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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提议万寿节家宴,他高高兴兴地准了,她想起那一年府中的寿筵,有些期盼,也有些茫然。物是人非,这一场寿筵会如何呢?
皇后身子不好,她便帮着张罗指挥。那日,她和皇后正在御花园看人预备场地,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开怀的大笑。她们都呆住了。
最大胆顽皮的弘昼,搬进这皇宫后也收敛安静了许多。会是谁,能是谁,这般恣意?她们回身,看见皇帝,她们的夫君,亲热地拉着一个女子向这边走来,眉头舒展,微偏着头,温情地望着身边的人,边走边说边笑。
楚言先看见她们,停下脚步,想把手从皇上掌中抽出来。十多年,她也老了,一双眼睛仍旧清亮。
皇上随即站住,慢慢收敛了笑容,嘴角僵硬起来,手抓得更紧。皇后带着她上前见礼。楚言挣不开,只福了一福,低着头,没有表情。皇后温和地笑着,闲话几句,就找了个借口,带着她告退,没有与楚言攀谈。
走开好一段,皇后站住,支开旁人,突然握住她的手。她看见皇后眼中带泪,听见她说:“多少年都没有听皇上笑过了!可我只怕——”
很快,皇后担心的事发生了,比她们能想到的更惨烈。楚言饮下鸩酒身亡,满身血地被怡亲王抱出皇宫。皇上一声令下,抹去了佟楚言的存在。怡亲王病了。皇上也病了。万寿节的所有安排取消。
她还怔仲于一个接一个的不幸消息,弘历已经不管不顾地带着几个亲信,出京找怡安去了。怡安,该怎么办呢?
后来才知道,楚言早已派人去找怡安,不想让她回京。弘历拦住了出走的怡安,却因为皇上的旨意,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她走掉。
怡安出走前写过一封信,她没看到,不知道内容,但似乎给皇上和皇后带来了一点安慰。
听说,怡安上船出海,离开了大清。弘历大婚,皇上亲自挑选的富察氏文静温顺,婚后倒也和睦恩爱。
弘历没有放下怡安,暗中命人监视她的公爹和姨母,然而皇上也没放松,也注意着怡安的消息,暗中保护。怡安回来过大清几次,甚至还回京探望了皇后。弘历遇上了,却又一次不得不放她离开。
皇后去世后,皇上的精神更差,政务上也有些松懈,许多时间花在与身边的年轻宫女谈笑逗趣上。他偏爱的始终是汉军出身的南方女子,最宠幸的一个刘氏还为他生了一个阿哥。
皇后病重时,她就帮着管理后宫,皇后去世,她成了实际的后宫之主。有人说她缺乏魄力,该对那些年轻女子严厉些,以维护皇上的威严名声,保全龙体安康。可她始终对他存着一点敬畏,更明白他快要被心里太多的苦楚伤痛压垮,参禅诵经是寄托,与年轻女子调笑不过是找点乐子轻松一下。他真想要的,再也寻不到。
终于,那个日子来了。他把弘历叫进去,谈了一会儿,然后,把她叫了进去。
他脸色焦黄,咬牙忍耐着疼痛,脸上却有些笑意,招手唤她到近前,用虚弱的声音对她说:“初云,你是个极好的,也有福气。你好好替朕看着三个孩子。让他们都好好的。”
她眼泪奔流,原来,他记得她的名字。他知道她是初云,不是含糊的“阿初”。这就够了!
他自知时间不多,吩咐高无庸拿出一个盒子,取出一双袜子样的东西为他穿上,又命人当着他的面把剩下的东西都烧了。再看向她时,他的目光已有些涣散,有些气虚地笑了笑:“你要的,朕没能给你。可朕已经给了怡安。你不要再恼了吧。”
那夜,雍正帝驾崩,遗诏弘历继位。她成了太后,大清最尊贵的女人,富贵已极。
二十多年,弘历没有提起过怡安,与富察氏十分恩爱,又有了几个宠爱的嫔妃。她以为他已经放开。平定准噶尔,兆惠将军带回来和卓氏。后来才知道,兆惠去西北前,皇帝给了一幅画像,让他见到相似的女子要带回来。
富察氏之后,弘历册立乌拉那拉氏为后。乌拉那拉氏从侧福晋起就很得弘历欢心。然而,那年南巡中,突然把携行的乌拉那拉氏送回京。乌拉那拉氏深知皇上爱戴太后,有言必遵,太后一向看重自己,故而到她跟前哭诉。
她正感奇怪,细问当时情由。乌拉那拉氏泣道:“若说宫中嫔妃比不上江南佳丽,皇上想尝尝鲜,臣妾也不敢拦着。如是家世清白,皇上舍不得,带回宫里,臣妾也会当作妹妹般看待。只是,没头没脑的,看见一个身影一晃而过,就要微服出行,找过去,实在是——万一有个闪失——皇上也是一把年纪了,就算不传出去,被阿哥们知道,也是掉面子的。臣妾不过劝了几句。”
她点点头:“你做的没错,可你到底说了些什么,惹怒了皇上?”
“臣妾不过劝皇上保重龙体,以安危为重,以社稷为重。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美人,果然上了心,且让底下人去寻访,找着了,若合适,带过来面圣,或者皇上不想让人知道身份,微服去看她也可以,只是千万不可冒险。”
“这话没错,你还说了什么?”
“ 臣妾见皇上不知为何十分上心,竟象是深怕晚了一点就被她跑了似的,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绝色,能让皇上一见钟情。臣妾想着,若真是个绝色,定然能打听出来,倘若不是,只怕皇上见了还要失望。就劝皇上不要着急,便是错过这个,明儿后儿未必见不到更好的。以皇上天威,不要说一安,就是十个——”
“怡安!”她的心沉重起来。不错,一定是怡安!除了怡安,还有哪个女人是弘历渴望却得不到的?怡安,他打小一心一意看了想了十几年,这辈子唯一的大挫折,终究放不开!
乌拉那拉氏到底在皇宫里打滚了三十年,看到太后神情,已然明白自己无意中触到了皇上的禁忌,皇上生命中她不曾参与不曾了解的秘密。她的荣耀,她的富贵,甚至她的生命,都走到头了。
看着乌拉那拉氏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脸色苍白地默默退了出去,她惋惜,但无可奈何。怡安,那是没人能碰的禁忌。
她已经八十多岁,活得太久,认识的人一个个先去了,连个正经聊得起天的人也没有。弘历对她很孝顺,尤其肯为她做寿。她的寿辰庆典一次比一次隆重,彩衣舞蹈,黄金堆塔,可谓人间福禄寿之及至。可在她心里却有些不安,觉得太过奢华铺张,热闹有余。倘若她的夫君在天有灵,多半要冒火,也许连她也要骂一顿。若让她挑,她到希望能像那一年的那场寿筵,兄弟朋友家人坐在一起,无拘无束地说笑,热热闹闹地敬酒。然而,那些人都走了,只有她这个最有福气的活着,享着那些人不曾放在眼里的福禄寿。
她慢慢睁开浑浊的眼睛,感觉到眼角的湿意。
服侍了她五十年的大太监走近来,小声禀告:“太后,您醒了?万岁爷来了。”
“皇额娘,您睡得好么?”年过花甲的乾隆皇帝含笑坐到她身边,递过来一张帕子:“您怎么了?做梦了么?”
“我好得很。我梦见了你阿玛,还有我的阿玛。”她擦了擦眼睛:“我想起了一些事。记得你阿玛临去前提起你的八叔九叔,说他们虽然有错,却还不至于该受那样的重罚,他心里不安,要你——”
“皇额娘放心,这事儿朕记得,回头会办。”
“那就好。早些办了吧,别让你阿玛记挂。”她点点头,又提到一件:“还有靖安公主,当初你阿玛——”
乾隆奇道:“靖安公主是谁?朕怎么没听说过?”
“就是怡安的亲生母亲啊。虽然不是皇家血脉,却是——”
“怡安又是谁?”乾隆笑道:“皇额娘做梦时认得的么?怪不得朕不曾见过。”
她张了张嘴,叹了口气:“弘历啊,这么多年了,怡安弄不好已不在人世,你怎么还放不开?怡安从小同你一道儿长大——”
乾隆眼中一跳,却摇头笑道:“皇额娘的话,朕越来越听不懂了。朕不记得有这么个人,怎么还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王义,你服侍额娘五十年了,可知道这么个人?你叔叔王礼从先皇潜邸时就在,你可听他提过这么个人?”
王义垂首俯身:“回皇上,奴才不知道,也不曾听说有这么个人。”
乾隆望着老母亲,笑道:“恐怕额娘的梦还没全醒,不知哪时听来看来的戏文串进梦里去,当了真了。”
“真是我记错了?真的没有怡安?没有楚言?”她有些不确定起来,细细回想,有些地方,仿佛还历历在目,难道真是戏文?
乾隆好脾气地耐心笑着:“朕不敢说皇额娘错了。兴许是朕事儿多,忘了。皇额娘且说说这人长得什么模样,都有什么事儿是朕该知道的。朕听了,也许能想起点什么。”
她蹙眉沉思,八十年的记忆成了朦胧的一大团,很多往事似乎记得,可一想抓住看个清楚,又变得如烟如幻,不可捉摸。难道真是一场梦?这个浊世可曾有过那样的人儿?天家可曾有过那样美好的时光?那么深重的情义?倘若有过,怎可能被人遗忘?怎可能不口耳相传?怎可能除了她,没人知道,没人记得?
(全文完)
再生缘
杰夫笑着合上菜单:“还是你点吧。你朋友的店。帮我介绍几道他们的拿手菜。”
“好吧。”王楚俨不客气地笑笑,招手叫小芳过来,吩咐了几句。
杰夫打量着店堂:“装修很有特点。是云南风格吗?”
“准确地说是纳西族加白族风格。”
“我没去过云南。听说是个很美的地方。Chris说你去那里旅行了一段时间,是那时认识的?”
看在他是老板的份上,她耐心作答:“不是。这个店还在装修时,我偶然路过,看见牌子,因为刚从云南回来,就和他们聊了两句,发现三位老板中的一个是我在丽江住的那个小旅店的老板的表弟。这么认识的。”
“这是你们中国人爱说的缘分?”
她笑:“是的,缘分。”那天是一个老同学的婚礼,在这座大厦顶楼。她刚在宴席上坐下,突然泛起头疼,脑子里被针扎一样难受,乱糟糟地浮着许多影像,只得道声歉,匆匆告辞,怕遇上熟人费口舌,没敢坐电梯,沿着安全楼梯走下来。楼梯转来转去,头又疼,不知道走到了哪层,推门出来,就看见正在装修的这家小店,遇上了打了几年工拿着积蓄想要自己当老板的阿龙他们。她突然冒出来,脸色煞白,把三个年轻人吓了一跳,赶紧扶她进来坐下,又是开水又是湿纸巾,一直送她下楼,帮她叫到TAXI。
大楼在商业中心,可他们这个店的位置不好,没有多余的钱打广告,不过菜做得很实在很地道,也很用心。她拿了他们的名片去送亲戚朋友同事,免费替他们宣传。来这里的客人,报上她的名字,一律八五折,还送三道小菜一樽米酒。久而久之,朋友同事干脆把这家云南菜馆戏称为“Iris的店”,取笑她帮忙帮得太上心。
今天上午,泡咖啡时遇到,老板突然说:“Iris,听说你的朋友开了一家很不错的菜馆,除了我,所有的同事都去过了。我还没吃过云南菜。晚上有空的话,可以带我去吗?我很象试试云南菜。”
杰夫高大健壮,英俊多金,据说出身于东部名门望族,毕业于顶尖藤校,三十刚出头,身家已有几十米,而且未婚,可不是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