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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6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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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觉得这熟悉的家里变得异常陌生,成日里借着守孝连院子都不想出。

“郡主,郡主!”

呆呆看着窗外的朱宁听到这声音,这才侧过头来一瞧,见是乳母应妈妈手中拿着一封信,她方才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怎么,是到了广东的绾儿,还是京城的敏敏?”

“是孟四姑娘。”应妈妈双手呈上信去,见朱宁用裁纸刀割开信封取信,她忍不住劝道,“郡主,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这些天送来的东西您都没怎么用,一直这么下去怎么支撑得住?虽说这守孝是二十七个月,但我听千岁爷和王妃说,要尽早把您的婚事定了。”

“都已经拖了这么多年,再多十年八年也不打紧。”朱宁对终生大事却早就不在乎了,径直取出了信笺,一目十行扫了一遍之后,面色不禁怔忡了下来,良久才叹了一声,“敏敏倒是好福气,孟韬孟繁都是好样的,之前大宁之战后封了百户,如今双双升作了千户!都说长姊如母,有这么两个好兄弟,就是终生不嫁也还舒心!”

听到朱宁又撂下了这话,应妈妈只觉得心里一颤。这些天她已经不止一次听过终生不嫁这四个字了。原以为不过是一时激愤下的气话,如今看来,这位金枝玉叶竟是真的动了这念头。想到朱宁自小冰雪聪明,之前在京中又是苦苦维持,到头来竟是要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她不禁悲从心来,竟是忘了什么尊卑主仆,忍不住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

“可怜的孩子……”

身处王府,生母又早逝,尽管父亲和嫡母都待她好,但毕竟父亲有众多事务,嫡母操持内务空闲不多,朱宁自然而然懂事早,小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撒娇的记忆。反倒是渐渐大了之后,因为姊姊们一个个出嫁,朱橚常常带了在身边,性子这才开朗了起来。如今她只觉得身边再无凭恃,因此应妈妈这一句顿时击中了她的心坎。

“妈妈!”

哪怕是那天看着父亲溘然长辞,哪怕是之后在灵堂中哀哀祭拜,哪怕是佛道法事香烟熏天,她也不曾像今天这样真正地痛哭过。她再也没有去抑制自己的情绪,只是尽情宣泄着自己的泪水。良久,哭累了的她倚靠在应妈妈怀里。始终不愿意抬起头来。

“郡主,我刚刚就逾越了,如今也想再僭越劝一句。之前新安王……五爷的话虽说有偏颇之处,可您确实得做个预备。千岁爷待您自然是好的,可五爷当初和二爷一块联手陷害过千岁爷,这总有芥蒂在。千岁爷至今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身体又不好,说句打嘴的话,异日王位极可能便是祥符王承袭,到了那时候。这事情就更不好说了。所以趁着如今,赶紧定下一门好亲事,您日后才有真正的倚靠。您瞧小五姑娘,如今不是夫妻和美么?”

“妈妈想的太容易了,女子若是失了娘家倚靠,哪怕出嫁时再好,日后也是一场空。小五是运气好,有了真心疼爱她的义父义母,万世杰的人品也是千万里挑一。我是郡主,这身份本就是妨碍,若是失了王府臂助,夫家将来指不定会怎样。郡主不比公主,人家是娶不是尚,郡主到头来还需伺候公婆逢迎丈夫,一样是可以休弃可以和离,我何必去受罪?”

不等应妈妈说话,朱宁便轻轻挪动了一下,又坐直了身子,用绢帕擦了擦脸,对着桌上的铜镜照了照。看着镜中那双红肿的眼睛,她就用双掌使劲压了压眼睛,这才说道:“二姐嫁的是徐家,也算是顶尖的名门,仪宾家里还不是姬妾成群,爹爹说她从前是最爽朗不过的人,可我小时候见到的却从来都是一张强颜欢笑的脸,后来没几年就去世了。女人与其所托非人,还不如不嫁,日后选一个可靠的孩子带着,如此兴许还安生些。”

应妈妈知道朱宁素来是执拗人,如今是劝也劝了,她也只好叹了一口气。看看朱宁身上那麻衣有几个地方已经磨得起了边,她便收拾了针线来,一针一线地帮忙缝补,又岔开说了些外头的事情。她正说到自家的儿子媳妇,丫头伊儿就急匆匆地进了来。

“郡主,京师有信使过来。千岁爷和王妃请您过去。”

虽然在京师住了多年,但朱橚薨逝之后,朱宁就再没有见过京师来人。此时听到这话,她不禁皱了皱眉头:“来的是谁?为何要我过去?”

“来人是宫中的一位公公,至于为何请您过去,奴婢着实不知道。”

如今的周王朱有燉博学善书,戏曲、书画、诗词等等无所不通,算得上一个一等一的风雅人,于是府中除长史官之外的宾客等等全都是文人雅士,见了客人更是三句不离本行。此次哪怕是面对中使,又是正在丧期,他那言谈间也是旁征博引,而最让他欣喜的是,这个年岁不小的太监竟不是等闲人,竟然能够小小地和他一较词锋。于是,末了他便忍不住开了口。

“恕本藩冒昧,王公公如此文采,屈就司礼监监丞实在是有些屈就了。”

“周王千岁真是折煞了咱家,咱家不过是略通文墨,所以如今开了内书堂,蒙皇上拔擢做些事情。皇上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上头是最上心的,总觉得宫中宦官不通文墨未免太俗,这才建了内书堂。周王千岁既然是王府之主,若是喜欢,也大可让底下人学些文墨,如此虽不可为伴,服侍起来可不是比寻常庸人舒心?”

起初听说皇帝建了内书堂让人教宦官读书认字,朱有燉还觉得有些古怪,待到听对方如此说,他倒渐渐有些心动了。往来的宾客暂且不提,可身边伺候的人哪怕再小意恭敬,连一句话茬都接不上却不免无趣。仔细斟酌着这件事的难度,想到皇帝尚且建了内书堂,自己也不算违背祖制,他便轻轻点了点头。

“千岁爷,郡主来了。”

随着这句低声通传,朱有燉就看到一身麻衣的朱宁进了屋子。他正要点头,旁边的中年宦官便急忙站起施礼,他少不得解说道:“阿宁,这是宫中司礼监监丞王振王公公,是太后和皇上吩咐他来的。太后说,你幼年失了生母,如今母妃和父王又先后辞世,你以云英未嫁之身住在王府难免寂寞。父王当初在京师逗留的时候就曾经对太后提过,所以王公公此来是要接你入宫。我知道你一向孝心,但既是父王遗愿,自然不可不遵。”

朱宁此前只想着或许是太后和皇帝有所恩赏,却没料到竟然是召她上京。天下藩王数十,郡主上百,可要说在京城逗留时间最长的非她莫属,如今又是如此不合规矩的召令,她若是轻易接受了……如往日那般斟酌良久,她却看到那身穿朴素青衫的王振朝她一躬。

“郡主,太后和皇上对郡主都很是记挂。小的来开封之前,太后曾殷殷嘱咐,说是太宗皇帝视郡主如女,仁宗皇帝视郡主如妹,如今郡主既失双亲,不若奉养宫中,也可安心。皇上也提过,郡主上京可住周王公馆,只常往宫中做伴就是,些微小事,别人不会有什么闲话。”

听王振如此劝,朱宁不禁想到了灵堂吵闹的那一幕。父亲朱橚都已经去世了,她留在周王府不过是个吃闲饭的郡主,又何必在这里碍人的眼?到了京城,哪怕随便拣选一座道观寺院,也比在这是非之地浑浑噩噩来得强。如今的京师没有夺嫡之乱,没有权臣遮天,只有贤后明君忠臣,她这日子尽可过得。她既不思嫁人,还能有谁打她的主意?

“既如此,我遵旨意便是,有劳公公回复太后和皇上,如今七七已过,却还有下土入葬,等到一切料理完之后,我整理了东西便起行。”

“此事小的自然会命人回报,如今这段时日小的奉命随侍,郡主若有事尽管吩咐。”

等到王振毕恭毕敬地从朱宁离去,最初开口后就始终没怎么说话的朱有燉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惋惜地摇了摇头。他的妹妹们都早早嫁了人,只留下了朱宁一个,偏这又是位很得圣心的,从前根本容不得他去做主提什么婚事。如今好些人纷纷婉转陈情求娶,他和王妃巩氏还没商量出一个头绪,天子就横插了这么一杠子,这还真是天意。

第十五卷 观南海 第023章 教子

宋元时,市舶司的宗旨是掌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以来远人,通远物。历代皇帝对于市舶司官员的委任更是极其谨慎,宋高宗赵构更曾经说过,市舶司官员若是委托非人,则海商不至,损失极大。到了元朝,往往动辄以高官兼任市舶司提举。

然而,到了明朝,原本用来资国用的市舶司却变成了怀柔外夷的工具,重要性自然是不可与前代相提并论。而市舶司提举不过是区区从五品官,永乐朝开始又委派中官提督,于是隶属于布政司的市舶司更是愈发卑微,大小事务不能自专。

然而,此时此刻,市舶司提举李文昌却端端正正地坐在二堂中,面对张越如同刀子一般的目光。他却是怡然不惧,丝毫没有收回前言的意思,言辞反而更加激烈。

“治国若单单求利,则宋元缘何灭亡?宋时一年赋税乃是我朝数倍,元朝亦然,可结果如何?富商大贾用金钱交好朝中大臣。继而影响国政,元朝末年民不聊生,虽有朝中内斗政令失衡的原因,但究其根本还不是大商掌控了国之命脉,继而因失衡而全盘崩溃?正因为如此,太祖皇帝登基之后深恨奸商滑胥,兼且倭寇泛滥,这才施行禁海。如今一夕之间全盘破除禁令,岂不是重蹈宋元覆辙?国富未必国强,大人身为大臣,怎可忘了这一点?”

看着正襟危坐的李文昌,张越不禁异常恼火。此人耿直清廉他自然是知道的,尽管市舶司提举没有多少出息,但只要过手的时候稍微揩油,仍然是远远胜过寻常知县。然而,据他所知,李文昌愣是家徒四壁,就连官服上也打着补丁。然而,真正在官场上,那些贪名图利的人反而好对付,反而是这些清廉却又固执的人最难打交道。

“国富确实未必国强,可之前飓风水灾过后的情形你可看见了?若不是藩司从都司借粮平粜,则粮价陡然之间升高三倍五倍,寻常百姓要饿死多少,广东通省是怎样的情况?若是国富,则广东各地的农田水利能够修得更完善,粮仓储备更丰裕。百姓自可丰衣足食!”

“民富则民滑胥,上古先民勤耕乐织自给自足,日子还不是过得其乐融融?利之一字,实在是最害人的东西!”

足足和这个耿介家伙辩论了半个时辰,此时又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口干舌燥的张越实在是没了兴致,此时再也懒得再说,直接站起身说:“上古是上古,如今是如今。贵官若有异议,便上书言事好了。我只说一句,你甘于清贫固然人品高洁,但让天下百姓齐齐甘于清贫却未免严苛。经世济民这四个字,若是没了济民,便是一句空话!”

“下官谨受教,这便回去拜折。”

看到李文昌站起身来略一躬身,随即腰杆笔挺得扭头离去,张越不禁给气乐了。然而,眼下是大中午,他却没心思再去想这个书呆子如何,直接回到了后院。

因父母都已经到了广州,如今他总算是复了晨昏定省的规矩。一日三餐也都在一块。而孙氏因年轻的时候侍奉婆婆战战兢兢,因而最不喜大宅门大套繁文缛节,如今更是媳妇往身边一站便觉得别扭,于是少不得以出门在外为由,免了那一套规矩。如今一家人团团一桌,虽然并不说话交谈,她的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儿孙,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你母亲自小就疼你,这些年是为了分离而憋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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