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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手让人了。”
“小张大人这不是寒碜我吗?看着是我到了广州天摇地动,其实之前那大风波还不是你一个人掀起来的,还非得拉上都司和臬司。你说没杀人,秦怀谨的养子秦仪是谁杀的?”
张谦既然把话说开了,张越只能打哈哈把这个话题蒙混了过去——良禽择木而栖固然没错,但连亲族都可以出卖,这种人留着自然是天大的祸害,哪怕此人拱手送了他五千两金子,他不敢也不愿留人——至于秦怀谨畏罪自杀,那本就是他期望的结局。朱瞻基新君登基,虽说在山东大开杀戒,但却不希望天下都兴大狱。而他用子虚乌有的供述蒙骗了李龙和喻良,更不希望真相为他们所知。
两人对视一笑,张谦的神态就放松了许多,又朝张永点了点头。年纪和张越相仿的张永瞧着却像是个大孩子,瞅着父亲的眼神,他连忙到一旁的高几上,双手捧过一个云南玛瑙雕漆方盘,上头赫然是罩着朱红的绸子,疾步走到了张越跟前呈上。
见张越仿佛有些不明白,张谦就笑道:“放心收下。”
张谦前头说了这么一句,张越便双手接了下来。才看清其中赫然是两枚银质印章,他冷不丁怔了一怔,随即立刻站起身来:“张公公,这是皇上所赐?”
“皇上即位之后,以白金铸印章,赐给了好些臣下。文官中有内阁三杨和你岳父。还有蹇义夏原吉两位尚书,武官则唯有英国公,中官则是王瑾范弘黄润金英,此外就是郑公公和我了。我离京之前,皇上说是要特赐你银记,但你如今还是布政使,若大张旗鼓颁赐,对你至为不利,所以便悄悄铸了。其中一方,其文曰‘温润如玉’,是赐你赏玩的私章。另一方则是‘绳愆纠缪’,想必你也知道,仁宗皇帝即位之后曾经赐内阁三臣此章,命他们密封奏事,如今皇上便是予你此权。盖上此印交当地锦衣卫,奏章可不入内阁直达御前,你可明白?”
张越端详了一番,见那枚私章不过是寻常人家藏书印大小,另一方则是二寸见方半寸厚的方印,知道这是分别所铸。心情复杂地捧着这两方沉甸甸的印章,他便冲张谦苦笑道:“这么大的事情,张公公之前竟是一点口风不露。所幸如今只有你我和令公子,否则若是让别人看见我这么随随便便就接了。恐怕二话不说就得给我安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张谦闻言却是莞尔一笑:“皇上特意让我捎话说,这是私赐,所以外头跪拜的那一套就免了。诚惶诚恐叩拜山呼万岁,未必就是忠心耿耿。再说,忠臣义臣多了,他也不稀罕多那么一个。这东西我路上小心藏着,别人都以为是什么金牌令箭,如今你这么拿回去却是不妥。张永,去取一个紫檀木匣子来,还有,我心口有些疼。去把我房里床头旁边柜子的第一扇门里,取一丸来我好服用!”
打发走了养子,张谦便收起了刚刚的轻松神色,却是从袖子里取出一枚印章,郑重其事地交给了张越,不待他发问就主动解释道:“你我之间不用什么虚情假意的那一套。这是宫里我那个徒弟让我捎带给你的。他虽说不如从前得意,但好歹因着去年到南京报信,皇上也还信任他,继续用着他提督东厂,司礼监左少监的位子至少还坐得稳稳当当。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其余的不说,但人至少还机灵,将来兴许还有上进的地步。我知道你不是那些一味固执的文官,他又不是送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我就捎带来了。”
见这同样是一枚银章,张越不禁觉得极其古怪。皇帝赐银章自然是表示亲近信任,而陆丰送这东西,却是为了进一步笼络自个这个“盟友”。张谦说了这么一大通,不外乎是暗示他在宫里保持一定的人缘很有好处,而他也确实不排斥这条路线。只不过,宫里那么多大太监,张谦带出这么个实权徒弟也着实不容易,只陆丰那小子的脾性却和张谦不同,得防着。
“张公公放心,此事我理会得。”
张谦从前很少为徒弟求什么好处或是说什么情,但如今自己来广东说是临老前能够一展所长,不如说是另一种养老。离京之前皇帝就把话说清楚了,这市舶司十年八载换不得人,他熟悉西洋国家地理,在此坐镇最信任得过。好歹自己在宫里也是被人称作是祖宗的人,为了这么一个唯一还拿得出手的徒弟做最后一件事,也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父亲,张大人。”
随着这声音,却是张永抱着两个匣子进了门来。他随手把一个空的匣子撂在了一旁的高几上,看了张谦一眼,这才腼腆地把另一个黄杨木匣子送给了张谦。今晚饱受了一番惊吓,张越自然而然提起了警惕。结果张谦打开那匣子取出一丸药,真的和水服了,他这才知道确实是药,不禁松了一口大气,可随即就看到张谦又从那匣子里取出了另一个小盒子。
“我出生便在北平,后来进了燕王府伺候太宗皇帝,都已经几十年了。这是我离京之前带来的北京西山故土,不过是思乡时聊作纪念罢了。”
他轻轻拍了拍怀中木匣,旋即脸色一正:“如今都司臬司你既然都把控得住,所虑就在市舶司而已。这市舶司提举李文昌看着耿介,但未免不识时务。市舶司原本就属布政司管辖,以前是有市舶太监掣肘,所以你不好上手。如今既然是我,那就便利得多了。我对西洋地理人情熟悉得很,对做生意却是一窍不通。总之,外头我应付,章程你做主。”
“不瞒张公公,市舶司的事务,我之前在宁波时料理过一些,自然能够帮上一点忙。但我就是有些主意,可一个人管着布政司一摊子就已经够呛了。”张越坦白说了实话,见张谦一愣,他便诚恳地说,“我出入市舶公馆毕竟多有不便,如今家父从北京过来,闲来无事的时候,我请他陪张公公多多下下棋如何?”
一愣之后,张谦便笑了起来:“上阵父子兵,好,就依你。总之,皇上要的是成效,我也是如此。对了,皇上已经下令在刘家港修船,自明年起,沿海各屯卫分头驻守船只,严防倭寇海盗以及私人不经市舶司下海。这次随我前来的锦衣卫要把之前你造册登记的那些东西运走,至于你后来找出的那些黄金,密折呈报也就罢了,那钱先用来修广州黄埔港码头。宁波市舶司一开海,就成了三大市舶司当中最繁盛的,广州不修一修,如何能吸引商人?”
乾清宫东暖阁。
坐在书桌后头的朱瞻基浏览着手头这一份洋洋洒洒数万言的奏折,最后若有所思地合了起来。这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顾佐应求直言诏所上,其中除了政务十条之外,还有用人十条,其中极其重要的两条便是慎用少年和加恩勋贵。
所谓的慎用少年,无非是指他从永乐十六年和十九年两批庶吉士中拔擢了大批年轻人弘文阁;所谓的加恩勋贵,则是暗指勋贵掌兵京营,张辅议国政,不若加恩让他们荣养,高高供起来。虽说这两条夹杂在众多条文中并不起眼,但母亲频频暗示他尊重老臣,这让他很有些处处掣肘的感觉。
“皇上,内阁转呈各布政司布政使的应直言书。”
原本打算直接撂下不看的朱瞻基听到王瑾这话,立刻坐直了身子,又瞧了他一眼。果然,这个深得他心意的太监立刻知情识趣地从一大摞奏折中挑选出一本双手呈上。他从头到尾匆匆一瞧,看到上头那熟悉的笔迹谈的是农商,他便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皇上,已经差了礼部侍郎前往开封吊丧,陈留郡主那边差谁去接?”
王瑾突然问了这事,朱瞻基却无心多想,随口吩咐道:“你和范弘商量一下决定就是。这是朕和母后的意思,你到各处去打个招呼,省得他们为了这么一丁点小事聒噪。”
第十五卷 观南海 第022章 天意人心
开封周王府。
遮天盖日的白幡在大风的吹拂下飘来荡去。越发衬得这偌大的一座王府惨白一片。灵堂中传来阵阵哭天抢地的哀嚎声,外院隐约传来和尚道士们的悠扬念诵声,连带着仆人们的脚步声、议论声、惋惜声,无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即使在盛夏,却让人有一种寒津津的感觉。
灵堂中跪了一地披麻戴孝的人。周王朱橚儿女众多,膝下共有十四子十女,再加上众多孙辈,灵堂下竟是容不下这许多人。已嫁女只为父服期丧,再加上周王众子中没有一个省油的灯,眼下除了陈留郡主朱宁之外并无其他郡主在,而这会儿,众多孝子贤孙都被刚刚那一通争吵给吓住了。即便是此时,年前丢掉了汝南王和新安王爵位的朱有爋和朱有熺仍然是梗着脖子满脸阴狠。
“大哥是朝廷册封的正经世子,岂容你们两个丢了爵位的人凌辱?来人,把他们叉出去,等朝廷钦使来了再发落!”
“老四,你不要太得意了!老大没儿子,你以为以后这周王爵位就是你继承了不成?我告诉你,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和赵王交往甚密!要是皇上知道了。你别以为比咱们下场好!”
“你不要血口喷人,皇上洞察你二人狼狈为奸,这才剥除了你们的王爵。大哥是念在父王重病,这才放了你们出来以全孝子之仪,你们竟是如此不识好歹!一个陷害世子,一个掠食人脑,父王怎么养了你们这两个丧尽天良的畜生!”
见祥符王朱有爝和朱有爋朱有熺吵得不可开交,一直默默跪在那儿的朱宁终于忍不住了,霍地站起身喝道:“这是父王的灵堂,在这种地方争吵,你们就不怕惊扰了先人在天之灵?难道你们忘了父王临终前交待的那些话?”
她这一声喝,灵堂中终于安静了下来。然而,下一刻,朱有熺就冷笑了起来:“阿宁,你不用摆出这么一副大义凛然的孝女架势。父王宠爱你,你就浑然忘了我是你同父同母的嫡亲哥哥,反而一心一意帮着别人!可是你别忘了,你始终是女流!父王在的时候还能护着你,可现在父王没了,你维护的这些人又有谁会真心为你着想?就凭你和我是一个娘养的,你日后在这王府中就休想有立锥之地!”
他这么一起头,朱有爋自然也跟着冷嘲热讽了起来,再加上祥符王的怒喝,其他兄弟的缠枪夹棒,一时间灵堂中又是沸反盈天。脸色苍白的朱宁看着这些原形毕露的兄长们,终于转身缓缓又跪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灵堂前那块神主。
父亲朱橚在的时候。勉强还能镇住他们;她求得了张太后的插手,也算是为王府求得了一时安宁,可是今后……今后该怎么办?
周王朱橚向来怜老惜贫,对身边亲近的人毫不吝惜恩赏,对于妃妾等等亦是情分深重,因此这位亲王薨逝,妃妾自愿殉葬者众多,就连没名分的侍儿也有不少悄悄自缢从死地下。一时间,王府中又往外订了好些上等板材,和前院的争吵不断相比,后院便只弥漫着一股哀伤的气氛。不数日,朝廷便派了礼部侍郎亲来吊丧,一应殉葬人等皆有追赠,又主持世子袭王位事宜,朱有爋朱有熺自然被重新禁锢,王府中总算是渐渐恢复了宁静。
除却朱宁之外,王府其他郡王郡主全都已经婚配,因此如今偌大的周王府中除了继任周王的朱有燉,同辈人中就只住着朱宁这么一人。虽说她和朱有燉兄妹感情尚好,可终究及不上父女深情,再加上家里的仆人奴婢等汰换了一大批。她竟是觉得这熟悉的家里变得异常陌生,成日里借着守孝连院子都不想出。
“郡主,郡主!”
呆呆看着窗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