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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老陈头又说了:
“在下念高先生是条汉子,不忍让你受罪,在火盆里投了些药料,让您不知不觉间就受了刑……”
老陈头说罢,以为会像以往那样,听到受刑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可是没有,听到的却是一阵哈哈大笑,尽管那笑声有些恕P螅呓ダ肫骄驳厮担�
“老公公,这么说来我要感谢您了1
“不!您不要感谢我,您要感谢大秦国始皇陛下,他念您有弹唱的本能,不杀您,留下一条命好为他弹琴唱歌,这是您的造化;还有,您要感谢一位军爷,是他让您一点也不吃苦头受刑的。”
“再请问公公,那军爷是谁?”
“不知道,他只说是您的朋友,一个做过对不起您事的朋友。要是您想起他,一定原谅他。不然,他死了灵魂也永不安宁……”
里面,高渐离也不说话。
老陈头听听里面没有了动静,说道:
“高先生,想开些,时间久些就习惯了。您睡吧,在下不奉陪了……”说罢,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瞎了双眼的高渐离被安排在宫廷乐队,专为皇室作饮宴、祭祀、娱乐演奏。因为他长于击筑,成了乐队的专职筑员。因为他双目失明,心无旁骛,击筑技艺日臻完善,达到炉火纯青无比精绝的程度,每次演奏,都得到秦始皇的称赞。再加上他收敛了锋芒,说话声音也低多了。偶尔秦始皇向他问话,他都谦恭地回答。只见他背着筑,被人牵着走向琴桌,摸索着放他的筑,满脸皱纹中藏着两条眼睛的缝,昔日那闪闪发亮傲气逼人的目光,那岸然挺立昂首阔步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秦始皇见了顺眼多了,他尝到征服人的快乐。心想这人,也真贱。对屈服的人,他总是这样评价的。
其实高渐离又何曾真的屈服?他的信念并没有熄灭,他只是在等待。首先他要等待揭开两个谜,一个是他的华阳是死是活,他还不清楚。从她的信看,可能已不在人世。即使如此,他也要找到她的坟,为她奏一支她爱听的曲。还有,他想知道嬴政倒底把她嫁给了谁?
然而不久后的一个机遇,使他很容易就解开了这两个“谜”。
大将王翦经历了一场灵魂折磨,戴一顶空空的附马爷桂冠得一座空空的公主府第荣归故里了。他整日在咀嚼苦恼中过活,万万没想到在生命的晚年做出这等荒唐事。他带兵打仗几十年,杀人成千上万,都比不上这件事使他感到亏心。他要找一个机会向上天祈祷,向华阳公主悔罪,扎扎实实诚心诚意做一次功德,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些他精神的负荷。
他果然有了个机会。
这日,他正在频阳的洛水河边家中闷坐,门上报“圣旨到”。王翦最怕的是接圣旨,那套叩头作揖繁琐礼议讨厌不说,弄不好还有什么事情找到你。但有什么办法,人家是皇帝,现在又多了个老泰山的名分。泰山压顶,比什么都厉害,只得跪下恭听。
下旨太监拖着声念道,始皇二十七年,即辛已年三月清明,是新国第一个祭祖扫墓的节日,凡皇室成员都要赶到咸阳参加祭祀宗祖的活动……
王翦听了心里发毛,公主的边也没沾到,却招来这么多祖宗先人,还得跑老远去磕头作揖烧香挂纸,真划不着……
传旨太监继续念道,华阳公主已迁坟至其母墓旁,王翦应尽夫君之情,为她立碑写传,培土安葬。
王翦听了,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在公主坟前剖露自己的心迹,向她忏悔,求得她的谅解,也算了却一桩心愿。于是接下圣旨,感谢了传旨太监。当晚,便伏案写作,至天明,长长写下一篇祭文,准备去华阳公主坟前诵读烧化。
祭祀祖先哀悼亡人是皇室每年一次的重大活动,音乐自然是少不了的,而且要求很严,尽选那些技艺过硬的高手充当乐员。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当一份包括高渐离在内的参加祭礼乐队的名单呈送审查时,不仅在赵高那里,就是在秦始皇那里,也都顺顺当当地通过了。于是,清明节那几天,高渐离便在别人牵引下跟随秦始皇在他家族的坟茔间穿来走去,演奏着各种相同不相同的祭礼音乐。
华阳公主在皇室是小字辈,又是才死不久的新鬼,对她的祭礼自然排在最后。而秦始皇因为她生前太磨人,死又死得令他恼火,不想去见她,当轮到给她上坟时,便与几个后妃远走山野林间散步玩耍去了。于是,王翦便在她的新坟前毫无顾忌地大声朗读着祭文,高渐离则混在乐队中听了个仔细。
王翦虽是个武将,但他熟读经书,精通文墨,一篇悼念亡妻华阳公主的祭文写得哀哀切切情文并茂,听者无不动容。
《祭文》从他被迫接受伐楚大将军写起,如何妄提条件,乃至提出要娶华阳公主为妻,以激怒秦王,好赖掉这次出征;在出征伐楚灭齐的过程中,又如何有了顿悟,写下《罪己书》向秦王请罪退婚;及至后来接旨命在军中与公主成亲,以及公主殉情惨死、秘不发丧等等过程,也一一写出。最后,王翦声泪俱下地忏悔自己的罪过:没想到一句赌气的话竟误丧了公主的性命,又害得高渐离受苦终身,请公主在天之灵宽宥,为自己无力救助高渐离而痛悔不止。末了,他用一首凄切哀婉的诗来结束祭文:
往事追悔千千桩,
惟有此件最难忘。
戏言一句激君怒,
未料成真多荒唐。
戏言一句为红颜,
香消玉殒己渺茫。
死者己去尚未了,
生者犹痛断肝肠。
断肝肠兮由自取,
虽九死兮不能补。
为卿啼兮为卿哭,
竹简一扎兮卿细读。
王翦哽咽着声音读完祭文,然后,在那扎竹简上浇上三觞酒,用火点燃,直到它成为一缕青烟在华阳公主的坟头上飘散。
在一旁的高渐离句句听得真切,原来他与华阳公主之间的爱情背后,竟隐藏着这么许多不为人知的情节。当他与乐队一起为华阳公主演奏完祭祀的乐曲后,独自留下,坐于公主墓前,击筑唱着她生前最喜爱的歌曲,那哀哀切切的筑声和那悲悲戚戚的歌声,使华阳公主的墓地变得更加悲凉暗淡起来。
王翦是从筑声和歌声中才认出高渐离的。当初那个丰满白净、岸然挺立的汉子,因瞎了双眼已面目全非,大概因长期坐着击筑,腰也变得弯曲起来。王翦见了,不觉长叹一声,他想过去向他说些什么,但终于没有鼓起那份勇气。
王翦和高渐离在华阳公主坟前的一切,很快就有人报告了秦始皇。初初一听,秦始皇大为恼怒,似要对他们严厉惩处。但很快就收了怒容哈哈大笑起来,表示不予追究,就连最善于揣摩秦始皇心思的赵高在一旁见了也没猜透。
秦始皇的心思当然不便说,他只感到一种报复的快感。想当初他们二人都要以娶我的华阳公主为条件,结果呢,一个也没娶上,还留下终生的懊悔。让他们也尝尝想要挟我秦始皇帝,在我面前耍花的苦果——这就够了。有什么惩罚比这更厉害?再说,王翦现在虽然没有用了,他的儿子可是掌握全国军权的太尉;至于已经瞎了眼的高渐离,他那筑声百听不厌,朕实在还不少了……想到这些,秦始皇升起来的气全都下去了。
跟秦始皇扫墓回来,高渐离胸中的怒火在聚集,在升腾,在燃烧。他把满腔怒火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就是秦始皇嬴政。他恨不得过去撕他,咬他,举起手中的筑砸他……
他果然举起手中那张筑,可是,他发觉那几块木板拼装起来的筑没有一点分量,那轻飘飘的筑能给嬴政造成什么伤害?他想起来了,当初在临淄初与师父韩娥相遇时,她因为与店主争抢这张筑,被筑的一角碰得鲜血长流,染红了大半个脸,那伤口有一寸长……但是,我不能只给他留下一条一寸长的伤口!
他抚摩着他那张心爱的筑,它的分量太轻,因为它是空心的,如果把那长长的音箱里装满了什么东西,它不就重了?他想到泥土,院子花圃里有的是。他每天都抠些来填进去,都快装满了,仍嫌不够分量。他又想起走廊上放的几桶专为制造庆典礼而用的铅砂,那东西可沉哩。于是他每次路过乘人不备抓一把在衣袖里,没多久就有了许多。铅砂是颗粒状的,他便和上泥,一齐填进筑里。再一试,那筑的重量已经很可观了。如果打在脑门上,定叫脑袋开花。
一切准备好了,就等那一天了。
这时的高渐离显得分外平静,平静得如去赴一场宴会。虽然,他也觉得这一生太短暂了些,但只要真的爱过,恨过,实实在在活过,也就够了。渭水河边的那棵樗树有上千岁了,可除了占一片土地以外还有什么呢?何况,比起华阳公主更短暂的一生,自己便产生一种偷生世间的羞愧。
一想到她,便有了份牵挂,就是与她唱和的那些诗稿。他把那一大叠绸子卷好,找来油纸包了又包,然后塞进他住房墙角基石的缝里。他要留给后世的人去读那些美丽而悲哀的故事。
那一天果然来了。高渐离被带进宫中为皇上击筑。他抱上筑,被人牵引着走进大殿,一股酒香扑鼻而来,他知道是皇上饮酒奏乐助兴。
今天是秦始皇的家宴,除了几个心爱的嫔妃,没有外人,气氛比较随和。
秦始皇见高渐离被带来了,便叫把他的琴桌安近些。这一向国事太忙,好久没有听到他的筑声了,他要慢慢欣赏。
饮宴在筑声中开始了,但那筑因装满了铅,声音有些沉闷,秦始皇听出来了,偏过头来问道:
“怎么今天的筑声有些粗哑?”
高渐离早就有准备,回道:
“启奏皇帝陛下,这几天天气闷热,空气潮湿,弦音是要粗哑些;不过,倒适合演奏更深沉的曲调。”
“那好,你就拣深沉的奏来。”
高渐离心中默忆着当年送别荆轲的悲壮曲调演奏了起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他心中在唱着。
秦始皇一边喝酒,一边听着。一曲终了,他说:
“这曲子倒是深沉,只是觉得有些紧张,换个松散些的奏来。”
高渐离调了调弦,立即奏了曲松散悠闲的。但他故意把音调得很低,秦始皇听起来有些吃力,就对待从们说:
“把高渐离的琴桌挪近点,我好仔细听。”
左右侍从太监立刻把高渐离的琴桌挪近了许多,高渐离已经能听到嬴政的鼻息声,感觉到他那宽大的衣袖扇起的阵阵凉风。
“高渐离,听着,今天朕累了,多拣些松散闲逸的曲子演奏。”秦始皇端着酒觞,偏过头说。
“是,陛下。”高渐离温顺地回答。
果然奏出的是更为恬逸舒缓有似催眠的曲调,听得秦始皇轻飘飘晕乎乎,闭着眼睛摇晃着脑袋,似乎要升入天界……
就在这时,高渐离猛地站起来,双手举筑,向秦始皇走近两步,将筑狠狠地砸去。
然而这历史的一击却没有击中,只是顺着秦始皇的耳根砸在右肩上。高渐离迅速再举起筑,要砸第二下。可是这时秦始皇已从音乐的陶醉中被砸醒,一边躲闪一边高喊:“捉刺客1高渐离第二下离秦始皇更远,砸在御椅上,“哐”的一声筑被折成两段。
这时赵高领着几个太监来抓高渐离,高渐离摸着与他们交手,居然还打翻两个在地。但他究竟是个瞎子,被众太监拥上抱住,用绳紧紧捆了。
高渐离自知行刺失败,泰然冷笑道:
“嬴政暴君,你虽依杖权谋当上皇帝,然你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