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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雪白干净的前爪搭在他的脸上,饶有兴趣地一下一下交替着轻踩,玩得不亦乐乎,毛茸茸的尾巴不断地拖在地上扫来扫去,北堂尊越不堪其扰,把儿子拖了回来,用前爪揽在身前,贴住自己温暖的皮毛,重新合上双目,沉沉道:“老实睡觉……”北堂戎渡似乎安静了一会儿,但没多久,就爬到了父亲的身上,去拨弄着北堂尊越的耳朵尖,不厌其烦地来回玩着,见父亲闭着眼不理他,却好象更来了兴致,其后又凑了上去,舔了舔那耳朵上面一撮带着黑纹的白色虎毛,后来转而轻轻去啃父亲的耳朵。
一般动物的耳朵都是极敏感不过的,北堂尊越刚开始还只是伏下双耳避开,不理会对方,自顾自地趴着继续打盹儿,但如此几次,到底却还是不耐烦了,终于把眼睛睁了开来,用尾巴将北堂戎渡从身上扫了下去,微恼道:“……你就当真这么闲不成?老实躺着。”北堂戎渡被父亲那条又长又有力的尾巴扫了个四脚朝天,跌在地上,却并没有依言乖乖躺下,不知是真的没听见他的话,还是假装没听到,仍旧翻身爬起,竖起了尾巴就要再往上扑,但北堂尊越却只是用尾尖抵住他的脑门,顶得北堂戎渡不住地后退,既而稍微一用力,就把他一下戳翻了,北堂戎渡不服气,翻身跳起来,呲着牙蹦过去再扑,四爪乱挣,但即便如此,却还是连连被父亲顶翻在地,到了最后,那一点儿力气都被折腾得耗光了,这才安静下来,只好趴在地上装死。北堂尊越见状,也不禁低笑一下,用爪子去拨小老虎的尾巴,北堂戎渡此时趴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些力气,便挣开北堂尊越,在他面前滚来滚去,撒娇道:“爹爹我饿了……”说着,又翻身起来,偏着脑袋在北堂尊越身上来回磨蹭,一面哼哼唧唧地叫,声音拖得又软又长,直叫得人连一颗心也酥软了,北堂尊越没奈何,站起身走出山洞,北堂戎渡见状,连忙紧紧跟了上去。
外面白雪皑皑,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不时还有轻如鹅毛的莹白飘落在鼻尖上,父子两个走在雪地里,良久,才见到一只出来觅食的半大野猪,一番博杀之后,北堂尊越将还在微微挣扎的野猪一口咬碎了脖子,这才招呼远处的北堂戎渡过来进食。
北堂戎渡眼下刚开始吃肉没多久,还有些笨拙,北堂尊越在一旁看着他努力撕拽着猪肉,直到北堂戎渡吃饱了,才低头自己开始进食。
半晌,雪地里只剩下了一些残骸,北堂戎渡走过去,仰着头去舔北堂尊越的下巴,嗓子里轻轻咕噜出声,北堂尊越低下头,脸颊挨着北堂戎渡温热柔软的皮毛,不觉轻轻蹭了蹭,沉声道:“……以后你得学着自己来。”北堂戎渡用粉红的舌头亲昵地舔父亲的鼻子,道:“等我长大了,爹爹就可以整天睡觉,换我去捕猎,好不好?”北堂尊越听了这话,不觉一下笑出声来,但不知怎地,却并没有反驳这孩子气的言语,只道:“……好。”
冬去春来,转眼间冰雪化冻,又是一年万物复苏、草长莺飞之时,北堂戎渡眼下已不是原先小不点儿的模样,成天跟在北堂尊越身边,开始学着捕猎,偶尔也能捉到一两只兔子之类的小兽,然后就会献宝一般地得意洋洋将其叼到北堂尊越面前,眯着眼睛等候夸奖。
这一日北堂戎渡正在溪边玩耍,水光浮动间,那溪水清澈得近乎于蓝,投出天空的倒影,北堂戎渡忽然看见水里有鱼游来游去,他眯起了眼,歪着头看了看,一时不觉嘴馋,便伸着爪子去捉,可惜他根本还没有丝毫这方面的本事,胡乱抓了半天,却只是弄得一身水,大片的虎毛湿漉漉粘在一起,连个鱼影子也没弄到半条。此时北堂尊越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见状,忽然一爪挥出,正正就将一条鱼准确无误地拍出了水面,掉在岸上拼命地扑腾,北堂戎渡大喜,叫了一声便扑了上去,先是欢喜地嗅嗅,随即一口就咬住了那条不小的鱼,尝了尝,觉得十分鲜美,便埋下头去,慢慢地吃。
北堂尊越见他吃得香甜,吃完了还舔着嘴唇回味,便又弄了一条给他,北堂戎渡吃完,就自己蹲在水边,学着父亲刚才的样子,聚精会神地盯着溪水,北堂尊越见他难得安静,便自顾自地走开,寻了一棵大数,在树下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北堂戎渡忽然兴奋以极地跑了过来,浑身湿透,尚且还往下滴答着水,将嘴里叼着的一条鱼放在北堂尊越面前,拿蓝汪汪的圆眼睛看着北堂尊越,得意地道:“爹,你吃……这可是我自己弄到的。”北堂尊越看了看他,随即一口就将那条鱼吞进嘴里,没几下,便干净利落地将完整的鱼刺吐了出来,道:“……还不错。”北堂戎渡闻言,志得意满地轻吼一声,伏身倚在北堂尊越身旁,去舔父亲前肢上的黑色斑纹,刚舔了几下,忽然好象想起了什么一般,把自己的爪子伸了出来,翻过去露出粉色的肉垫看了看,然后又费力地去扒北堂尊越的右爪,北堂尊越任凭他胡闹,长长的尾巴拖在地上,时不时地轻轻摆动一下。
北堂戎渡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才好容易将父亲的爪子翻开,就见那锋锐的利爪中嵌着比他足足大了好几倍的肉垫,只是颜色要深上许多,北堂戎渡用毛茸茸的小爪子在上面抓了抓,只觉比自己的不知道结实多少,随即把前爪搭在上面,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除了大小不同之外,几乎是一模一样,不由得忽然歪着脑袋笑道:“呐,爹你看看,咱们俩都是一样的呢。”北堂尊越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用尾尖在北堂戎渡的下巴处轻轻摩挲,北堂戎渡舒服地仰起脑袋,眯着眼睛享受这样的亲昵,北堂尊越似是笑了笑,低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小老虎长着黑色斑纹的雪白脑门上。
中午父子两个吃过了东西,便慢悠悠地一起散步,此时正值春日,繁花如锦,郁郁葱葱,是大多数动物繁衍的时期,北堂戎渡第一次看见这些,不禁好奇地四处张望,一面问道:“爹,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北堂尊越随口道:“交配,繁衍后代……你就是这么来的。”北堂戎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象是多少有些明白了,恰好这时远处的草丛中有一头成年雌虎正在卧着休息,一面用舌头梳理着毛发,一身皮毛光亮柔顺,十分美丽,不经意间却忽然发现了远处一大一小的父子俩,春日的阳光中,北堂尊越身姿雄健,一身皮毛白亮得耀眼,其间遍布着道道墨色的条纹,凛然生威,实是伟岸无匹,雌虎见状,不由得站起身体,发出一种奇异的柔和叫声。
北堂尊越听了,打量了一下那雌虎,略一思忖,便走了过去,身后北堂戎渡还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不知怎的,他本能地并不喜欢父亲去和那头雌虎靠近,因此几步追了上去,两只爪子一把抱住了北堂尊越粗壮的长尾,抱着不放,道:“爹,爹……”北堂尊越回过头,道:“……怎么了?”北堂戎渡将那尾巴抱得更紧,低哼道:“我不喜欢她……更不喜欢你和她在一块儿……”说着,耍赖一般地往地上滚倒,四只雪白的小爪子紧紧抱住北堂尊越的尾巴,说什么也不肯稍微松上一点儿:“我不要你去,不准去……”一面蛮不讲理地撒赖,一面在地上滚来滚去。
北堂尊越看着小老虎在地上打滚儿,一副不答应就不肯罢休的模样,若是平时,他自然有无数的法子让儿子老实下来,但今天竟不知道怎么了,却只是不动,想了想,便轻喝道:“不准闹……好了,我不去就是了。”北堂尊越闻言,这才一骨碌翻身起来,北堂尊越舔掉他身上沾着的草叶,无奈低笑道:“混小子……倒管起你老子来了。”
……
三载时光弹指即过,不经意间,北堂戎渡已然成年,到了应该独立生活的年纪,他自己也似乎本能预感到了什么,开始形影不离地跟在北堂尊越的身旁,一刻也不分开,但这样的日子,也终究没有持续多久。
傍晚,父子两个吃过东西,沿着河边散步,此时夕阳残照,凉风习习,群鸟回巢,北堂尊越脚下悠然而行,忽然淡淡道:“……如今你也大了,自今日起,不准再跟着我。”
身旁的北堂戎渡愣住了,他停下脚步,仿佛不认识一般地看着父亲,眼下他已经成年,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知道小兽一旦长大,就必须独立生活,可心中到底隐隐存着一丝侥幸,但此时此刻,这种希冀,终究还是被打破。
北堂戎渡没有说话,他早已不再是以前的小孩子,变得成熟起来,不会再撒娇耍赖,试图以此改变父亲的决定……他沉默着,许久,才轻声道:“……是吗。”
北堂尊越深深看他一眼,心中有一种很异样的情绪在流淌,他定一定神,收摄了心绪,似乎想要最后再说些什么,但终究却没有说出口,只转过身去,沿着来时的路,稳步离开。
身后北堂戎渡顿了顿,看着父亲再未回头,似乎毫不眷恋而去的背影,突然间仰首长啸起来,虎啸声响彻山林,振聋发聩,惊得宿鸟纷纷振翅悚飞,百兽尽皆惶惶,远处北堂尊越依稀似是一顿,旋即脚下不停,转眼便消失在了北堂戎渡的视线当中……
……
夜半凄静,北堂尊越模模糊糊之中,下意识地用前爪往身边一揽,却摸了个空,他倏然而醒,环视间,洞内一片暗寂,只有他自己,这才想起北堂戎渡已经不在……北堂尊越忽然觉得心中有些惘然若失,有如乱麻,他再也没法睡着,满脑子全是在想北堂戎渡眼下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居住,是不是安全,是不是能够找到足够的食物……其实明明知道北堂戎渡完全能够照顾自己,甚至所有事都做得已经不比他差多少,也足够强壮,足够聪明……可他,却仍然不能放心得下——
也罢,那就……
北堂尊越倏地站了起来,他走出山洞,突然疾步向外奔出,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快速地奔跑,甚至将风都能够甩在身后,此时夜色正浓,矫健的身躯奔驰间,惊起草丛中无数叽叽而鸣的夏虫……
北堂尊越一面疾奔寻找,一面低吼声声,浑不在意是否已经开始觉得疲累,只试图唤出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但许久许久,北堂戎渡却始终没有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北堂尊越渐渐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一时似乎有些失了神,想着或许北堂戎渡,应该真的不会回来了……他立了半晌,然后掉过头,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回走。
然而,当北堂尊越再次踏进山洞时,他却忽然愣住了,一瞬不瞬地看着里面那个正在蜷缩而卧的白影,似乎不太相信一般,那只年轻的白虎也看着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喃喃道:“……我以前说过的,等我长大了,你就可以整天睡觉,换我去捕猎……你答应过的。”
北堂尊越忽然有些心慌,心跳沉沉入耳,有什么比岁月荏苒更为沉重的东西把胸口堵得满满,几乎都要溢了出来……良久,他慢慢走到北堂戎渡身前,伏下来,一点一点地舔着年轻白虎的眼睛。
“……好。”
一百六十四。 疑心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偌大的浴室中热气袅袅,白烟如雾,不远处有数名宫人在侧侍浴,只隐隐闻得几下轻柔的撩水声,宋氏身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