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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7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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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

君子抱孙不抱子这规矩在张越这儿素来不存在——或者说,因为他的父亲张倬就不信这一套,所以他这个儿子更不会矫情——眼下瞧见小家伙那满脸兴奋的模样,他索性弯下腰使劲把儿子抱了起来,结果,已经自诩为长大的静官一如从前小时候的模样,笑得格外开心。

放下儿子,张越看见三三也一蹦一跳过来,少不得也抱了她一回,掐了掐那粉嫩的小脸,这才上前给父母问安,向红鸾问好,朝妻子眨眨眼睛,对双双惊喜地站起来的秋痕琥珀微笑,又去抱了抱乳母手中的另两个孩子。当一侧传来某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之后,他这才走上前去,却首先赞许地向张赴点了点头,夸了他的武业,这才轻轻拍了拍妹妹张菁的脑袋。

“都是大姑娘,马上就要嫁人了,还撒娇!”

“三哥……你故意的!”

一番笑闹之后,这一别就是二十几天没回家,如今竟能回来过小年,孙氏自是眉开眼笑,慌忙吩咐人去添了碗筷,等到重新坐下,张越见人人都看着自己,却笑呵呵地拿起了筷子递给上首的父亲:“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别让菜凉了,我可是早就饿坏了肚子!”

原本还带着几分狐疑紧张的气氛被他这一句话冲得干干净净,因而张倬自然便先动了筷子。他这么一起头,桌上一众人便全都开动了起来,只谁也及不上张越的速度,就连因练武而变得胃口极大的张赴也只能瞠目结舌,眼睁睁地看着张越风卷残云一般吃了这个吃那个,好一会儿方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又轻轻舒了一口气。

“不是几乎每天都让人送饭去吗?怎么还这副好些天没吃过饭的馋相?”

见孙氏又关切又心疼又嗔怒,张越便嘿嘿笑道:“在衙门里吃家里的菜,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最初还觉得鲜香,后来就是囫囵吞枣了……不为了这个,再加上英国公回来了,我也不会今天特意赶回来,不就是为了松乏一下,好好过个小年吗?不是我说丧气话,给这么一闹,年初的大长假极可能要泡汤了,接下来还不知道要睡多少天衙门。”

张家消息灵通,但英国公回京只不过还不到一个时辰,因而家里人竟还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张倬问了两句就岔过了这个问题,而杜绾则是丢来一个征询的眼神,见张越微微点了点头,她顿时放心了些,却不得不考虑某件事该怎么说。毕竟,至今为止证据全无。

就当孙氏笑呵呵提起了两日后英国公府的大祭总算是有了人主持,而服侍的丫头正送上了一个火锅时,就只听外头突然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炸响声,紧跟着就只听襁褓中的两个孩子仿佛受惊了似的,哇一声先后哭了起来。

得知不是自个家,而是那边武安侯府传来的,张越便二话不说地一摆手说:“放爆竹,咱们家也赶紧出去放爆竹,虽说还没到除旧布新的时候,但也先去去晦气再说!”

当然,也算是庆祝皇帝和英国公张辅平安回来,太后终于转危为安,至于他……则是即将在明年某些时候再添上一个可爱的宝贝!

第十七卷 儿孙福 第066章 大醉容易,终有酒醒

尽管是小年夜,但张辅出宫的时候已经是满天星斗了。不但如此,身边还跟着脸色不好的朱瞻基。朱瞻基此次回来因是微服,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大喇喇地住到乾清宫去,但留在仁寿宫也未尝不可,毕竟那里头的太监和宫女们总不会胡说八道。然而,见过张太后之后,这位皇帝就硬是跟着自己出了宫来。眼下他瞧过去一眼,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现在去哪?”

朱瞻基沉默了一会,便淡淡地迸出了兵部两个字。张辅闻言也不奇怪,便对其余三个亲卫打了个手势,王瑾也连忙紧跟着。一行人沿火道半边街拐到东长安街,在兵部衙门前头下马之后,立时就有亲卫上前去叫了门子来。得知是英国公来找本部侍郎大人,那门子不敢怠慢,慌忙出来行礼,随即就吞吞吐吐地说:“少司马已经二十几天没回家,所以今天换了武选司的陈主政当值,他酉初过一会就回家去了。”

回家了?

张辅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等再确认了一回,这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回头见朱瞻基只皱了皱眉就摇了摇头。知道这位皇帝还不至于为这点事生气。一行人重新上马,等上了宣武门大街时就听见了四处传来的爆竹声响,直到这一刻,马背上的张辅方才放缓了速度,掐着手指头一算,他立时恍然大悟。

“都差点忘了,今天是小年夜,也难怪那小子竟然偷懒不在衙门!”

朱瞻基也听到了这爆竹声,再加上张辅这一说,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皇宫,但思量之前在仁寿宫召见杨士奇等人时的那一番情景,他不禁觉得心烦意乱,竟是突然狠狠抽了一鞭子,快马加鞭地往前头疾驰而去。王瑾慌忙对张辅说:“英国公,皇上必定是去武安侯胡同了,咱们赶紧追上去!”

张辅看到王瑾打马疾追,也只得吩咐身后亲随家将追上,直到武安侯胡同口子上才拉近了距离。看见人一阵风似的拐进了胡同,他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当口皇帝来找张越,实在不是什么好勾当。

张家的东西角门和大门都已经关上了,但里头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却不绝于耳,隔着墙隐约还能听到里头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家将敲了好一阵子的门,这才有门房出来应答,还提着灯笼认了半晌才认出张辅来,慌忙屁滚尿流地把一行人迎了进去。这一路把人送到了屏门,那门房悄悄退下的同时也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

二十几天没回来的少爷回家过小年也就算了。可英国公不是听说今天刚刚回来,还进宫去了,怎么这当口突然就到这儿来了,也不直接回家去?

尽管如今这年头爆竹烟花已经蔚为流行,甚至皇家也会在逢年过节时在宫内燃放烟花,但张越喜欢噼里啪啦的热闹,也深知木结构的房子容易着火,于是家里每放烟花爆竹总会在旁边做好完全的准备,而且只选在二门外那空旷的地方。这会儿眼见静官在那儿体贴地捂着妹妹三三的耳朵,而更小的一儿一女则是早抱回了屋子里去,他就亲自上前点燃了一串爆竹。他才刚刚一逃开,响亮的声音再次炸响了。

朱瞻基跟着张辅踏进这院子的时候,看到的正好是火光乍起的一刹那。虽说往日在皇城里头也没少看过这些,可他从来没有亲手放过爆竹,这会儿见张越逃得飞快,到了一边又一把抱起了儿子女儿,笑着大声嚷嚷些什么,他不禁感到心里越发堵得难受,竟是没注意到张辅已经从旁边悄悄上了前去。

女儿还小,儿子却毕竟已经大了,因而张越很快就放下了静官。也不理会小家伙的满脸不情愿。只不过,三三究竟胆小,很快就牛皮糖似的从他怀中挣脱了下来,一溜烟到一边寻着了张菁,结果非但没能把这位小姑姑叫到里头去,反而手里还被人塞了一个小烟花。张越正眉开眼笑地看着女儿皱着那张小脸对张菁大声嚷嚷些什么,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声唤。

“越哥儿。”

“咦,是大堂伯?”

张越已经许久没听到这称呼了,一扭头便看到了张辅。想到今天这一位是跟谁一块回来的,他满心的欢快劲头立时潮水般退去,想也不想就四下里一扫找起了人。等看到了那边四个家将打扮的人,他冲张辅点了点头,随即三两步就急匆匆冲了过去。

“您怎么来了?”

情知朱瞻基如今身份不便,张越自然选了个最便当的称呼。而朱瞻基看到别人都没注意自个这边,还在忙着放爆竹笑闹,忍不住横了张越一眼:“为什么我一回来,你就从衙门躲了,生怕朕找你不成?还这么高兴!”

“这是哪的话,实在是……实在是这些天日日憋在衙门里,浑身都快发慌了,再说,我总以为您会在那边陪着,所以想着小年夜就偷个闲。毕竟,这回还有大堂伯陪着您回来。最要紧的是……”张越打了个顿,见朱瞻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就索性直截了当地说,“这些天事情太多了,心里憋闷,所以趁着过小年。亲自放几个爆竹,听听那噼里啪啦的声音,感觉郁气就少多了。要说高兴,确实是高兴的,毕竟您回来了,太后的病也有了起色,就连国内国外的军情也都稳当,总算是能过个太平年了。”

朱瞻基明知道张越不会直接说出一番臣惶恐臣有罪之类的话,可当张越这么胡七八糟地解释一通时,他仍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但这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毕竟,张太后不过是稍有起色,不知道是否能真的好转;孙贵妃那边是否牵涉在内也没有人能够给他保证;甚至连他去看自己最疼爱的皇太子时,那个小小的孩子第一反应便是大哭一场。那一瞬间,他甚至后悔自己是不是原本就不应该北巡。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随即看着张越说:“找间屋子,陪朕喝酒。”

尽管在朱瞻基还是皇太孙时就与其相交,之后也彼此扶助共过患难,但张越从来就不曾自居为皇帝的朋友——那种自然的意识是很容易要人命的。所以,此时此刻,他露出了极其惊讶的表情,甚至还规劝了两句。眼见皇帝犹如五匹马拉不回来的马车一般执拗,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一面和朱瞻基往外走,他突然想起没和家人打招呼,再看垂花门那边时,许是张辅已经提醒过了,院子里的下人已经散了一多半,其余家人也都在往里头退避,他甚至还看到静官拉着杜绾的手往里头走,趁着母亲不注意向自己招了招手,是否做鬼脸就瞧不见了。

堂堂张侍郎府什么都不缺,自然不缺空屋子和酒。尽管这是大明天子。但张越仍是没有把人往正经几间几架的正厅带,而是引到了自己的书房自省斋,关上大门放下帘子之后,他请朱瞻基在那张杉木扶手圈椅上头坐下,随即就从书架后头搬出了一坛酒,又从另一边的栏架格上取下了一套酒具,将一个白玉斗放在了这位皇帝面前,自己则是一只木樨杯。而王瑾则是知机地守在外间,没进去碍事。

不论白玉斗还是木樨杯,既然都是酒具,分量又都不小,因此三杯下肚,两个人就都多了几分醉意。而这时候,张越就坚决把酒坛搬进了原来的地方,说什么也不肯让朱瞻基再喝了。这时候,朱瞻基终于是恼了,狠狠一拍扶手说:“张越!”

“借酒消愁愁更愁,皇上在臣家里喝得酩酊大醉容易,可到头来总有酒醒的那一天。”

张越见朱瞻基瞪着自己,暗叹一口气,随即就站起身来:“皇上应当已经见了杨阁老他们,该知道的必定已经知道了。连夜赶路困顿已极,只要信得过臣,不如就在臣的书斋里好好睡一觉。这里虽说简陋了些,但满屋墨香书香,也利于宁神静气。”

“你……”朱瞻基闻言气结,一只手倏地握成了拳头,“你就不愿意陪朕说说话?”

“皇上如果不叫臣再陪您喝酒,臣自然乐意。皇上此次去大宁,那边传来的全都是好消息。臣既然是兵部侍郎,倒是想听听那时的盛况。”

张越怕的就是什么酒后吐真言,要知道,有些事情可谈,有些事情不可谈,要把一切控制在他想要的范围内,一个醉醺醺的皇帝自然不是好选择,因为那时候。他肯定会听见很多不该听的。因此,他收走了白玉斗和木樨杯,这才坐了下来,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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