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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联袂出来的是范弘金英和陆丰,郑王不禁挑了挑眉,仍是把已经冷得发僵的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随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哟,是什么风把你们司礼监这三位全都吹来了?咱们仨不过是无权无势的亲藩,想要探望一下母后和太子侄儿,都会被人拦在外头。怎么,这是要拦着我们不让进去?”
郑王这一开口,越王便跟着嘿嘿冷笑了一声:“二哥说的是,平常的时候咱们深居简出,这当口进宫。只怕三位公公都嫌咱们麻烦呢!”
见两位兄长一个冷嘲一个热讽,对面三个司礼监大佬行过礼后就尴尬得满脸通红,襄王不得不轻轻咳嗽了一声:“可是母后说了什么?”
范弘金英陆丰三个人里头,前两个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此时脸上不会露出什么端倪,心里却都在想着让对方答话。而陆丰是正巧急着出宫去办事,不过和他们同路就吃了这么一顿排揎,自然是心里很不痛快,但两个比自己高一级的上司顶在前头,他索性装了哑巴。于是,三人你眼望我眼,竟是一下子僵在了那里。这下子,越王顿时火了。
“怎么,还打算撂着咱们在这等?”
瞧见这一情景,陆丰忙露出了一个笑脸:“这是哪儿的话,范公公和金公公有几个胆子,敢撂着三位殿下在这儿干等?小的还有事情得即刻赶去东厂,又要去五府和六部衙门和几位大人打擂台,二位公公既然都来了,自然是要陪着三位殿下的。”
笑呵呵向三位亲王又行了礼,见越王不耐烦地冲自己挥了挥手,他便带着两个东厂的管事宦官上了马,一甩鞭子就扬长而去。等到进了东厂胡同,他这才阴阴地一笑。陪着这三个说又说不得拦又拦不得的主,让那两个八面玲珑的司礼监太监去头痛吧,要是能因此犯什么错,这边焦头烂额的他也能松一口气。
“干爹……”
“别他娘的哭丧着脸,究竟查得怎么样了?那田庄上这么多人,一体拿回来审了半天,难道还一个都审不出来?”
“那些人熬不住,就差没把郭聪屁大的小事全都招了,可就是没线索。不过也查到田庄上莫名其妙有两个人失踪,如今已经发下令去追查,但一时半会……”
啪——
随着这响亮的一声,满心焦躁的陆丰这才收回了巴掌,又恶狠狠地看着留在外东厂管事的那个中年太监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咱家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总而言之,下死力查!东厂和锦衣卫那么多人手眼线,这次的消息要不是人家漏出来,真的出了大事是你担还是谁担?老沐!”
一招手把沐宁叫了过来,他又吩咐道:“你这个掌刑千户这回给我仔细盯着,以往办案子是三日一限,如今是一日一限,要是一天找不到什么要紧的线索,从上到下,二十杖!眼下挨棍子,总比太后皇上震怒下来要杀头的强!”
沐宁虽不是陆丰亲手提拔起来的,却是最初投靠的亲信,信赖尤在几个内官之上,于是虽然听了这话,一应人等不是面如土色就是耷拉着脑袋,但谁都不敢吭声再反抗一句,就连起初挨巴掌的某干儿子也不在话下。而看到沐宁满口答应,陆丰也不耐烦在这衙门里头多呆,又挑了几个精干人跟着便往胡同另一头走了。
从安定门大街飞驰而过的时候,他特意隔着那条巷子往东安门前张望了一下,见那边只停着象辂不见人,便知道那三位千岁爷必定是已经进了宫,心里少不得嗤笑了一声,随即就径直来到了兵部。
因东厂的眼线把昨天范弘到这里寻人时只在前厅等着不进仪门的事情报了他,陆丰虽恨范弘只知道做这些表面文章,但究竟不肯落人话柄,于是也让人进去通报,自己只在前厅等候。于是,下头皂隶凑趣地送上一碗腊八粥,在这会儿的他看来自是比什么都强。当张越进来的时候,他正头也不抬,一口气把那个大碗喝得见了底。
“总算缓过神来了,还是你这兵部衙门的人最有眼色,也最会过日子!”
放下碗,陆丰见张越把那皂隶遣退了,就站起身来袖着手说道,“张大人,咱家今天过来是谢你的,要不是你的人多长一个心眼,这回就要出大纰漏了。为着这一点,东厂和锦衣卫上下这么多人,连带咱家也必然会永生永世记着你的情。”
第十七卷 儿孙福 第047章 再进宫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是古今通用的至理。但阎王是人,小鬼也是人,只要不存着居高临下的心思,和小鬼打交道也并不那么难。金钱开路是一条,人情开路又是另一条,所以,相比那些常常睨视内官的大佬们,在宫里那些大小太监看来,无论是从前的小张大人,还是现在的张侍郎,待人都是一如既往的和气,从来不曾瞧不起他们。
所以,见陆丰这样低姿态,张越也未有自矜之色,只是莞尔一笑道:“你来谢我那是谢错人了,救下人的不是我,往你们两个衙门通报的也不是我。不过谍探司那些人确实晓事,这话我替你捎带过去。东厂锦衣卫要还情容易得很,叙功的时候多说两句好话,分润他们一些,还有那个首告的人别忘了就成。再有就是谍探司那边若有事。你们可得多关照一下。”
“关照的事情容易得很,可叙功……呸,前头棉甲的事倒是查得容易,可谁知道顺藤摸瓜下去竟会出了那么大纰漏!”陆丰气咻咻地拍了一下扶手,这才突然想起这儿是兵部衙门,不是自己当家作主的东厂,顿时尴尬得笑了笑,又叹了一口气,“不管能否捱到叙功,你手底下那些人的功劳咱家不会忘,那个首告的人也好安排。只要是有什么万一,咱家也不得不求张大人你拉扯一把。”
张越这下子倒是一愣:“我?”
“这次把棉甲的事情揭开来,是你兵部谍探司的那位一时好心,这本不是他的职责,自然是有功无过。而锦衣卫和东厂得信之后倒是配合得不错,一个直接抄了通济仓那些个龌龊官员的老巢,一个直接在路上截下了要运往京城的东西,这本是至少将功折罪。可顺藤摸瓜下去,李茂青自缢的事情原本已经有了线索,是武定侯长子郭聪交接了居心叵测的人,又向兵部武选司司官关说人情,只要拿着人就好,谁知道到头来还是让人死了!”
这些原本不应该在张越面前说的,但眼下陆丰压力太大,再加上他又觉得张越不是外人,一口气倒了出来,这才使劲抓着扶手深深叹了一口气:“锦衣卫眼下没有指挥使。是房陵掌总,咱家知道从前他和你交情不错,后来才疏远了。他平日里瞧着人也着实不错,但有一点咱家得提醒你……他是太后的人!”
自从房陵当日从东宫被罢斥的时候见过一面,张越便依他之言和他渐渐疏远,只在他成婚得子的时候送过礼,仅此而已。但眼看人家之后风生水起,朱高炽登基之后立时重用,等到汉王造反的时候亦是当起了先锋,他哪里不明白当初房陵所说的话究竟有什么深意。所以,陆丰说得神秘,其实却只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实。
但此时此刻,他自然不能表露这些,于是少不得露出了讶异之色,旋即点点头苦笑道:“我知道了,多谢陆公公提醒。”
陆丰尽管欠过张越不少人情,但也不想一直这么积欠下去,此时听张越谢了一声,心下便松快了许多。随口扯了两句,他突然想起之前在东安门那一遭,不禁笑道:“对了。刚刚郑王越王襄王全都到了东安门,正要进宫呢。幸好咱家溜得快,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不过范公公金公公两个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么着,咱家先走了。”
张越面上带笑送了人出去,心里却是沉甸甸的。郑王等三位亲王在这当口入宫,说是探望太后,其他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要真是他的猜测没错,张太后重病之下见不了人,朱宁怎么挡得住这些虎狼?
要说这也是朱瞻基和张太后惹出的麻烦。都已经是成年的亲王,偏偏一个个都留在京中不放出去就藩。可那几个天子手足一直都形同隐形,怎么会偏生在这当口跳出来,还一次都是三个人……必定是有人撺掇了其他人,把这声势闹腾大发了,真相也就盖不住了!
如今要是他还在宫里兴许还能设法,可偏偏他一早就出来了,要再进去却是不容易。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在围城之中的时候想出来,一出来却又没法进去,想进去也没借口!
尽管心下焦躁,但他这个兵部堂官要是也露出一副火烧火燎的架势,只怕原本就有各式各样猜想的司官更会平生揣测,所以,他只是端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进了仪门。一直等到了三门内,回到自己办事的屋子坐下,他这才立刻消去了早就不耐烦硬装的笑容。
之前朱宁说话那般隐晦,是有意暗示,还是奉命暗示?还有,杨士奇这个内阁第一人也还坐镇宫中。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了,闻听三王入宫,可会去拦一拦?是了,此次三王突然闯进宫里,应该确实是张太后那儿出了问题。想当初这位在朱高炽驾崩朱瞻基未归的时候,就是连东宫也封了,所有皇子一概不许外出,这一次怎会偏偏漏过了十王府!
他想着想着,随手抽出纸来正要写字,却发现砚台里头的墨早就干了,不禁恼怒地丢下了笔。
“来……”
“大人!”
张越话音未落,便有一个皂隶在门外唤了一声。他一迟疑便吩咐人进来,只见门帘一动,那三十出头的皂隶就匆匆进来:“大人,有信使从大宁行在来,说是皇上的密函回复。”
“快让他进来!”
所谓的密函便是密揭,在外人看来,在此之前,如今的满朝文官中也就是内阁众人以及蹇义夏原吉有此殊荣,此次皇帝离京,方才添了他张越。但早在多年之前,张越的札记就曾出现在永乐皇帝朱棣的案头。只那会儿皇帝是只看不答而已。
这次前来的信使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身材矮小,紫红脸膛上却透着一股精悍气。递送了秘匣之后,他便立时退出到外头等候,竟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而张越打开秘匣,核对信封上的银记无误,便拆开印泥封口。
信封里只有薄薄的两张纸笺,起头就是淡淡的“前事已览”——张越自然不可能会错了意,昨天发生的事情,纵使信使动作再快,恐怕也得是四五天之后才能折返回来。这自然是说的他提及从小教养勋贵子弟的事——而之后紧随的东西就简单了,皇帝提及了东胜,提及了开平,提及了兴和以及哈密,在军言军,皇帝亲率大军巡边,他又是如今兵部最大的主官,自然三句离不了本行,只是临到末了才蜻蜓点水提了提武选司的舞弊案,又提到了另一个人。
兵部尚书张本因为自己直管的武选司出了这么一件事,已经再三请辞!
张越已经是来不及去想皇帝提到此事的深意是准还是不准,是让他出面也揽一些责任,还是纯粹暗示张本老迈不堪使用。他只知道,眼下这一封皇帝亲笔的书信至少让他有了入宫的借口。于是,他用最迅速的动作把信函装入了信封里头,随即就把那信使叫了进来。
“你先去喝一碗腊八粥填填肚子,然后立刻随我入宫一趟!”
能被选为信使的虽说都是缄默妥当的性子,但这会儿听张越如此突兀冒出这么一句,紫红脸汉子还是大吃一惊。即便如此,他一路疾驰换马不换人,刚刚这么一停顿,此时已经是疲倦欲死,他仍是一口应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