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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云飞渡 作者:四下里-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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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么?把你耍得团团转,玩弄于股掌之间?

    北堂尊越闻言,眼皮顿时微微一跳,其实刚才那句话一出口之后,他就已经有些后悔了,而眼下北堂戎渡的反应,更是将这后悔之意扩大了无数倍,那种冷淡的眼神,漠然的语气,无一不在提醒他方才曾经说过了怎样过分的言语,而他自己也清楚,他的这个孩子,内心深处是多么地敏感而高傲……一瞬间北堂尊越突然很想将少年抱进怀里,告诉对方‘刚才是你父亲的错,一时口不择言’,可北堂家的男人那种与生俱来、深入骨髓的高傲,却阻止了他去挽回方才的失误,修复两人的关系,眼睁睁地令彼此就这样倔强而顽固地对峙着。

    冬日凛冽的寒风吹过,令老树的枝叶簌簌作响,午后的日光虽不暖,却那样明亮,透过冷枝萧叶照在两人所处的位置,白晃晃地让人眼晕,北堂戎渡凝目看着他父亲,男人英俊的脸被斑驳的阳光映照出明暗交错的效果,也使得高鼻金目的容貌特征更加分明,深邃的狭长眼睛由于身高的缘故,正居高临下地目视着他,那眼神中其实隐隐有一丝后悔的味道,但北堂戎渡此时此刻的心情,却只让他从中看到了桀骜与高高在上,那双晶黄的眼睛,突然就让他记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当时还是少年的北堂尊越戴着鹰状的面具,只露出一抹弧度冷淡的薄唇,泰山压顶一般的气势,淡漠的眼神,瞳仁如同兽一般泛着犀利的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微不足道的弱者一样地打量着初生的他,强迫他哭出来……——

    原来,在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北堂尊越就已经把自身的不可战胜刻与强势刻印在他的心里,而此时此刻,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就如同一场久远而深刻的梦境,再一次重现……

    北堂戎渡忽然间想要放声大笑,因为他好象总算是弄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他从年幼时就开始汲汲以求的一些东西,那样努力地去追求强大的力量,深重的权势,高端的地位,除了他自身的原因以及北堂家男人血液里对于掌握一切的渴望之外,还因为他摆脱不了他父亲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带给他的影响……北堂戎渡突然间想要对着北堂尊越大笑,对男人说看罢看罢,其实你的儿子一直在后面追逐着你的背影,等着某一天能站在原本高不可攀的你的身旁,口气轻松地问你:我做得怎么样?然后等你像对待一个平等的强者那样,拍一拍他的肩膀,赞许地说上一句‘真不赖’或者别的什么——他或许仅仅只是,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父亲,你知不知道,一直以来我所有的努力,或许只是因为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北堂戎渡突然觉得眼睛里面有点儿干干的,大概是因为日光刺痛了眼睛的缘故,同时喉头也瞬间涌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觉,牙根处亦有些酸,如同含了一口冰水在里面,他心中冷笑,在心底最深处笑得不可抑制,片刻之后,才迅速眨了眨眼,令眼球不再那么干涩,同时让自己平静下来,在须臾的寂静后,目光便已渐渐开始平稳得几乎没有什么感情的波动,同时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淡淡说道:“那么,看来现在应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觉得我和爹还是先各自冷静一下罢,这几天,就最好不要再见面了……我不想和父亲你因为一些小事,就闹得不高兴。”

    北堂戎渡的声音里不出所料地透出他一贯的从容与冷静,甚至有些无动于衷,完全没有丝毫泄露出他心底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罕见的软弱反应,北堂尊越那双野兽一般锐利的眼睛停留在少年脸上,在斑驳的日影中阴晴不定,似乎想要从中挖掘出什么,他隐隐觉得北堂戎渡此时的状态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那眼里没有明显的不悦之色,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如果眼下北堂戎渡只要流露出一丁点儿难过和伤心的模样,他就可以马上将少年拥进怀中,温柔地去吻他,告诉对方自己刚才只是在胡说八道,甚至能够暂时放下身为父亲的面子,好言软语地去求得这孩子的原谅……只可惜,北堂戎渡却偏偏脸上没有丝毫与平时不一样的迹象,他只是半眯着眼睛,眼帘低垂了一下,似乎是有些犯困,既而目光定在北堂尊越的脸上,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本座没说让你走。”北堂尊越的话止住了少年的身形,北堂戎渡的神情之间有些极隐蔽的萧索,用手扶着额,唇角缓缓展开,嘴边挑起的笑中夹杂着一丝森凉,那样疲懑的心境,笑容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还有事么。”另一只手紧了紧并不厚的衣裳:“……外面很冷。”北堂尊越见他如此,右手已下意识地伸了过去,去抚摩北堂戎渡冰凉的脸颊,但北堂戎渡却不露声色地轻轻一动,让男人的手落了个空。北堂尊越看着儿子这样避如蛇蝎的举动,目光一聚,慢慢收回了右手,声音低沉地道:“……渡儿?”北堂戎渡心下也觉得无趣,眼睑处藏着几分落寞,神色微微黯淡下去,轻轻道:“……嗯。”

    北堂尊越蹙眉,眸中有幽暗的微火跳跃,他知道自己在后悔,可嫉妒或者颜面又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驱使他不肯做出让步和示弱,此时有风吹来,卷着冷冷的空气,令寒意无孔不入地往衣衫里钻,两个人站在高高的参天古树上,都无声地沉默了下来。

    静了一时之后,终究还是北堂戎渡先开了口,神色平常得看不出什么别样的情绪,依旧是些许疏离的姿态,道:“今天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先回去了,天冷,爹也走罢。”他说着,飘然纵下大树,再不回头,很快便渐渐走远了。

    北堂戎渡回到碧海阁,命人送水洗了澡,换了干净衣物,只是到了晚饭的时候,却牙疼起来,他看了看面前的筷子,也不去拿,只喝了半碗汤便放下了勺子,沈韩烟见状,不由得暂时停箸,问道:“怎么不吃?”北堂戎渡捂着右边的腮帮子,蹙眉道:“……牙疼,吃不下。”沈韩烟让他张开嘴,自己仔细朝里面看了看,见那牙龈肿胀,不觉惊讶道:“上火了么?怎么肿得这样厉害。”随即叫人取了一盒焙干的丁香花来,让北堂戎渡含在嘴里,暂解牙疼。

    北堂戎渡含了几朵干丁香,一面捂着右腮,一面皱眉道:“你自己吃罢,我去书房看会儿书。”说着,便出了房间。

    室中搁着一盆花,因为屋里暖和,因此还绽出了几个半开不开的红色花骨朵,北堂戎渡坐在桌前,翻开一卷薄子慢慢看起来,过了一时,暂且停下,从笔筒里取了笔,摊开纸写了一封信,等上面的墨迹干了,这才用信封装好,朝门外道:“……叫谷刑来见我。”

    不一时外面有人进到房内,北堂戎渡一边往口中填焙干的丁香,一边将信递过去,道:“命人快马送到外祖母那里。”谷刑双手接过,揣进怀内,抬头却见北堂戎渡神色不振,形容略觉委靡,一身白衣把脸上的倦色衬得更明显,不由得道:“……爷今日,似乎精神不甚好。”北堂戎渡摆一摆手,淡淡道:“有些上火,牙肉肿了而已。”谷刑闻言,这才不问了,见北堂戎渡没有事情再吩咐,便退了下去。

    夜渐渐深了,烛台上的蜡烛越发地短,烛焰也慢慢缩小,不知什么时候,终于忽地一下熄灭了。北堂戎渡一愣,放下了手里还没批完的奏报,此时外面月光倒还明亮,透过窗子照进来,清幽幽地洒了一室的冷辉,北堂戎渡此时牙疼,也懒得再点灯,索性便趴在桌面上休息,他想起今日北堂尊越的一言一行,难免齿冷,心中一时有些懑懑地烦躁,又有些难受,北堂尊越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蜜语甜言在此时此刻,都仿佛成了最大的讽刺……他静静趴在桌面上,不知不觉间,已逐渐睡着了。


一百四十九。 撞破

    时数寒冬,好一场大雪。

    雪已经停了,积雪沉甸甸地压在树枝上,偶尔往下簌簌地掉落些许,北堂戎渡从青帝门门主待客的内厅中出来时,就看见牧倾萍正裹着浅绿色兰花折枝的暖裘站在不远处的一株树下,身边跟着两个手捧锦盒的丫鬟,见北堂戎渡出来,便招手道:“你可让人好等……呐,我有东西给你。”

    满地皆是一片洁白,北堂戎渡的脸被衣领上缀着的的大团狐狸毛挡住了一小半,使得面上的微笑也就显得不那么分明,他走过去,双手拢在厚厚的熊皮暖手筒里,笑道:“哦?有什么好东西给我?”牧倾萍轻轻横了他一眼,用手抚一抚耳垂上的镏金草虫头耳环,道:“想得美,不是给你的,只是让你带回去罢了。”说着,从一个丫鬟手里拿过锦盒,说道:“这里面是项圈,长命锁,金银镯子,还有铃铛,是给佳期的。”转身又指了指另一个丫鬟那里的盒子:“韩烟挺喜欢喝茶,上个月我爹给了我一些雨涟雾山,现在我便送一半给他尝尝。”北堂戎渡笑道:“原来是要我做一次跑腿的行当……好罢,我自然带回去给他们。”

    牧倾萍点点头,又道:“我爹和你说什么呢,这么大半天的。”北堂戎渡只是一笑,悠然道:“男人的事,姑娘家多问什么。”牧倾萍不屑地撇撇嘴,哼道:“嘁,当我稀罕呢,不说拉倒,无非是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北堂戎渡但笑不语,想了想,忽问道:“你哥呢,我倒许久未曾见过他了。”牧倾萍听他问起,便道:“哥哥眼下应该在沁枋园,我带你过去罢。”说着,吩咐两名丫鬟将礼物送到北堂戎渡带来的随从那里,自己则引着北堂戎渡朝西面走去。

    两人走了一时,便到了一处花园,眼下虽是冬天,但此处小桥飞瀑,假山异石,倒也雅致可人,牧倾萍停下脚步,对北堂戎渡道:“你自己过去罢,我娘还等着我回去和她看今天刚送上来的衣料呢……等会儿别忘了跟我哥一起去前厅,我爹今天可是专门为你设了宴。”北堂戎渡笑一笑,道:“我知道,你回去罢。”说着,已朝着园子里面走去。

    此处设计得颇为精巧,虽然因为是严冬,没有办法看百花齐放时的美景,但游廊曲折穿行,几树梅花零星开着,屋宇疏落,雪地浑白,倒也仍然让人觉得有些心旷神怡,北堂戎渡沿着碎石小路一路走去,转了个弯之后,便遥遥看见远处有人正弯腰背对着他,穿着苍蓝色的袍子,不知道在做什么,待那人直起身来,往西面走时,才发现他手里似乎是抱着一盆水仙。

    牧倾寒托着花盆,沿着小路往回走,刚走了几步,却忽然停住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促使心中微微擂跳如鼓,是那样的熟悉……一瞬间牧倾寒神色剧变,肩膀微微一震,整个人顿时滞住了,须臾,才缓缓转过头去,似是不能相信,语气中有一丝的错乱,可又隐隐有无尽的刻骨柔情在流转生波,分明用情如斯,轻声喃道:“……蓉蓉,是你么?”

    牧倾寒转过头去,满眼所见,一片洁白,雪地中显得异常空旷和寂静,此刻有一人静静站立在远处,穿着一身华贵貂裘,头上束着金冠,站在雪地里,如同白露含光,牧倾寒看着那人,目光牢牢固定住对方的身影,用力望着那人的面容,眼神却渐渐有些古怪,仿佛没有看清楚一般,良久,那一份热情像是将熄的烛火一样般,一分一分地消减下去,神色亦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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