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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汝愚阴沉着脸,一声不吭的踱到后甲板上。跟随其后的魏禺、弥昧生、尉潦都隐约感到徐汝愚的异样。
运粮船队一出历阳府境,就有大批江匪战船跟随在后面,让众人心中凿实紧了一阵;徐汝愚却漠不关心,连去后甲板一看江匪详情的兴致也没有。弥昧生每回向他禀报又有几艘形迹可疑的船不离不弃的跟在后面,他总是一付极力抑住即将泛起的哈欠的模样,让弥昧生心中窝足了火。
徐汝愚所在的座船诸将之中,魏禺、尉潦早在普济军中就深识徐汝愚的厉害,自然晓得他此举的妙处。弥昧生只是从众口交传中听闻徐汝愚的事迹,未曾亲眼见过,现在不禁怀疑起传闻的可信度了,甚至想到前些天在清江口巧妙化解历阳都尉祝同山的敌意,不过是他运气好点而已。
弥昧生心中怨气滋长,心想:你都这付模样,我白白紧张又有什么用。索性不再亲自上高桅站哨上观察敌情,每日只是草草整肃船队的阵形,也是一幅懒洋洋的样子。
过了两日,跟在后面的江匪一直没有动静,弥昧生才渐渐看出其中玄机来。五路江匪虽然共有四十八艘大小战船,总兵力也高达三千余人。相比而言,运粮船队的可用战力只有四百多人,其中清江骑师的一百二十五人在两岸设下监控网,真正交战时,一时无法给予援助。百梢战船中虽然暗藏射距远达三百步的雍扬强弩机,但是在宽达八百步的清江水面上,仅凭风力续航的百梢战船,根本无法与那些轻便的艄艇、尖底方头战船抗衡。那些轻便战船随时可避入强弩机的死角,接近防护力严重不足的百梢战船,给予致命的打击。既然无法与敌在江面上争胜,不如虚张声势,让江匪心有所忌。徐汝愚从清江口实行就是空船之计,先是祝同山被唬退,现在清江各路江匪,也看不清运粮战船的虚实,加上江匪分属五派,各抱鬼胎,互相牵制,谁也不敢主动试探,免得激怒声名远扬的清凤将军,让旁人渔利。
弥昧生想透一切,想到前两日还因此闹情绪,感到羞愧难当,现在总躲着徐汝愚,不敢碰他的面。现在徐汝愚让人把他找来,一起去座船后甲板去观察敌情,弥昧生不解问道:“并未发觉敌船有何异常,先生难道是想对他们有所行动?”
徐汝愚说道:“还有半日时间,我们就要抵达溧水河口。江匪中不乏高明之士,他们不难猜到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只要我们转入溧水河,就能用强弩机封住只有三百步宽的溧水河口,江匪再要打我们的主意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而未必有成。尉潦现在做了我的弟子,还时不时想称一称我的份量,那些在刀口上舔血的江匪,更加不甘心被我名头就此镇住……”
尉潦听徐汝愚这么说自己,老脸一红,含混嘀咕了几句,将脸转向一面。
徐汝愚笑而不理,继续说道:“接下来的五十多里水路中,江匪之中不甘雌伏者必定会出兵试控我们的虚实,等到那时,我们就被动了。”
经徐汝愚一语道破,弥昧生才省得运粮船队依旧处在严重的危机之中。十六艘百梢战船只有座船和右翼的一艘战船各自暗藏百余名操舟水手,能在清江水面上灵活作战,而十架雍扬强弩机都集中在座船之中,其余的战船都作商用,装满粮食,并且每船只有十五名船工、二十名护卫,唯一可依赖的也只是数架射距只有一百八十步的普通车弩。
江匪性子凶狠残忍,又极好面子,定然不甘心没有交锋就灰溜溜的撤兵离去,只要他忍不住出兵试探,运粮船队的虚实自然一清而楚。那时,江匪只要缠住座船,抑制强弩机的威力,就可以轻易破去徒有虚表的雁首船阵。
弥昧生想到这里,面色不由骇得苍白,见徐汝愚神情如故,才知他心有定计,紧张的心情渐渐缓和下来。
徐汝愚目光扫过他们三人,弥昧生初识危机神情仓皇,魏禺似乎早已意识到危机的存在,面色如故,嘴角微露对弥昧生的轻蔑之意,尉潦虽与弥昧生一样刚刚意识到危机的存在,表现却截然相反,双眸精光闪闪,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厮杀极为渴望。
弥昧生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极力放缓呼吸,却无法平抑紧张的心情,见徐汝愚、魏禺一付安之若素的样子,而尉潦更是一付很期待的神情,让他感觉自己真是无用,低下头来,不敢看徐汝愚清亮的眸光。
徐汝愚伸手轻拍他的肩膀,说道:“我随张仲道在齐川城外首次对敌时,手上拿着刀,身子却止不住的打摆子,你初次对敌,心中紧张最是正常不过的,何需不敢抬头?”
尉潦惊讶问道:“先生你是说六百精骑于齐川城下大破白石军那一战?原来先生跟我们一样也是常人。阿弥,你别看老魏现在拽个球,第一次杀人,躲起来哭了半天。”
魏禺见尉潦随意抖落他的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眉头轻皱,头拧向一边,不搭理他。
这几天来跟在运粮船队后面的江匪共有五拨,其中三家势力较大,根据雍扬府提供的情报,他们分别是清江盟、溧春会、洪江营。他们似乎很有默契的都派出十二艘斗舰,相比历阳水营所属的大翼船,斗舰有过一定的改良,在战船的尖头包裹角铁,水战时整条船可以作为一柄利器冲刺对方阵营。徐汝愚所乘的百梢战梢自然不怕对方冲撞,但是随行的普通运粮船却耐不住江匪的野蛮冲撞。
徐汝愚领着魏禺等人出现在后甲板自然引起众江匪的注意,尾随的四十八艘江匪战船上齐齐涌满凶悍彪健的武士,看着他们眼中流露出争强斗狠的凶焰,徐汝愚知道他们都是在清江水面上噬血而生的人,心头泛起一阵厌恶。
明昔、叔孙方吾在另外一艘战船发来询问旗语,许伯英、许照容也发现这边的异常。
徐汝愚沉声下令:“战船掉转方向,两翼收拢变为燕尾阵,舷距十二至十五丈,直指江匪。运粮船成两列从左右侧穿行到燕尾船阵之后,继续航行。清江骑营收拢至两翼。”
十六艘百梢战船迅速变阵,向徐汝愚所在的座船收拢,结成燕尾船阵,横在江心,由十二教习所率领的在清江两岸侦察的清江骑营将士,也闻令在两侧集结,纷纷掣出硬角长弓,形成燕尾船阵展开在两岸之上的羽翎,胁窥近岸的江匪战船。运粮商船从燕尾阵两侧穿过,继续逆流而上。
五路江匪在几日时间内也达到默契,见运粮船队变阵,结成三个棱形船阵,每个棱形阵都是由一家势力所属的十二艘斗舰组成,而剩下两家江匪八艘蒙冲舰则在三座棱形船阵后面布下横阵。
徐汝愚见江匪竟然针锋相对的布下棱形攻击阵,知道江匪之中不乏高明之士。只是不知何人,能让三家江匪同时听他调度。如果五路江匪各自为阵的组成防守阵防止燕尾阵渗透式冲击,在防守阵之间的衔接处,必定会因无法配合默契而出现致命的弱点。
弥昧生低声道:“江匪想要攻击?”
徐汝愚微微摇了摇头,神色略显滞重。提息运至双目,眸光如炬扫过敌方中间棱形阵的指挥船,上面高悬清江盟的旗子。徐汝愚心想:那个精于水战之人,应当就在那艘船中吧,清江盟是清江水道上势力最大的江匪,有没有普济海盗的背景呢?公良友琴侵袭越郡,清江水面上的江匪与之暗通勾结,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就是说有几路江匪直接隶属于公良公琴,也不会让人惊讶。
清江盟的指挥座船上,站满披着半身犀皮甲的刀盾武士,低矮的女墙间露出箭簇的寒光。徐汝愚目光精微,一眼看见那些弩箭铁簇竟是三棱聚锋的锐簇,心中微讶。三棱聚锋的箭簇穿透力与杀伤力大大高于两棱聚锋的铁簇,雍扬硬角长弓就是凭借在弓身内侧衬以特制铁胎、采用三棱聚锋的箭簇,才得以实现二百步的有效杀伤力,使得长弓的射程超过普通车弩。东海一战遗患无究,雍扬硬角长弓的秘密业己泄露出去,看来强弩机、远距抛石弩的秘密也保不住了。
清江盟的来历不简单,极可能与公良友琴或是南平旧朝遗族相关。清江盟的座船上,刀盾手簇拥着两人,一人穿着玄色两当甲,一道暗红的长疤划过脸颊,左鼻翼残缺,眼中森冷寒光如电射来,与徐汝愚清亮眸光相接。
他的特征如此明显,徐汝愚早从雍扬传来的资料得知他就是清江盟的大当家程景。徐汝愚从他目光中感到凶残的杀气,心想:他们没有理由会看穿我们的虚实啊。随即将目光落在程景身侧那个中年儒士的身上。那人目光落在别处,显是故意不让徐汝愚看出他的虚实。中年儒士穿着柞麻丝的白袍,江风从后吹至,却掀不动长袍柔软的襟角,显出此人的修为之高。
我到要看看你的深浅,徐汝愚鼻腔轻哼一声,将多余的感情驱散,冷声下令道:“全队向清江盟船阵冲刺,冲刺中两翼继续收拢变半梭形角阵。”
徐汝愚座船一马当先,落帆顺流冲下,两侧稍缓向中间继续收拢,十六艘百梢战船在清江水面上形成巨大的三角形。半梭形角阵是介于燕尾阵与梭形阵之间一阵变阵,从汉水桃源迁民中征调五十名风帆手,素质极高,想来宜观远在竹行小镇上对他们进行过水战的训练,常规船阵变换自如,让徐汝愚指挥船阵如臂使指。
徐汝愚令人将十架强弩机推上甲板,绞弦装箭,弩机前端从女墙间微微探出,直指清江盟座船。
徐汝愚见清江盟座船上刀盾手不约而同的支起左手圆盾,嘴角微微上牵,目光依旧紧盯那个中年儒士不放。
两军相距只余八百步,徐汝愚所率的船队气势冲冲的冲向江匪船阵。布成三个棱形阵的江匪要么逆流冲上,要么变阵防守,否则中间清江盟的船阵难逃徐汝愚凌厉的攻击,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
中年儒士终于抵不住徐汝愚所率十六艘战船盛气凌人的冲势,附在程景耳边急语,脸上焦急的神色一览无夷。随即两侧溧春会与洪江营的棱形船阵末梢向清江盟棱形阵座船旋进,三个棱形阵迅速结成三翼阵,但三翼之间的间隙之巨足以表明他们还在互相戒备。
徐汝愚暗舒一口气,下令船阵停止前进,悬停在水面上,站前一步,提息扬声喝道:“诸位热忱相送四百余里,徐某人多谢了,现在请回吧。若再尾随不去,我只当他心存恶意。”说罢,拔刀挥击江面,“嗤”的一声清响,一道幽碧的光华脱刃而出,极速没入江水之中。众人皆知徐汝愚是一品级的武学高手,却未想到他随手一式竟显息蕴光华的丹息术大成之兆,众人视线一齐落在丹劲虚击的江面上,等待惊天一击的惊人效果。
数息时间过去,江面毫无异样。尉潦拍拍胸口,侧脸向魏禺挤眼说道:“先生这次泄底了,原来一直是唬人的。”看到魏禺显出一付目瞪口呆的样子,急忙探头向江面望去,只见清澈如碧的江面上浮起一道浑浊的黄线。“啊”,尉潦失声惊呼,这才知道徐汝愚蓄满丹劲的一击,竟然直透十数丈的江底,搅起沉积江底的泥沙。
尉潦自问若是自己极力出刀虚击,丹劲透水不消一丈就会被至柔的江水吸得一干二净,更不用说十数丈暗流涌动的湍急江水。尉潦悄悄拉了拉魏禺的衣袖,神情沮丧的问道:“如果这是一品级高手的标准,你我何时能达到啊。”
魏禺没想他此时会关心这个,横了一眼没有理他,虽然他心中的震撼不弱于尉潦。江流湍急,泥线从江底泛起直到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