小厮,良久才下定了决心。多日的观察使得他明白了自己屋里常出入那四个人的来历,于是猛地重重捶床叫道:“来人!”

那个原本还犹如小鸡啄米睡得正香甜的年轻小厮顿时跳了起来,睁开眼睛使劲揉了揉,他就一溜小跑到了竹榻前。笑着问道:“秦公公有什么吩咐?”

“你替咱家传个消息出去。”

一听这话,小厮顿时有些为难,忙陪笑道:“公公,不是小的不遵命,实在是李都帅、张藩台和喻臬台都有宪命,说是公公您需要静养,这外头的事情不得惊动,也别让您操心其他事。如今三司衙门正在下死力清查之前您落水和刺客的事,您尽管放心……”

那小厮说得顺溜,秦怀谨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他的人已经落在了别人手里,那会儿运出的财宝也铁定全都泡汤了,既然是人财两空,他又是大半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的人,不多拖几个垫背的,他就是到九幽黄泉也不甘心。因此,见那小厮低眉顺眼地连连赔礼劝说,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咱家没记错,你是臬台喻大人的人?”

“是……”

“你给喻大人送个信,就说咱家有话对他说。他当初是太仆少卿,若是还想回朝高升一步,就请来这儿见一见咱家,咱家有一桩大功劳相送。他年纪还不大,要是这一任按察使当得好,回朝之后,兴许刑部尚书亦或是都察院副都御史还是有指望的。”

等到那小厮急匆匆走了,秦怀谨方才嘿嘿一笑。坐在榻上安安静静坐了一刻钟,他忽然一手扫过一旁的梅花高几。把上头的茶盘茶盏茶壶等等全都扫到了地上。这乒乒乓乓的声音顿时惊动了外头。很快,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跑了进来。他却没有前头那小厮的灵巧,看到这一地狼籍就皱起了眉头:“秦公公,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李都帅的家人?”

面对这么一个粗豪的汉子,秦怀谨自然更是开门见山。依样画葫芦把事情又说了一遍,又约定了另一个时间,他便看到那大汉满面狐疑地出了门去。直到这时候,他方才把两只手合到了一块,右手拇指狠狠地用指甲掐着左手手心。

李龙和喻良都派了人监视他,为何偏偏不见张越的人?那小子就不想从他这里捞好处?

张越这个左布政使固然是新官上任,都司和臬司的两位主官也只是比他早到一年而已。初来乍到难免受制于人,他们直到现在方才渐渐站稳了,这次被张越的巧舌如簧说动掺和一脚,也正是因为名利两个字。此时此刻,这三司衙门的主官齐集广州府衙的签押房,耳听书吏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报数,三个官阶相近的人表情各异。而市舶司提举李文昌满脸漠然,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原本是这儿正经主人的李知府也是形同陪客,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都指挥使李龙是从西宁那种苦寒之地调到广东的,很不习惯广东的炎热——更重要的是广东并非边地,驻军也并不算多。要从这其中捞油水比西宁难多了,因此他一直想着能在那些好处最多的地方分一杯羹;喻良一直认为自己被赶到广东乃是下放,满心都盼望着回朝高升,他家里虽豪富,可那是几房共同掌管,不肯出钱替他在京里活动;至于张越……他自己已经是极其有钱的人,但看着那四大箱黄金和两大箱珠宝,他也有些晃花了眼睛。

这一番统计估值足足用了两天,为了精确估算出那批珠宝的价值,府衙还让人请来了广州开源当铺的三个老朝奉。终于,那名奋笔疾书的老书吏揉了揉手腕子,站起身来捧着墨迹未干的清单绕过桌子快步走上前,深深躬身道:“三位大人,已经合计出来了。一应物事已经造册登记,这是简明的清单……”

李龙乃是货真价实的武人,此时便没好气地打断道:“别啰嗦这么多,直接报数!”

老书吏偷觑了一眼张越和喻良,见这一藩一臬全都没有插话,他便定了定神朗声说道:“合计黄金八千两,各色珠宝摆件折合黄金也是这个数目左右,除此之外,在码头旁边的那几间紧锁小屋搜出的象牙犀角孔雀羽等等,价值只能给个约数,估摸折合黄金一两千。”

听到这里,张越不禁皱了皱眉。这些书吏不用铜钱宝钞来计算这批东西的价值,自然是因为数目太大,听的人一时之间不好换算。如今的黄金白银仍是民间硬通货,官价是一两金兑四两银,一两银兑一贯钱或八十贯宝钞。可在私营的金银铺以及黑市上,这官价却从来不作数。时价是白银一两兑铜钱一千五百文或是宝钞两百贯,而一两黄金至少可兑十两白银,永乐年间由于战事频繁,最高甚至达到过十五两。

“啧啧,果然是有钱得很!”

李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又羡慕又恼火。须知他在西宁八年,吃了不少空额,外加在军器军服上头很是揩了些油,最后也只是积攒下来了一两万的银子。可一个死太监在市舶司这么几年,竟是比刮地皮的收获更多,那他这疆场上头拼下来的功勋算什么?

喻良出身书香仕宦门第,虽说这笔数字也震得他发懵,但他更在乎的还是另外一件事,当下就出口问道:“既然这些都已经核实无误,那么咱们三个也就该上本了。之前咱们是会衔上奏,不知道这一回又该如何?论理,按察司管的是纠劾……”

他说到这儿就止住了话头,张越便接口道:“由于之前苏州知府的那桩案子,皇上下诏令天下巡按御史不得擅自插手政务,但既然此事非同小可,还请喻大人见一见如今那位巡按御史,和人通个气。咱们会衔上奏还是总得拉上那位巡按御史。李都帅既掌都司,之前又亲率亲兵破了这么一桩阴谋,紧跟着便是李都帅,喻大人居中,我初来乍到,自是忝居末位。”

听到张越这么一番安排,李龙和喻良这才想起广东还有巡按御史在。虽说都察院不比从前的强势,但顾佐那个人传闻却是不好打交道的。细细琢磨了张越的话,两人都觉得天衣无缝,于是,李龙当仁不让地答应了下来。喻良却是习惯性地谦逊了两句,临走的时候。两人都忍不住扭头瞧了瞧那贴上封条封存的黄金珠宝,这才一前一后出了门。

都司臬司和广州府不相统属,但张越却是李知府的直接上司,因此那两位走了,张越却他留了下来。到了知府平日起居的三堂,见李知府的脸上很有些惶恐,他就随便挑了一张椅子坐下,又示意他不必拘谨。

“这些东西暂时在府衙保存。看李都帅的意思,必定会派人前来看守,所以你不用担心责任问题。只不过,所有参与造册的书吏以及请来的朝奉都得安置好。”

“是,下官明白。”

“陆推官那儿的几个人可曾供出什么新的事情?”

说起这个,李知府顿时有几分不自然。之前那会儿因为连夜审问,又没有什么趁手的刑具,所以虽然问出了口供,他仍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一回府衙,他便授意陆推官动用大刑再次讯问,谁知道一而再再而三,这毛竹板子打断了两块,拶指夹棍无所不用,问出来的却仍然是原先的那些。为了避免要紧的犯人就此没命,他只能又让人悄悄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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