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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事务从来就是最难测的,怕只怕孟家会搅和那趟浑水。”
孙氏虽不懂朝廷大事。但早年的靖难之役她还是经历过的,那时候朝廷大军和朱棣的靖难军在北方打了一次又一次硬仗,如今想起来也让人心惊肉跳。想到皇太子素来便不是身体康健的主儿,再想到一早就立了皇太孙,若是一个不好,竟是极有可能又是靖难时那般格局。她的脸唰的一下白了,两只手忍不住紧紧抓住了丈夫的双肩。
“既然不是非孟家不可,不若那一头就推了?”
“好了好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看你急得这般模样!”张倬此时倒有些后悔说起这些,连忙岔开话题道,“再过些时日咱们就要搬了,那院子我曾经去看过,虽不如英国公府,毕竟昔日也是朱门甲第,比咱们家在开封城那座老宅更大更宽敞。我挑中了里头一处清静的院子,你有空了不妨带着丫头去看看,虽有公中添置东西,但细巧摆设总得自己来。”
虽然还想问问儿子的婚事,但丈夫既然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孙氏也就安了心,说起以后的住处,她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如今大嫂和二嫂还不曾挑,老太太才来也没去看过。你先选了,是不是不太恭敬?”
“放心,那里头东西南北有四个敞亮的院子。老太太和大嫂二嫂的地方我都让高泉看过,她们那儿应当不会有异议。毕竟,咱们那个院子略小一些,却胜在清静,离着老太太那儿也稍远一些,你看过之后就明白了。”
张倬却知道妻子谨小慎微的习惯因何而来,心中便有几分歉然,斟酌片刻便又说道:“今儿个在贡院门口,有人好心借了两把伞给咱们,是一位贵气凛然的公子。我瞧着不认识,看越儿的模样应当是见过的,我估摸着不是安阳王就是皇太孙。总之,皇上如今任人用事往往随心所欲,所以越儿这一科大约能中。至于我已经决定了,若是今科不中,今后便不再考。”
“这是为何?”
“越儿资质在我之上,机缘更是在我之上。若是今次得天之幸一起考中也就罢了,若是不能,我便要又耽误三年,哪怕是之后侥幸考中,这父亲品秩若在儿子之下自然是不妥,我才干平平,若是不得升迁,岂不是要连累他一辈子?我只恨自己没早些想明白,若是早想通了这理儿,我倒是宁愿今科不考,以后也不考……”
第二天一大清早,张越起床洗漱后去父母房中请安时,却发现张倬和孙氏精神头都有些不济,眼圈更是隐隐发黑。他满心以为他们久别重逢缠绵了一晚上,面上便带出了几分笑意,却并不知道这下半夜张倬完全没睡好,孙氏更是失眠了。
一家人旋即又去顾氏处请早安,之后又去见了张辅和王夫人,回到自己房里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此时有管事媳妇送来了早饭,一家人自是一起用了。
用过早饭,张越便想起如今会试已毕,殿试少说还有半个多月,这榜单还不曾出来,温书却也无用。他在贡院中憋了好些天,之前又有小半个月不曾出门,想到杜桢已经在他会试期间去了山东,他便打算往杜府走一趟。张倬对此自无异议,孙氏心中也乐意,只是犹自不放心,嘱咐了一大通才放了他走。
到了南院马厩,张越刚看着连生连虎从中牵出马来,却听见有人唤着三弟,扭头就瞧见张超也带着随从过来。兄弟俩昨日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这会儿碰见,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超就笑呵呵地走过来,一如从前那般抱住他的肩膀使劲拍了拍。这一拍之下他才骇然发觉,这长兄此趟从金乡卫归来,气力愈发见涨,那臂膀犹如铁箍,那手犹如铁掌。
嬉闹了一会,他便笑问张超可是去拜访未来的大舅子。却不想张超面色一黯,旋即摇了摇头道:“婚事既然已经是定下了,这会儿我上门去也不好。之前倭寇大举来袭,虽说咱们将其击溃,但卫所却死了好些军士。虽大多都是军户,但其中有一个总旗在我刚到金乡卫时常常照应提点我的。他临死前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托我送些东西到他家里,说是他那母亲带了妹子改嫁,如今那妹子在北京,算是民户。今日有空,我便准备上门一趟。”
心感张超重情重义,张越又询问张超那一头住在何处,得知就是离清水胡同很近的泗水街,他便说正好顺道,索性便充了张超的向导。这一路上,张超说着金乡卫抗倭时的惨烈,忍不住连连叹息,提起倭寇打不过就跑,金乡卫却没法用海船追击时,他更是咬牙切齿。
张越听者有心,此时免不了心想,倭国之前已经和大明交恶,如今大明航海发达,这海船扬威西洋之外,何不设法也到东洋去逞逞威风?要说这倭寇本来就是打东边过来,骚扰的又是大明沿海。这借口简直是天经地义再完美不过了。
“海门卫、松门卫、盘石卫、金乡卫……但凡浙东和福建沿海,这倭寇是打都打不完。因为谁都不知道他的小船是打哪儿登陆。这次倭寇攻陷松门卫,皇上杀了浙江按察司佥事……要我说,我们金乡卫这一年多来杀的倭寇少说也有数百人,可毕竟是治标不治本。我现在才知道,空有一身武力在战场上着实无用,毕竟这出拳也得你打得到人才行。”
张越对张超的说法极其赞同,更惊异的是这一年多来,自己这位初时还极其莽撞的大哥如今尽显沉稳。两人因着说话,这一路上自然走得慢,约摸大半个时辰才来到了泗水街。
清水胡同那边住着清贵的翰林院都察院等台阁官员,而隔开三条大街地泗水街却本来就是贫民聚居的地方。
街两侧清一色是绝对谈不上体面的房子。那一色低矮的房檐,那斑驳掉漆的院门,只有路中央十几个追逐嬉戏的孩子还能给这里带来一丝活泼的生气。而这些身穿旧衣裳的孩子一看到张越等人就哄然散开,倒是几个屋檐上抱着手没事干的闲汉眼睛一亮望了过来。
张越一看见这地方的光景就知道找人不是件容易事,坐在马上四处一打量,他便用马鞭指着一个瘦小的汉子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那个被点名的瘦小汉子毫不犹豫地一溜小跑上前来,毕恭毕敬地把腰弯成了大虾米:“公子可是要找人?这泗水街上的人家,小的都是一清二楚,只要……”
他这一个要字才落地,眼角余光就瞥见马上那位公子轻轻一弹指,一道银光倏地朝自己抛过来。他敏捷地纵身一跃将那银光纳入手中,见是一个银角子登时大喜,那脸上布满了谀笑,信誓旦旦地说:“公子爷您要找谁?那怕是把这泗水街给翻过来,小的也一定帮您找到人!”
看到这情形,周遭另几个动作慢的顿时捶胸顿足。可看见内中有好些人腰佩刀剑,人们知道占不得便宜,方才打消了某些不切实际的心思。
既然找到了向导,张越瞅着张超身边几个五大三粗的健壮家将,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自不用他再操心,笑呵呵吩咐了一声,又和张超打了个招呼,他便带着自己的人往杜家方向去了。
第四卷 青云路 第014章 难以抑制的忧心
和顾老太君等人一样,匆匆把浙东家乡事务处理完之后,杜夫人裘氏抵达京城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由于家中不像英国公府那样厢房连厢房,跨院套跨院,女儿杜绾又是心灵手巧能管家的,因此她到了之后也不曾大动干戈,倒是好生休整了一阵子,就是有客也都是让杜绾代为接待。毕竟,这江南过来水路虽说便当,终究还是走了将近一个月。
北方本不是多雨的天气,昨日还是春雨连绵,今儿个一早就云收雨散,这会儿温暖的春光透过窗棂和窗纸照射进了屋子里,却也敞亮。裘氏正带着丫头收拾那些穿不了的旧衣裳,在炕上五颜六色的摆了一摞。因这都是年轻时候的衣裳,尽是大红鸦青葱绿银红,她如今自也穿不了,给丫头却也为难,若再压箱底更是浪费,当下她不由得有些发愁。
“太太!”
小五掀帘一进来就发现这满炕上都是衣服,不禁讶异地挑了挑眉,走上前一瞅便笑道:“这么多衣裳,太太是准备给小姐么?小姐之前还说该怎么省俭花销,要是她看到这些,一准说今年她的衣服都不用裁了。”
因小五不是家中使出来的人,又知道道衍不是寻常人,因此裘氏平日也不把小五当成丫头看,一听到这话顿时醒悟了过来。她笑吟吟地把小五拉了过来,拿起一件衣裳在那身上比划了一番,倒是觉得正合适。
“绾儿的身量和我年轻的时候不一样。她比我高挑,这些衣服却也穿不上,倒是你正合适。都是些旧衣裳,小五你若是觉着好就随便挑上几件,若是不要,就拿回去让绾儿那几个丫头分了,反正我如今是穿不了这些。”
小五被裘氏摆弄了一番。只觉得奇怪,听见这话顿时大吃一惊。低头一瞥炕上那几件颜色鲜艳的衣裳,再想想杜绾的针线活一向不错,她却没把裘氏的话放在心上,心里尽算计着能改出什么花样来,忙不迭地连连点头。正当她吩咐几个丫头拿起包袱皮一件件包起来的时候,外头忽地传来了一个管事媳妇的声音。
“太太,陈留郡主来了,如今径直去西边寻小姐说话了。张公子也刚好来了,这会儿正在小花厅等着。”
虽然是郡主,但来得多了,裘氏也就没有太往心里去,也知道人家未必乐意自己去掺和。倒是她先前知道张越正在参加会试,还曾经念叨过好几回,听说他来了自是高兴,吩咐了几个小丫头继续收拾,便带着两个大丫头往前头去了。小五此时也顾不上那些银红的大红的杭绸潞绸衣裳,裘氏一走她也跟着闪了,却不是往前头去,而是径直去西边厢房寻杜绾。
一进门,看到陈留郡主朱宁和杜绾在那儿摆开了黑白棋子预备开战,她顿时头大了。她伺候道衍那老和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知道老和尚爱好这口。可问题是,周王爱这个就罢了,陈留郡主和杜绾这两位为什么也老喜欢来一场黑白大战?
“小姐,您还下棋?太太都到前头去见他了!”
朱宁这时候先落下一子,听到这话顿时侧过头来,笑吟吟地冲着小五眨了眨眼睛:“哟,好久不见,小五你说话竟是卖起关子了。什么他?哪个他?是你家小姐的那个他,还是你的那个他?”
杜绾正在寻思布局,不想听到朱宁这么一句,顿时没好气地笑骂道:“郡主你打趣小五也就罢了,扯上我做什么?你可别惹恼了我,我若是火起来,在棋盘上杀你个片甲不留就罢了,到时候少不得也在你的亲事上使使坏!我娘也是的,竟是没看见爹无可无不可的模样,非得忙前忙后撮合,却不想人家有没有那意思!”
朱宁这时候又布下一颗棋子,促狭地问道:“莫非你如今还在恼他抢走了你爹爹?”
杜绾没好气地瞪了小五一眼,见某人无辜地直摇头,她方才醒悟到是陈留郡主只是随口一说,顿时一下子红了脸,想要敷衍过去,却不料朱宁正死盯着自己的面上看,她干脆直截了当地说:“他受教于爹爹门下的时候,我和娘却在家乡苦苦等着,还得忍受那些三天两头找上门打秋风的亲戚,我恼他那是自然的!我从记事到现在,见到爹爹也就是打从前年末到现在的事,可爹爹在开封足足教了他四年!”
“既然你恼他,那你上次还求着姚少师见他们一面,白白浪费了一个人情?”
“姚少师最有分寸的人,早就淡出不管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