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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身边的同伴急促的声音,霍彦又举起了望远镜。他们一共是六人,全都伏在地上,身上穿的衣裳都是灰黄色,与周围土地的颜色一般无二,隔远些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他们。
在望远镜里,他看到十八名建奴分两队,正骑着马向他们这边过来。
“都低下头,不要出声!”霍彦自己的心都紧张得怦怦直响,但按照平时训练的要求,他还是向自己的部下下达了命令。
不一会儿,那十八骑建虏到了距离他们只有百余丈之处,他们高声谈笑,语气粗野,因为说的是满语,霍彦听不明白,自然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正是建虏中谭泰、阿山这两位高级将领。
“明人当中也是有勇士的,但这些勇士都是老头啊。”
“你说的不错,那个鹿善继竟然宁死不降。听说定兴城的守卫,便是他安排的,区区一座定兴,我们打了六天,啧啧……”
两人相视笑了笑,阿山这话里的含意,其实就是对阿济格的能力有所不满。莫要以为建虏就是粗肠子直人,事实上自努尔哈赤起,建虏就已经精通各种凶残的内斗手腕。
“方才军议时,多罗贝勒说要分兵抄掠,你为何不出声?”谭拜对阿山道。
“额驸都不开口,我能说什么,我是奴才,你们是主子啊。”阿山哈哈大笑起来。
扬古利是额驸,也是谭拜从兄,阿山虽然有心亲近扬古利,但也不愿意去当出头鸟惹武英郡王的怒意。
“如今来看,明人不足为虑,唯有王朴敢战,不过上回与咱们一战之后,他也缩了回去。”谭拜冷笑了两声:“分兵抄掠,只需要多派侦骑,发觉明军异动便聚兵灭之,这才能有更多收获,象如今这般,入关都一个月了,却还只是劫得三四万人,有何用处?”
他们私下里发牢骚,却不敢拿到阿济格面前去说,阿济格虽然年轻,心气却高傲得紧,拿到他面前去,只能是自取其辱。
“嘘……”
看到他们从自己身边渐渐远去,霍彦舒了口气,这伙建虏最近时,离他还不到十丈,若不是家卫平时练习中有专门的训练,他几乎要按捺不住跳走逃走了。
“这似乎是个机会……只有十几个鞑子,他们这是去哪儿?”
霍彦略微犹豫了一下,他们是六个人,在远处还能召四个人来,对方是十八个鞑子,看模样都是精锐。若是暴起发难,或许可以有所收获,但自己也必然会有损失。
看了看周围的同伴,他眼里的野心之光微微淡去。
陪他来的是他辖下的一个伙,平日里众人的关系都很近,就算是有些小争执之类的,也都不伤感情。他看到这几条大鱼,很想打一下,在俞国振面前露露脸,向他证明自己并不比田伯光、张正等人差,也可以独当一面。
但若让他以自己身边人出现伤亡为代价,换取这个结果,他实在心有不忍。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一个家卫突然道:“动了,却了,快看!”
从远处残破的定兴县城中,传出了悲泣哭嚎声与放肆的笑声,霍彦举起望远镜,只见大队人马出了城,在最前的是鞑子的一队骑兵,从旗号上看,应该是正蓝旗。紧接着是大量被掳获的明人,一路悲哭,三步一回,被驱赶离开家园。
霍彦紧紧盯着建虏,心中默算其数量,当发现护送的建虏人数超过了三千,他只能微啧了一声。
俞国振早说了,敌人人数超过五百,便是机会再好,也不能动手,这是死规定。因此虽然可怜这些被掳的百姓,霍彦也只能一声长叹,放弃这次机会了。
定兴县城中被抓走的百姓有一万多人,这已经是鞑子后部,霍彦正准备撤时,却听到身后传来警讯:“那十八骑又来了!”
他们伏在田野之中,谭拜与阿山等人又转了回来,也不知道他们跑去做什么了。霍彦心中有些好奇,在这十八人离开之后,打了个手势,众人匍伏而行,顺着谭拜等人方才消失的方向而去。
“这里……这里!”
他们所见,是一座被毁弃了的小村,但才到村口,霍彦就注意到地面上有大量的车轮痕迹,证明有许多车子曾出没于此。
然后,他们便看到一群默不做声的建虏,数量约是一千余人。
“原来建虏在这里还埋伏了人手!”霍彦喃喃地道:“你们瞧得出那是在做什么吗?”
“似乎是将抢来的东西藏在这里了。”一人道。
“我觉得象是粮食。”另一个家卫道。
“也是,建奴十万人众,人吃马嚼……等一下,那是什么?”
他们爬在树上,借着枝叶隐蔽窥探着村子里的情形,霍彦突然看到了一样他事先根本没有想到的东西。
看到这个,让霍彦喜出望外:这可是比那几个建奴头目还要大的鱼啊!
三三二、勘破执念思后手(二)
莫尔庚额猛地站了起来,向四周望了望。
夜幕还未完全退去,虽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但看远处时仍然显得有些阴暗。莫尔庚额隐约觉得,方才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但他确信自己在值夜时并没有睡着,所以那声音可能是风吹折了树枝发出的吧。
对于不能去象别的满人一样劫掠,莫尔庚额并不遗憾,根据此次出兵之前天聪汗——不,现在该称皇帝陛下的旨意,凡是劫掠所获,出手者与留守者都须有分,因此能在这里睡大觉,免得去风尘卜卜的奔波,倒也是件好事。
若是自己的弟弟席特库,只怕就会觉得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吧。年轻人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自己十多年前也是如此啊。
“莫尔庚额,吹响号角,让他们都起来!”
他听到身后的札兰章京命令道,莫尔庚额抓起牛角,吹出呜呜的声音,不一会儿,住在村子里的满人都纷纷出来,在各个牛录额真、达旦章京的命令下,开始整队。
自成努尔哈赤立八旗制度之后,这些满人入则为民出则为兵,每日都得操演骑射与搏击之术,因此人人悍勇。即使是在外出征,只要驻扎休息,也少不得操演。与他们相比,反倒是明军现在的操演形同虚设,固此明军此际不仅在单兵战斗力上不及八旗,就连原本农耕民族最擅长的团队战斗力上,也已经远远逊色于八旗了。
看着那些建虏相当正规地操演着骑式与队列,隐伏着的俞国振心里微微凛然。虽然此时皇太极已经在为八旗兵的堕落而大发雷霆,但总体来看,八旗兵仍然保持着他们的传统。
想想就在不到四十年后三藩之乱,这支部队就已经不堪大用,不得不借助于绿营,俞国振的心中更是大为警惕。兴亡勃忽的教训,必须要谨记,新襄虎卫现在虽然纪律严明,但随着他控制的地盘增加,人数增多,终有他无法完全顾及之时。
所以要预先拟好约束制度,练兵、用兵,都要直接关系到军官的升迁,完善的典章制度,再加上相应的考核制约机制,应该能将战斗力下降控制在一定程度之内。
想到这,俞国振向着众人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远离了这座村子之后,他沉声道:“霍彦,你果然找到了大鱼,建奴竟然将大炮都留在了此处!”
“真不知建奴是什么意思,有炮不用,却全部堆在这里。”霍彦得到俞国振的肯定,也是非常兴奋。
“想必是要加快行军速度,他们连克宝坻与定兴,都没怎么用上大炮吧。”俞国振沉吟了会儿:“只是村中有数千建虏,想要袭击,极为不易,得另外想个法子。”
“乘夜摸入其中,烧完了事。”田伯光道。
“我觉得还是盯着,建虏绝对不会放着大炮不用,当建虏攻城时,定会调动大炮,从戒备森严的村子里出来,那个时候或许会有机会。”
“建虏调动大炮,必然会遣众多军士护卫,怎么会给我们机会?”田伯光摇头道:“乘夜入袭,一击便走,这才是最好的方法。”
两人说的都有道理,俞国振犹豫了好一会儿。在无法找到小队建虏进行袭扰的情形下,攻击对方炮队,确实能极大地重创敌人。但若是需要他付出极其惨重的伤亡,那就绝不可能了。
商讨了好一会儿,双方都是各摆理由,却谁都说服不了谁。俞国振心里也犹豫不决,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其实……为什么非要打建虏的炮队,为什么非要此时与建虏交战?”
说话的是纪燕,他如今的职务与霍彦相当,此次北上,俞国振身边带的主人家卫首领,除了齐牛、田伯光,就是霍彦与纪燕二人。在俞国振心目中,这二人虽然还不如田伯光他们成熟,但只要再经历个一二战,便可以提拔了。
他这话说出来,让俞国振微微有些惊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田伯光与霍彦齐声道。
纪燕顿时有些窘,见俞国振冲他一笑,他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咱们来此,虽是保国安民,却不是要把自己的一点本钱全折进去。初时官人不是说了,咱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决不争一时胜负。既然如今咱们无机可乘,为何非要现在动手?”
“那你意思就是说,放着这些大炮不管?”
“便是这次我们将炮炸了,建虏就不攻城了?若是这些大炮真如此重要,建虏也不至于将之放在此处!”
“可咱们总得要打建虏……”
“要打是要打,却不是非要现在打,也不是非要在这里打。这里没有机会,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寻找机会。”
俞国振哑然失笑,发现自己果然是太过执著,险些就失去了本心,幸好纪燕的话提醒了他。
他原本就不该拘泥于一时得失的,不仅仅是建虏的大炮,还包括进入京畿的建虏本身!
他在京师实力明显不足,而建虏的兵力却集中于此,既然如此,自己为何以己之短,去击敌之长?难道说他真的要在崇祯面前表现自己,为着这位刚愎自用的皇帝卖命?
即使眼见着京畿百姓受苦心有不忍,他此时挺身而出,也只能救可以救的,却阻挡不了大势。如今之计,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退!
退不是逃,而是换一个战场!
想到这里,他的思路顿时开阔了,为什么就只想到在京畿寻建虏主力作战呢,建虏掳掠所获,要送到辽东去,那么在长城以北必然会留人接应。而出长城的口子就那么几条,接应的人为了不提前让明廷注意,也必然不会太多!
“走,回神机马坊!”一念至此,俞国振当机立断。
“不打了?”田伯光与霍彦都有些郁闷。
“当然要打,但不是在这里……咱们回去重新商量一下。”俞国振双目炯炯:“要去寻一下章先生,有些事情,非章先生出动不可!”
田伯光与霍彦对望了一眼,都觉得有些沮丧,他二人争执了好一会儿,结果却是便宜了纪燕。
他们此时却不知,经过这一次艰难地抉择,俞国振在战略布局上又有了突破,不再拘泥于局部,而战术设计上,也往往有出人意料之举。
章篪此次跟着俞国振来到京畿,当真是感慨万千。
他在史可法幕下的时候学着骑马,自认为也自骑术精熟,可跟着俞国振他们行了一段,便消受不了,只能留守于运河之畔。这次见俞国振他们空手而归,没有半点收获,便知道此行不顺:“俞公子全师而归,便是大胜,敌众我寡,一律应以保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