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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没有立即回答,两人默默走了一段,他才轻声道:“不去捅这个马蜂窝就不会被螫了吗,不可能吧?那些马蜂还是会冲出来的。虽然数量要少些,但也足够致命的了。”
乐布衣这才知道,王爷的赌徒精神又发作了。不由苦笑道:“孟子尝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秦雷呵呵笑道:“对啊。我在维护正义、主持公道嘛。”
乐布衣苦笑道:“这个道可不是人间正道,而是人心向背呀。”
听到人心向背四个字。秦雷一下子愣住了。一挥手,秦泗水便把马车叫来,两人钻进车里,继续讨论方才的话题。
舒服的靠在软座上,秦雷喃喃道:“馆陶说过,孤易得武人心折,难得士子倾心。”
乐布衣点点头,坦诚道:“有道理。”
翻翻白眼,却没有与乐布衣拌嘴,秦雷继续按照自己地思路分析道:“若是我能替那些士子主持公,他们会不会还难倾心呢?”
乐布衣摇头道:“还是那句话,王爷的一切设想都是好的,但您不能去触动这个马蜂窝。”说着严肃问道:“王爷觉得比十八年前的夺嫡诸王实力如何?”
想了想,秦雷老实答道:“应该还是有差距的。”
乐布衣点头道:“确实如此。当时的五位殿下,阵容何等鼎盛、气焰何等嚣张。但当士族发怒之后,他们即使联手也无法承受,不到两个月便成了南城外的一黄土。”
秦雷皱眉道:“看来先生完全不支持孤这样做。”
乐布衣颔首耐心解释道:“士族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根深叶茂连成片。”
“怎么讲?”秦雷轻声问道。
“不少豪门大族在前唐时便已存在,譬如说李家、徐家。即使稍微晚一些的,也有一二百年地历史,根基自然深厚;经过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的繁衍经营,他们早将枝条蔓延到大秦的每一个角落,绝对的枝繁叶茂;而经过数百年地相互通婚,他们又织成了一张错综复杂地网络。同进同退,同气连枝。”
乐布衣轻言慢语解释道:“大秦今日之乱局、甚至是神州今日之三分地罪魁祸首,便是这些占据三国朝野的豪门大阀。”
秦雷第一次听说这个论断,不由紧紧抿住嘴唇,听乐布衣道:
“士族大阀们连成一气,势力之强甚于皇权,自然便会有意无意地与皇权相对抗。”把手缩进袖筒里,继续道:“我大秦是这样,东齐也是这样,南楚还是这样。”
说着轻笑道:“你知道他们最怕出现什么吗?”
秦雷若有所思道:“国家集权于一人。”
乐布衣颔首笑道:“王爷的眼光确实毒辣。不错,这种门阀政治最大的敌人便是强大的皇权。所以他们希望维持现在这种相互牵制、相互依赖的局面,最好永远这样下去。”双目炯炯有神的望向秦雷,乐布衣地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王爷真想挑战整个士族吗?”
秦雷看着面色捉摸不定的乐布衣,摇摇头道:“这个情况一定要改变,但时机不成熟,”想一想又解释道:“主要是外部环境还不够……糟糕。”
乐布衣初时以为秦雷再说反语,但转瞬便若有所悟,双眼一亮道:“您想借着外患……”
秦雷一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这事儿是个大命题,不急着议,你心里有数就行,等时机差不多了,我们再好生合计合计。”却见乐布衣用一种从没有过正经眼神望向自己。
秦雷打个寒噤道:“你不会跟公良羽一个嗜好吧?”
乐布衣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坐直身子,正正衣冠苦笑道:“我只是从未发现王爷竟然如此睿智。”说着正色道:“单从视野高度来看,王爷是当之无愧地天下第一。”
秦雷也苦笑一声道:“但站的高度却不知道要排在天下第几百名。这就好比站在山腰往山顶上看。能不能爬上去还是两说呢,穷开心罢了。”
乐布衣呵呵笑道:“王爷心急了,到六月里您才十九岁,时间还长着呢。”
秦雷嘿嘿笑道:“不是怕你老没那么长时间吗?”因为乐布衣坚决不接受任何职衔,只愿意充任客卿,所以他一直隐隐这家伙担心哪天会飘然而去。又诚恳补充道:“让我上哪去找第二个良师损友去?”意思是,你给我个准信吧,告诉我你不会走。
乐布衣却不正面回答。装傻道:“王爷放心,我练的是九阳离转心经,活到一百四五十岁没问题。”
秦雷微微失望,却不想逼迫他,只好玩笑道:“为何不练那抱朴长生诀?不是说乃是延年益寿的奇功吗?”
乐布衣面色微微尴尬道:“这功法乃是葛洪前辈所传。他是何等风流之人。修炼的功法自然讲究阴阳调和了,我阳气太盛。却练不了。”
“孤阳不长啊,老乐,你该考虑一下了。”秦雷苦口婆心劝说道:“不要跟馆陶学,他那是长得跟挂了瓤的丝瓜似的,卖相太差。你就不一样了,典型的……老白脸。”
乐布衣摸着腮帮子,微笑道:“虽然在下天生丽质,但关键还是保养得好啊。”对于大比地事情,两人意见有些分歧,便暂时按下,稍微缓缓再说,转而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他们在这边悠哉游哉,东城相府可就忙坏了,文丞相、新鲜出炉的礼部文尚书、甚至还有相府三品参议文铭礼,一起出马,分头在三间厢房里接见宾客。
送走一个点头哈腰的士绅,文铭仁转身进屋,便见他二哥文铭礼咕嘟咕嘟灌下一碗茶水,擦擦嘴,长叹道:“这一波波的,真他妈累呀,连年初二都没工夫走姥姥家。”
文铭仁嘻笑道:“瞧二哥说得,好像劈开腿等客人的窑姐儿似的。”
文铭礼从桌子下面拿出不求人,用力挠挠后背,呲牙咧嘴道:“舒服啊……他***。原来大哥跟我说:收礼收的想吐。我还笑他矫情,心道:数钱还能数到手抽筋?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有感而发。”往年文铭义正常时,这种场合还轮不到他出面。
文铭仁深有同感道:“我现在看着金锞子、玉镯子啥地,都不如一碗红烧肉亲。”
文铭礼嘿嘿一笑道:“一共多少了?”这些事情都是文家人亲自操作,不许账房西席的插手。
文铭仁把账册一翻,吃力的算一阵子,挠头道:“添上方才的这波,七天下来,共计二十万两白银、八千两黄金的内府宝钞。珠宝首饰七百件,各色古玩三百件。珍本图书十二箱、以及田庄两处、良田七千亩。”
文铭礼望了望门口,轻声道:“账外的有多少?怎么也得十几万两宝钞了吧?”
文铭仁对这个记得清楚,点头小声道:“白银七万五千两、黄金五千两。”
“这么多?”文铭礼擦擦流出来的口水,喃喃琢磨道:“咱俩是不是有些狠?每次收多少,老头子可大概都有数,差大了会被看出来的。”
文铭仁阴阴一笑道:“二哥多虑了,你当往年大哥就那么老实?哪会儿不得截下个十几万两?”说着指了指西边,冷笑道:“就说他在西边雁鸣山上建地那个别院。你没去过我可去过。一水的楠木大梁,那是一半个钱吗?还有那屋里地血珊瑚屏风,怎么也值个三四万两银子,他哪来这么多钱?还不是每次假公济私,扣下咱们公中的钱,饱了他地私囊了。”
文铭礼一听,狠狠一拍桌子,恼火道:“这家伙如此财主。偏生去年跟他借个万把两就推三阻四地哭穷,活该今年被大粪浇了。”
文铭仁见他地火气被勾上来,心中暗喜,面上却义愤填膺道:“就是,今年合该咱们弟兄发财了,却不能亏待了自己。”说着一脸慈悲道:“从另一头说,咱们这是帮他,若是老头子一看。嗬,怎么今年多出十几万来?不得怀疑大哥往年贪污了吗?他都傻了的人,咱们跟他一般计较作甚?”
文铭礼呵呵笑道:“不错,就这么办。”说着一挥手,慷慨道:“这不七万五千两银子吗?哥哥让你拿大头。三万五千两。其余地是哥哥的。”
文铭仁面色一滞,心中狂骂起来:“好你个老二。眼不眨一下便把五千两黄金昧下了,你们老大别说老二、老二别攀老大,没一个好东西。”
文铭礼却不再理会他,指指大门道:“把下一个叫进来。”
文铭仁嘴角抽动几下,终究还是没把脏话说出口,气哄哄的转身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文铭礼冷笑道:“小玩意,还他妈想拿大头,我呸……”
过一会儿,文铭仁便领进一个身穿皮袄、脖挂手套、头发稀少、面容苍老地土财主样的老汉。一进门,老汉便点头作揖道:“宰相大老爷好,俺给您老请安了。”一嘴带着泥土星子味的陇东腔。
文铭礼瞥一眼这老汉,见他土得掉渣的模样,心中顿时不喜,语气也十分冷淡:“本官只是丞相府的参议而已,坐吧。”
那脸上沟壑纵横的老汉一缩脖子,撇嘴道:“俺不找你,俺找的是相爷。”说着一提搁在地上的褡裢,一边往脖子上套去,一边嘟囔道:“俺就那么两万亩陇东良田,还想给相爷个整数呢,却不能分给你。”
文铭礼本想打发他赶紧走,听完他说地却呆住了:“什么?两万亩陇东良田?”因为三国纷争,土地荒芜严重,而一块地要养熟了才能正经长庄稼。是以此时的土地价格比唐时贱,但田地价格却要高出许多。中田大概五两一亩,能称得上良田的至少也得七两左右。
两万亩可以折合十四万两白银,心里急速盘算一阵,文铭礼暗叫道:“用这个可以把那些古玩置换出来,那可是些无价的玩意啊。”便换一副笑脸道:“且住且住,本官乃相爷的二公子,有什么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第六卷 【云诡波谲】
第三二八章 倪巴倪大爷
那老汉这才眉开眼笑道:“哎呦,小相爷啊,俺真是失敬失敬了。”说着便朝文铭礼点头作揖,样子极是谦卑。
看在他那两万亩良田的份上,文铭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指指座位道:“请坐吧,”说着对文铭仁道:“铭仁,上茶去。”这些勾当见不得人,文铭仁亲自当起了侍应。
听他这样说,老汉连忙摆手道:“别忙活了,俺不干渴。”但文铭仁哪能理会他,转身便撩帘子出去。
见老汉局促不安的样子,文铭礼微笑道:“老丈贵姓?”
老汉又摆手道:“俺不贵,俺很贱很贱的。”
文铭礼嘴角抽动几下,翻白眼道:“你叫啥?哪来的?来干啥?”心道:非逼着老子降低层次。
老汉赶紧比比划划道:“俺地名字很土啊,姓倪,叫巴,倪巴。不过俺在俺们那块很有面子,他们不敢说俺是倪巴,都说俺是倪大爷。”
文铭礼怎么听怎么别扭,却见倪巴老汉一脸的天真无邪,却也发作不起来,只好干笑两声道:“叫什么无所谓,你找相爷有何目地呀?”
倪巴刚要说话,文铭仁把茶端了上来。倪巴一边半起着身子道谢,一边赞道:“宰相府就是贵气,连个下人都是名人,比俺家的狗剩、旺财啥的强多了。”又伸出大手。一把攥住文铭仁柔软地小手,啧啧有声道:“看着小手。哪像个伺候人的手啊。”文铭仁还未发作,他又一脸亲热道:“俺在俺们那儿也算个名人儿,咱俩可得好好亲近亲近。”
文铭仁本来就一肚子不痛快,闻言恼火道:“什么名人?我叫文铭仁!”
倪巴面色沮丧道:“文明人?你嫌俺是个老粗,不文明?”说着一甩手,差点把文铭仁带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