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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养心殿。
奕得空荡荡的。兰儿怔怔的有些出神。
废黜慈安的大计,每一个环节都已算无遗策。京城戒严,皇宫封锁,虽然还有萧然的一支秘密势力没有落网,但奕州、容城守备,还有山东胜保部已经即将赶到,天罗地网已经布下,那支所谓的秘密部队,很快就将像飞蛾扑火一样,被彻底的剿杀。
失去了萧然地慈安,在自己的铁腕面前,根本不会再有还手的机会。而接下来,就可以昭告天下,将弑君之罪办成铁案如山。从这一刻起,太后的宝座上,将只剩下叶赫那拉兰儿这一个名字;权倾天下地尊贵,也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撼动!
终于得偿所愿了么?
从入宫到现在,已经整整九个年头了。九年的艰辛与忍耐,九年的勾心斗角、处心积虑,终于换来今天,成功坐上了太后的宝座。可是为什么在心里,却感觉不到那种预期的喜悦?
“太后,太后……”兰儿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忽然多了些许寂寞的味道。
所谓太后光环的背后,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寡妇。尽管爬上了权利的顶峰,接受万众臣民的顶礼膜拜,但是心里的辛酸和苦闷,又有谁能体会得到?“红墙绿瓦黑阴沟”,这就是所谓禁宫最真实的写照。体制尊严,行动谨慎,往往咫尺之遥,不相往还。各宫妃嫔,尚有常相聚晤的机会,而以太后之尊,高高在上,自然而然成了离群索居,所以每到宫门下钥,便愁着不知如何度过漫漫长夜。夜深人静的寂寞凄凉,每每令她在锦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二十多岁的女人,有谁不渴望着依偎在男人的臂膀中,享受着缠绵温存,可是对于兰儿来说,这只是一个遥远的梦。甚至就连民间年轻丧夫、抚孤守节的寡妇,到了六七十岁,还有地方官为她旌表,奉旨建造贞节牌坊,总算那份一夜一夜熬过来的苦楚还有人知道。但是年轻的太后,那怕再守六七十年,孙子都做了皇帝,自己成了太皇太后,也不会有人说一句:这几十年的守节,不容易啊!……
九年的青春岁月,换来的就只有荣耀背后的清冷、相伴权利的寂寞?
想起这些,兰儿的脑子里突然就跳出一个影子。那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影子,好的时候,很不能说尽世上的甜言蜜语;恼的时候,摇身一变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禽兽!“为什么偏偏是他!”兰儿用力的摇了摇头,似乎想把那个影子从脑袋里赶出去。但努力的结果,只换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砰!”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兰儿的思绪。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一时有些发愣,没等缓过神儿来,紧跟着又是两声,好似放了两个大爆仗,一阵一阵回响远远传来。
“小安子,什么声音?”
“枪声,是枪声!主子不好了,外头好像打起来了!”安德海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语无伦次的道。
噼噼啪啪!又是一阵枪声,急如爆豆。兰儿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里升起。
清廷的侍卫,分为御前侍卫、王府侍卫、轮值侍卫和亲军侍卫营。宁薇公主失踪之后,兰儿借口侍卫失职,给禁宫内的侍卫大换血,抽调侍卫营来补缺,为了保险起见,连梅良甫等御前侍卫也都分调到各宫门轮值去了。现在整个紫禁城,应该是围的铁桶一样才对,怎么竟传出了这莫名其妙的枪声,难道是哪里出了变故?
“荣禄!荣禄这奴才还没有回来么?废物!”兰儿气急败坏的道,“小安子,你去外头看看,到底哪里打枪,发生了什么事。”
安德海答应了一声,匆匆去了。沉吟了片刻,兰儿低声道:“刘德亮!”
“奴才在!”一个身影从门外敏捷的闪了进来,躬腰垂手,宽大的帽檐儿下,正是刘德亮那张秀气中却带着一丝阴骛的脸孔。
“跟我去钟粹宫!多带侍卫,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先斩后奏!”
兰儿将手用力向下一挥,娇媚的脸上顿时浮起一层杀气。“庶!”
巍金銮殿,幽幽紫禁城。
多少年来,紫禁城一直是庄严肃穆,戒备森严。空旷的广场,巍峨的金殿,多少有些悚然的意味。平日里除了侧立站班的侍卫,皇宫很少有人走动,更不敢喧哗,偶尔有太监经过,都是猫腰踮脚拎袍子,生怕发出一点响动。所以在这朱墙绿瓦、金碧辉煌的紫禁城里,倒显得分外的冷清。
但今天例外,越来越密集的枪声响起,打碎了沉寂几百年的静寂。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就连当初英法联军打到北京城下,也还没有像今天这样令人心惊。各宫各殿一时人心惶惶,主子奴才,太监宫女,乱糟糟的仿佛一下子都从地底下冒出来,过街老鼠一般的四下乱窜。
直到这个时候,兰儿仍然不能确定自己看到听到的是真实还是幻觉。由刘德亮跟几十个侍卫簇拥着,经永寿宫,过隆福门,穿过交泰殿的时候,就看乾清门那边迎面奔过来一大帮太监,一个个惊恐万状,跑的磕磕绊绊的,似乎根本没瞧见撞了太后的懿驾。随侍侍卫早抽刀砍翻了三四个,余下的太监不但没停,反而一哄的叫了起来,更加玩命的疯跑。
刘德亮手疾眼快,劈手揪住一名太监,喝道:“跑什么?”
那太监一把推开刘德亮,不提防脚下绊了一跤,刚要爬起,雪亮的土尔扈特腰刀已经架上了脖子。刘德亮就势踢了一脚。怒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想死就快说!”
“打进来了,打进来了!梅侍卫带着人,还有六额附地步枪营,从午门杀进来啦!”
“啊!……”
包括兰儿在内,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凉气。步枪营全部都是新式步枪的装备,一旦哗变。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更何况还有一个御前一等侍卫梅良甫,他手下的侍卫人数不多,但无一不是绝顶的大内高手!
“太、太后……”刘德亮明显感觉腿肚子开始发飘。步枪营的哗变,恰好跟梅良甫里应外合,当然不会是偶然,难道,难道这是……陡然间想到一个名字,竟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看看兰儿。此时也是脸色发青,显然意识到了问题地严重。
“不好,慈安,快!”
兰儿手臂一挥,先教把那倒霉的太监杀了,一行人火急赶往钟粹宫。荣禄调来的侍卫营侍卫倒是还在,兰儿刚想松一口气,忽然又传来两声巨大的轰响,这次连她自己也猜出了是火炮的声音,震的地皮也跟着颤动。刘德亮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兰儿怒道:“废物!还不去抓慈安!”
砰!雕花的门扇被一脚踹开,刀出鞘,箭上弦,侍卫们杀气腾腾的闯入慈安卧房。轻纱流苏帐里,依稀有一个人影正侧头酣睡。
“姐姐心可真宽啊!外头都乱了套了,你竟然还能睡得着?”兰儿冷笑着踱了两步。见里面地人并不应声,越加恼怒,喝道:“钮祜禄眉,你别得意的太早!这盘棋,可还没有到收官的时候。我倒要看看,这些人还有什么本事!来呀,给我绑了!”
“庶!”
随驾的侍卫都是荣禄特意挑选的心腹,对兰儿的命令丝毫没有犹豫。当即一拥而上。横拖到拽的从帐子里拿出一个人来。一片冰冷耀眼的刀光中,却看这人不慌不忙的抻了个懒腰,笑嘻嘻的道:“主子吉祥,奴才给太后请安了!”
头顶缕金顶地凉帽。穿一件深蓝色的袍服,模样俊俏,赫然竟是钟粹宫首领太监宝禄!众人面面相觑,兰儿更是眼前一黑,手足一片冰凉。
废后大计,控制慈安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决容不得半点闪失。谁想在这重重戒备之下,人竟不知不觉的给掉了包?!兰儿半晌才缓过神儿来,尖叫道:“还楞着做什么?快去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慈安给我找出来!”
“主子慌什么,才来就要走么?”宝禄似乎还没有睡醒,哈欠连天的道。不经意的敝开衣襟,露出里面七八个黑乎乎、圆溜溜地铁疙瘩。包括侍卫在内,大伙都没瞧见过这东西,正疑惑间,却看宝禄嘻嘻一笑,摘下一个一扯引线,嗖一声奔窗子丢了出去。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巨大的气浪涌来,将窗棂撕得粉碎。砖石碎屑纷飞,砸在墙上,砰砰作响。一个站在窗口的侍卫倒霉,被砸的头破血流,连声惨叫。
“不要命的,尽管走出这个门槛试试!”
宝禄的一声大吼,吓得
想开溜的家伙生生拽回了已经跨过门槛地腿,刘德亮坐到了地上。兰儿又惊又怒,没想到半路竟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来,强忍心中气忿,道:“你想怎样?”
“怎样都不怎样。”宝禄打了个哈欠,“如果说的没错,主子您是想胁迫慈安太后,然后从神武门溜出去找六王爷对么?我劝您还是丢了这个心思吧。用不了多久,六王爷应该会来亲自找您的。”
“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本来这事很有点意思,主子您要是不听话,嘿嘿,那可就很没意思了。”
宝禄拖过把摇椅,大马金刀的望上一坐,两只手里各攥着个铁疙瘩,悠然自得地摇了起来。满屋子的人早吓得噤若寒蝉,只能眼睁睁的瞅着,大气也不敢喘。兰儿的一颗心,更是拔凉拔凉的。饶是她机智百出,这时也束手无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远处的枪声也渐渐的稀了。看样子步枪营跟梅良甫的那些侍卫已经攻陷了午门,杀到钟粹宫,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紫禁城的前门是午门,后门便是神武门。兰儿的计划,本是想胁迫慈安从神武门溜走,只要找到荣禄,或者是奕会。但是谁知这个向来腼腆的如大姑娘一样的宝禄,竟给她来了这么一手!
屋子里寂静极了,只有摇椅有节奏的吱嘎吱嘎的响。一名侍卫终于忍受不住,手中的腰刀当啷落在了地上。众人脑子里的弦正绷的紧紧的,给这突如其来的一吓,还道是铁疙瘩爆炸,那弦顿时断掉。但闻一阵鬼哭狼嚎,夺门的夺门,跳窗的跳窗。
宝禄暗叫一声糟糕,慈禧溜了,可是后患无穷!也来不及细想,双手一扬,大吼道:“他娘的跟你们同归于尽!”咚、咚两声,香瓜手雷落到了地上。侍卫们吓得魂飞魄散,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抱头鼠窜。
谁知手雷落地,竟没有爆炸,宝禄不禁一呆。接着就明白过来,原来是太过紧张,竟忘了拉引线,到底用不惯这东西。趁着他一愣神的功夫,刘德亮早一把拖过兰儿,没命的蹿出屋子去了。宝禄拔腿要追,谁知门口一排卡了五六个侍卫,哪里出得去?
且说刘德亮拖着兰儿急急逃出寝宫,正要奔前门出去,外头已经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夹杂着乒乒乓乓的枪响。这时天已经黑了,墙外火光一片,映的半边天都红了。两人相顾失色,掉头急急忙忙奔后角门赶来。兰儿终是跑不快,刘德亮情急之下,将她背在背上,撒腿就跑。
对于他来说,慈禧太后已经是最后的本钱了。她若倒了,自己的小命儿也就跟着玩完,所以这时也豁出去了。奈何体力实在不佳,刚跑到后花园,已经觉得口干舌燥,腿肚子发软,只能踉踉跄跄的一步一挨。谁知越着急越出错,不提防脚下给什么东西绊了一脚,跌了个七晕八素。没等他爬起来,就听四面响起潮水一样的呐喊:“慈禧就在这园子里,别叫她跑了!”
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喊声、脚步声,眼见已经围成了铁桶一样,哪里还出的去?左顾右盼,只有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可以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