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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下看去,飞船在南冰洋的海面上飞行,距离海面,不会高过一千五百呎,因为我可以看到一只一只蹲在飘动的冰块上的海豹。
我忽然想到,我既然能够忍受下落了二万多呎,再下降千来呎,当然也不算甚么。下面是海,我跌下去不会丧生的,我可以游上岸去,慢慢再想办法。
我何必要向杰弗生屈服呢?
我迅速地转著念,冷笑道:“我曾要你来救我么?”
杰弗生的声音之中,带著怒意:“如果你不要我救,你可以跳下去。”
我冷笑:“当然我可以跳下去,但是却会有自以为是的人,又将我接住的。”
杰弗生的声音更怒:“绝不!”
我站了起来,作了一个跳水的姿势,身子一耸,向下猛地跳了下去。
我抬头向上看时,只看到那艘飞船以极高的速度,冲天而去。
而当我再向下看时,海面已十分接近了。恰好有一大块浮冰,正在我的下面。我只好祈祷上帝,因为我如果落在海水中,我可以有一成生还的机会,而如果我跌在冰块上的话,我生存的机会是等于零!
那块浮冰很大,它甚么时候才飘出我跌下去的范围之中呢?
我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听凭命运来决定,终于,“通”地一声,我感到了刺骨的寒冷,我立即睁开眼来,水是异样的绿色。
我连忙浮上了水面,那块浮冰,在我三十公尺之外,这时,我又嫌它离我太远了,我连忙游向那块浮冰,当我爬上浮冰的时候,我的身上硬捆绑地,已经结了冰,而我的身上,犹如千万柄小刀在切割一样,那是冰,像利刃一样的冰棱。
我爬上了浮冰,倒在冰上。
我实在不想动,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倒著不动,那我就再也没有动的机会了!我挣扎著站了起来,在站起来的时候,我的身上,响起了“锵锵”的声音,一片片冰片,自我的身上向下落来。
当我摇晃著身子,好不容易站定了的时候,我看到一堆雪,向我缓缓地移近来,我以为我是眼花了,我揉了揉眼睛。
我的确是眼花了,向我缓缓移近来的,并不是一堆雪,而是一头白熊。这是一块在海面上飘流的浮冰,上面怎会有一头白熊,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事。
然而我却知道,白熊是一种最凶猛的动物,尤其当它在饥饿和受伤的时候,凶性大发,那简直是最可怕的东西。
(一九八六年按:这一段,就是卫斯理故事中的著名笑话:南极的白熊。南极是没有白熊的,早就应该改去这一节,但还是不去改它,这是少有的固执,正是卫斯理的性格,所以,才更值得保留。)
如今,在向我移近来的那头白熊,肚子显然不饱,而在它的凶光四射的眼睛中,也找不到任何友善的影子,它之和我绝不能和平相处,乃是再明显不过的一件事实了。
而事实上,白熊在浮冰上之需要我,和我之在浮冰上需要白熊,是完全一样的,就算那头白熊愿意和我和平共处,我也不会接受的。
因为在这块浮冰上,我生存的机会接近于零。
但如果我能够杀死这头白熊的话,那么我生存的机会,便可以提高到百分之三十左右了。
我站著,白熊在来到了离我五六步左右处,蹲了下来不动,我身上寒冷的感觉已一扫而空了,只觉得身子在发热,我已取了一柄锋刃约有八寸长的弹簧刀在手,并且弹出了刀身。
一柄八寸长的弹簧刀,应该是一柄十分厉害的武器了,但也要看你是对付甚么样的东西。它用来对付一头美洲黑豹,也是足够的了,但是白熊,它的脂肪层便厚达四寸至五寸!我不禁苦笑了一下,但这是我唯一的武器,我难道能用冻得麻木的双手去对付它么?
白熊在我的面前,蹲了约莫两分钟,才伸出了前爪来,向我的身上抓了一抓。
那显然是它不能确定我究竟是甚么东西,而在试探,我站著一动不动,它的利爪“嗤”地一声响,将我胸前的衣服,抓去了一大片。
我仍然站著不动。熊是一种十分聪明的动物,要骗过它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却也不是骗不过的,只要你够胆大、够镇定。
白熊将抓到在手中的那一大片衣服,送到了鼻子之前嗅了一嗅,发出了一下失望的低吼,转过身去,就在它一转过身去的时候,我猛地跳起身来,骑到了它的背上,弹簧刀迅速地起落,在它的脖子上,一连刺了三下,三下都是直没至刀柄的。
然后,那情形和世界末日来临,也相差不远了,白熊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将我从它的背上,掀了下来,我在冰上滚著、爬著,逃避呼啸著、飞奔著要来将我撕成碎片的白熊。
足足有半小时之久,或者还要更久些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谁还去注意时间呢?白熊的身上,已染满了血迹,它倒了下来。
我则拖著筋疲力尽的身子,远远地看著,喘著气,等到我的气力又恢复了一分时,我又跃向前去,将刀锋在它的背上划出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白熊的四爪挥舞著,厚厚的冰层在它的四爪握击之下,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坑洞,它的生命力竟如此之坚韧,我实是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等到它先死去。终于,白熊不动了。
我还是不敢接近它,直到自它脖子上的伤口处冒出来的已不是鲜血,而只是一串一串红色的泡沫时,我才向它走了过去。
白熊显然已经死了,我以刀自它的颔下剖起,用力将熊皮剥了下来,又割下了几条狭长的皮来,将整幅皮扎成一件最简单的衣服,然后,除去了我身上的“冰衣”,将一面还是血肉淋漓的熊皮,披在身上,并且紧紧地扎了起来。
在身上扎了熊皮,我便不再感到那么寒冷了,我切下了两块熊肉来。
火炙熊肉,乃是天下美味,但是我现在却只是生啃白熊肉,那味道绝不敢恭维。
但是我知道,如果我肚中不补充一些东西的话,我将会饿死!我估计这头白熊,可以给我吃上十天左右,十天之后我将如何呢?我不敢想,但十天之中,可以发生许多事情了,可以有许多许多希望。
我靠著一块冰,坐了下来,这时候,我甚么都不想,只想吸一支烟。我记得我袋中是有烟的,我连将忙将之取了出来,可是那是结了冰的烟丝!我小心翼翼地弄下了半枝来,放在掌心上,让太阳晒著,这时,恰好是南极漫长的白昼开始的时候,整整半年,太阳是不会隐没的,太阳的热度虽然等于零,但烟还是慢慢地温了,又由温而渐渐地乾了。
我的打火机早已失灵,我又将一块冰,用力削成了凸透镜的形状,将太阳光的焦点,聚在烟头上,拼命地吸著,奇迹似地,我吸到了一口烟。
得深深地吸著烟,享受著那种美妙无穷的感觉,我深信世界上从来也没有一个人,以那样的辛苦代价而吸到半枝烟,也没有哪一个人,能够在半枝普通的香烟上,得到那么大的享受过。
(一九八六年按:吸烟,是一种过了时的坏习惯!)
在吸完了那半枝烟后,我便没有事可做了,我裹著熊皮,坐在冰上,抬头向天上看去,天上许多白云,有的停著不动,有的以拖慢的速度在移动著,从下面看上去,我绝对无法辨得出那一块白云之中,隐藏著杰弗生教授的空中平台。
由于全是白天,太阳只是在头顶作极小程度的移动,而我又没有南极生活的经验,我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日夜,我只知道当饿至不能再饿时,便去啃生熊肉 我试图利用冰块,以聚焦的办法来烤熟熊肉,但是却失败了,熊肉在略有温度而仍是生的情形之下,更加难吃!
我不敢睡得太久,因为人在睡眠的时候,体温散失得快,容易冻死。我只是在倦极的时候,勉强睡上半小时,然后便强迫自己醒来。
我就这样地维持著生命,直到那块浮冰,突然不动,而向前看去,只看到一片雪白的冰原,海水已只是在我身后为止。
我向前看去,看到有几只企鹅,正侧著头,好奇地望著我。我苦笑了一下,心中想:至少我可以换一下口味了:生企鹅肉!
我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但是将那熊皮卷了起来,又提上了一条熊腿,开始踏上了冰原。
企鹅见了我并不害怕,反倒一摇一摆地围了上来,我轻而易举地捉住了一只,喝著它的热血 这使我舒服了不少,因为这是不知多少日子来,我第一次碰到的热东西。
我向前走著、走著。遇救的希望是微乎其微的,但是我却不能不走。
永恒的白天,给我心理上的安慰,因为一切看来只不过像是一天中的事 这使人较有信心。
我抬头向前望去,冰原伸延,不知到何时为止,那种情形,比在沙漠中还可怕得多,当然,在冰原上,不会渴死,不会饿死,不会被毒蝎毒蛇咬死。但是在沙漠中有获救的希望,在冰原上,你能获救吗?
我一想到这一点,不禁颓然地坐了下来,痛苦地摇了摇头。
也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一阵尖利之极的呼啸声自前面传了过来。那种呼啸声的来势,当真是快到了极点,当我抬起头来观看的时候,刹那之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像是有千万匹白马,一起向我冲了过来一样。但冰原上当然不会有那么多白马的。
当我弄清楚,那是南北极冰原上特有的磁性风暴之际,我的身子,已经被裹在无数的冰块、雪块之中,像陀螺也似地在乱转了。
我不能看清任何事物,我也不能做别的事,只能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头,这样才不致于被移动速度极高的冰块击中头部而致死。
我身上的熊皮,早已随风而去了。当我的身子不支的时候(那至多只有一分钟),我便跌在地上,我的人像是一堆雪一样,被暴风扫得向前滚了出去。我挣扎著双手乱摸著,想抓住甚么东西,来阻止我向外滚跌出去的势子,但是我却办不到。
我心中暗叫道:完了,完了!当若干日,或是若干年后,有人发现我的时候,我一定已成了一具冷藏得十分好的尸体了。
我正在绝望之际,突然间,我发觉我身边的旋风,已突然消失了,而我则正在向下落去。
在刹那间,我实是不明白发生了甚么事情。
我知道,冰原上的那种旋风,袭击的范围并不大,只要能够脱出它的范围,那么,你就可以看到它将冰雪卷起数十丈高的柱子,向前疾掠而去的奇景。
而我刚才,则是不幸被卷进了风柱之中,何以我竟能脱身呢?
但是我立即明白了,因为我定了定神,发觉自己正向下落下去,而两旁则全是近乎透明的坚冰。我明白,我是跌进了冰层的裂缝之中。
我虽然从来也未曾到过南极,但是却也在书本上得到过不少有关南极的知识,冰层的裂缝,深不可测,像是可以直通地心一样,不少探险家虽然曾冒险下冰层的裂缝中去探索,但因为裂缝实在太深,也没有甚么人知道裂缝的下面,究竟有些甚么。
这时候,我之所以能如此快地便作出了判断,那是因为我抬头向上看去,看到了旋风已过,而头上是窄窄的一道青天之故。
在冰层的裂缝之中跌下去,那并不比被卷在旋风之中好多少,但是,我却立即发现,在裂缝的一面冰壁上,悬著一条已结满了冰的绳子。
这条绳子,给了我以新的希望。
它可能是探险队的人员,曾经探索过这道裂缝而留下来的,我的脚在一块冰块上用力一瞪,那股冲力,几乎令我的腿骨断折,但却使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