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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老爹一开始时动作极不自然,但压了两下之后,便习惯了,紧接着,就看到银色的水自井口涌了出来,象是一眼甘泉。
“啊!”周围一片惊呼声。
昌化并不缺水,每年的降水量根据去年的统记,达到了一千七百多毫米,但是降水过于集中,使得雨季水灾干季旱灾。能手压出井水来,对于这里的百姓,还是有些吸引力的。当然,最让他们觉得神奇的是,这个装置竟然真的有用!
没有什么比亲眼所见更有说服力了。符老爹年纪虽大,童心尚存,用力压个不停,周围人纷纷前来接水,有人还一饮而尽,那水的滋味相当甘冽,与他们在村外昌江里提来的水完全不同。
“啧啧,这位老爷果然好本领!”
“听闻又是如苏东坡一般天上的星宿下凡呢!”
对于昌化人来说,曾经贬至于此的苏东坡,就是他们见识过的最了不得的人物,故老口耳相传,有不少苏大胡子的故事。因此,在见到俞国振的这种手段之后,便情不自禁拿苏轼与之相比了。
“接下来便是建学堂。”俞国振看着周围眼睛闪亮的百姓:“我三日前说了,若是愿意来相助,只要肯干活,一日三餐包了,还另发工钱,你们究竟做还是不做?”
若没有这口井,南沙村的百姓不会相信他,但有了这口井就不同了。“办学”的事情姑且不说,但管吃这件事情上,却是绝对没有打折扣的,至少打井的这三天里,凡是来助的,都是管了三天饭!
就是被俞国振强行带到这片荒地上的那几个南沙村的小子,每天也是三顿饱饭,吃得他们眼睛发亮。
“老爷,管饭……是不是管肉菜?”有人大着胆子问道。
俞国振这三天管了来上工之人的米饭,但不管菜,他们自己倒是每天荦腥不断。这个倒不是俞国振想要给自己搞特殊化,而是要让这些乡民知道,他们现在做的事情,只够吃饱饭,想要吃上肉,那就得跟着新襄的节奏向前走,而不是如今这懒洋洋的模样!
“想吃肉?”俞国振似笑非笑地问道。
“想!”众人齐齐点头。
“简单,好好干活,便有肉吃。”俞国振道:“做得好了,学得本领多了,用不着我发肉与你们,你们自己便能买肉了。”
听得这后边一句,众人都是哂笑,如今昌化穷困潦倒,人口稀少,几乎没有人家能养猪,便是有钱,也没有地方买肉去!
但不管怎么说,在俞国振的鼓动下,他的学堂大计终于开始了。通过船将水泥和红砖从昌化运来,仅仅是十天功夫,学堂就已经建成。
一个六十多人只有十二个适龄少年的小村子,自然用不着太大的学堂,实际上他建起的,是一排八大间的瓦房,考虑到村民如今的性子,俞国振没有直接装玻璃窗,反正海南气候温暖,不怕寒风冻着人。八大间的瓦房其中两间被打通,充当学堂,十二个少年在里面学习还显得很宽敞。简易的木漆黑板、写时吱吱响的粉笔,还有三门课程,最初时让少年们觉得新奇。不仅是他们,就是孩童们的父母,也总爱跑来听,想知道这所学堂教的究竟是什么。
教学的不是俞国振,而是从新襄来的教师——其实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子,姓程,名东升,是虎卫三期的。他最初时给这些少年讲课,还有些紧张,但几天之后,便习惯了。他一个人教识字、算术、实学三门科目,每天要上约六个小时,其中有一个小时是带着少年们运动玩游戏。
“唯有识字,我们才能看得懂手中的课本,学得更多的本领;唯有会算术,我们才能丈量出家中的田亩,计算出粮食的产量;唯有会实学,我们才能懂为何压水井能提出水来的道理,造更多有用的器械来方便劳作与生活。”
每天上课之前,这段话都是十二人都必须背诵一遍的。符珠倒有些读书的天赋,在当天就能背诵出来,这段话的意思,他们的“程老师”详细解说过,对于符珠这样小地方的少年来说,读书识字能写能算的程老师就是了不起的人物,他说的道理,当然不会有假。
不过符珠最喜欢的,还是活动课。他们活动的内容就是篮球,这是随着橡胶实用化之后在新襄兴起的一个新的运动项目,因为其所需要人手较少,场地也相当简单,故此推广得极快。在学堂前便有一块平整出来的泥地,两边各树起一根树干,然后钉上几块木板,再在约三米处钉上铁框,篮球场便成了。但在建成的当天便又返修,原因是齐牛玩得兴起来了个大灌篮,直接将篮框扣了下来。
而当时的场景,让符珠印象极为深刻。
他们也开始学习篮球,但每次玩球之前,程老师总是要他们先站好队列,从排成一条线开始,然后向左、向右对齐、转向,齐步走、跑,折腾一番之后,才带着他们玩球。在那球的诱惑之下,他们的队列学习倒是很快,短七天之后就有模有样了。
对于程老师还有齐大哥,符珠是极为佩服,但对于程老师、齐大哥的那位上司,被他们称为“官人”的俞国振,符珠则是则畏惧了。说来也怪,对着个头极大的齐牛,他还敢顽皮,但只要那位俞官人眼睛看过来,他们十二个孩童,一个个顿时束手束脚。
那天李癞子的惨状,众人可是亲眼见到了,俞官人笑眯眯的,齐大哥便冲上去将李癞子按到了泥地里!
故此,当符珠看到俞国振站在自家的田里与自己父亲说话时,心中顿时一凛,还以为是自己顽皮,俞官人来找麻烦,转身就要走,却被父亲看到了。
“小猪儿,快来向大官人磕头!”符保大声唤着儿子的小名。
俞国振侧过脸来,看着符珠:“不用磕头,按着学堂的规矩向我行礼就是。”
符珠上来行了叉手礼,心中觉得奇怪,这位神通广大的俞官人,到自己家的田里究竟做什么。
四八八、暴风骤雨临小村(四)
“你家这个儿子相当不错,有些天份,只可惜是在这里……让他好生入学,在这里学了三年后,便可以送到新襄去,在新襄初等学堂上学,考出来后与程老师就一般了。”
“程先生可是星宿下凡,我这小猪崽仔,哪里能比得上?”符保赔着笑道:“大官人莫要这般说,小猪崽仔承不起,要折寿!”
符保虽然是穷乡僻壤的贫民,却也知道,俞国振这样的大人物来和他说话,还许下了他儿子一个老大的前程,必定是有所求。他琢磨着自己家里有如水洗,什么都没有,那么要求的……只怕是他的命了。
想到这,他看了一眼脚下的地。
这片贫脊的坡地就是他的命,因为处于缓坡,一家之力又无法修建水利设施,故此他基本是靠天吃饭。虽然有十几亩的地,每年收得的粮食却连填饱肚子都难。
俞国振注意到他这个动作,心中不免苦笑,这些百姓在有些事情上愚昧,但在另外一些事情上却精明得紧。此前无论做什么事情,俞国振都有前世的经验,至少也在书本上看过相关的情形,因此能做到有预案,可是如何改造一个县的农村,他也得从头摸索。
他当然也可以采取强制手段,但这个小小的南沙村可以强制,甚至整个昌化县都可以强制,但全部大明呢?
所以,工作必须要做到细。对于百姓来说,他们所求者不过是一点利益。只要不触动他们的根本利益,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想到这,俞国振决定不绕圈子,用脚顿了顿符保脚下的地:“这种坡地,积不成水,种稻子不太好吧?”
“确实不好。老爷有所有知,每年产的粮,才只有一石半左右。”符保小心翼翼地道:“这还要是丰年。若遇着荒年,只会更少,颗粒无收也不是没有过。”
“将你的锄头给我看看。”俞国振向他伸出手。
却是一相木锄。看到底下连铁尖都没有,俞国振心中大致有了数。百姓贫困至此,连工具都用不上铁器,如果去提高产量!
在俞国振想来,提高农业产量主要靠四:技术、工具、水利、化肥。昌化的耕作技术太过粗犷,有很大的改进余地,工具简陋,也能出现质的提高,水利建设几乎是零,完全没有防灾减灾的能力。至于化肥……纯天然生物肥倒是用了。
这不仅仅是昌化的问题,而是整个华夏的问题,除了经济发达地区将精耕细作做到了极致,耕种技术上是这个时代全世界最高水平,绝大多数地方在这四者都是有很大地提高余地的。
“买不起铁器?”俞国振问道。
“呵呵。买不起。”
“若是我给你一批铁农具,包括锄头、铁锹、铁犁、镰刀,再包购你的粮食,愿不愿将你的田拿出来借我用一年?”
这个提议,让符保愣住了。
他猜出俞国振打的是他的耕地的主意,这可是他们一家的命根子。因此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拒绝俞国振的巧取豪夺,但没有想到,俞国振会提出这样的一个条件。
“一……一年?”他颤声问道。
“就是一年,去县城里请县太爷公证,一年之后,你要种什么、怎么种都是你的事情。”俞国振道。
“这个……这个……”
符保犹豫的时间并不长,然后赔着笑道:“小人家的祖坟,还没长出青蒿,这等好事……小人不敢受啊。”
“你担心什么,说出来与我听听。”俞国振大敢头痛,这个农民,可比多尔衮难对付得多。
“一年不种,一年无食,小人明年吃什么……”
“这个简单,我明着跟你说,我来此就是教化的,不仅仅是教化孩童,你瞧你儿子,几天前还拖着鼻涕全身黄泥,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看到了的。我还要教化你们,教你们如何种田,种什么庄稼。”
这话说得直白,符保想了想,赔着笑道:“老爷果然是心善的,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不过老爷,我们家真不合适……”
俞国振几乎要败退了,他思前想后,自己的理由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为何就是不能做通这个符保的工作?
在这近二十天的时间里,俞国振一直吃住在南沙村,每日观察村中百姓,与他们交谈,了解他们的需要。他觉得这个符保是村子里胆子较大,也比较善于接受新事务的,故此才选择他为突破对象。
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万全准备,在这个农民面前完全没有了用处。
俞国振有些苦恼地皱着眉,莫非要发动土改这个大杀器?但从他对昌化的了解来看,土改这个大杀器在昌化根本派不上用场,地广人稀,到处有的是荒地,这里百姓缺的可不是土地!
“必须因地制宜,不可搞简单粗暴的一刀切。”他心中暗想。
有些苦恼地和符保打了声招呼,又拍了一下符珠的脑袋:“好好学,若是能考到第一,到时带你去新襄玩一趟。”
见俞国振没有继续说,而是离开,符保锄了几下地,符珠在旁嘟着嘴,一脸不屑的模样,让他扔下锄头便要打:“你小子吃了两天饱饭就对你爹这嘴脸?”
“那是你**启年哥哥还憨,人家俞老家不过是借咱家田耕一年罢了,你只要按着丰年时的收获,让他出粮食,这样就算把地给他耕种一年,也不会挨饿,偏偏你傻……”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这小兔崽子不要跑!”
“老兔子有本事不要追!”
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