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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济朗,不要再说这样的话。”阿格策往日朗柔声劝说:“你要学会忍耐。不露声色。等到你做了大汗,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报复收拾冒犯你的人和你不喜欢的人。”
哈尔济朗偏着头,认真想了一会儿,问:“要忍多久?”
“不知道。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至少要等到大汗的生命结束。”
哈尔济朗皱着眉:“这十年二十年里,不论他们对妈妈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只能看着?”
“不,你可以反对,可以打架,但是,大汗和喇嘛们对你的喜爱和器重才是最重要的,准噶尔人对你的崇敬和追随才是最重要的。为了你有愿望达成的一天,爸爸妈妈也会忍耐。”
哈尔济朗望着父亲,若有所思:“爸爸,你现在就在忍耐,是吗?是为了汗位吗?”
“不完全是。我和你,不一样。”一度,他确实有过那样的想法。隐忍,等他做了大汗,就可以按他的意愿改变准噶尔。可他忍不到那个时候。父汗身体康健,心思锐敏。弟弟噶尔丹策零拿走的原属于他的力量,不会还回来。通向汗位的路很长,障碍重重,需要付出代价,放弃一些珍贵的东西。他不想!但,即使不是储君,无心汗位,他仍然是准噶尔的大王子,仍然是父汗的儿子。
哈尔济朗不清楚父亲所谓“不一样”指的什么,也不想问,略一沉吟,断然说:“我不想当大汗。”
“为什么?”
“当了大汗,一天到晚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多累!作弄作弄那些人,我的气就平了,用不着忍上十年二十年。”
阿格策望日朗放下心,也有点失落。儿子确实像楚言更多!
“明天去见大汗,放乖点机灵点,让大汗高兴高兴。过几天,我带你去见你母亲。”
“真的?我要多住一阵子。那一带我还没好好玩过。”
“可以。你也该多陪陪她。”楚言能教给他的东西,能为他安排的未来,更适合他。
丈夫和儿子来了。听说儿子能留下来,楚言高兴坏了。
哈尔济朗又变回了一个小男孩,抱着母亲撒娇,喋喋不休地说这问那,顺便提了一堆要求。
楚言连忙把惠芬叫来,把哈尔济朗想吃的一古脑儿报给她,让她接下来按哈尔济朗的喜好安排饮食。
哈尔济朗逗着惠芬的女儿玩了一会儿,哄得小丫头咯咯直笑,等她母女出去了才说:“胭脂比怡安好骗,可没有怡安好看。”
屋内一阵沉默。如果怡安能回来,他们一家才算真正团圆了。
阿格策望日朗拿出一包东西:“孟买那边送来的。应该是靖夷那里来的。”
楚言先看信。还是靖夷在一年多前写的,提了几句家中情况,说到进京时见着怡安,个子快到寒水的肩膀了,性子活泼,很讨人喜欢。怡安常去寒水那里,有时也和筱毅一起写字画画。靖夷收了些怡安的“作品”,一块儿送来。楚言一张张看过去,忍不住滴下泪来。
哈尔济朗凑过来,口中不住地挑剔着:“这是什么?是猫?看着象猪。这个画的是谁?有人长成这样吗?这是花?像羊屎。真难看!……”
楚言擦干眼睛,嗔怪地看着儿子。
阿格策望日朗照着儿子的屁股就是两下:“就你能耐!你画几张让我们看看,是不是比妹妹强。”拿起女儿的涂鸦之作,左看右看,说出来的话却是:“怡安长大了,该是个漂亮姑娘了。”
怡安很听话,很乖。怡安等着爸爸妈妈。想起峻峰托图雅的弟弟带来的怡安的亲笔信,楚言泪如雨下。
父子俩手足无措。
楚言勉力微笑:“怡安,她很好。身边有很多疼爱她的人。”
那天接下来的时间,哈尔济朗一直缠着母亲,一刻也不肯放松,吃饭时连菜都要楚言替他夹到碗里,就差要喂饭了。心思单纯的水灵担心哈尔济朗吃鱼不会吐刺,花了很多时间为他挑鱼刺。图雅和阿格斯冷暗暗摇头好笑。
入睡前又要听故事。好容易和儿子团聚,楚言自然有求必应,坐在床边足足讲了三个故事,直到他满意地睡着,替他掖好被子,看见他嘴角香甜地翘起,露出会心的微笑。
回到屋里,却见丈夫在笨拙地剥着瓜子,炉上烤着一把栗子。
楚言走过去坐下:“怎么想起要吃这个?”
阿格策望日朗献宝似地递过来一个小碟:“闲着,找点事做。给你剥的。”
“谢谢。夜了,不能多吃,要积食的。”楚言慢慢地把那一小把瓜子仁放进嘴里,细细嚼着。
阿格策望日朗挪身过去,把妻子拥进怀里:“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楚言点点头,眼睛有些湿润:“你,很辛苦吧。”这几年,她的处境只是表面糟糕,日子其实并不难过。避开风口浪尖,躲在这个优美安静的地方,身边又有阿格斯冷图雅和水灵陪伴。哈尔济朗和怡安不在身边是个遗憾,知道他们很安全,得到很好的照顾,并不太担心。国仇家恨,军情政治,不在她心上。被团团保护着,没有人能伤害她。难听的话很少能传进她耳中,听见了也影响不了她的心情。真想做的事,有阿格斯冷和图雅帮着,也不是不可能。生活上,他也极尽所能地做了安排,没有多少不适。她是被软禁,也是被保护了起来。
他孤独地坚定地站在前方,为她遮风挡雨,一次次用他的心血和前途去和策妄阿拉布坦交易,换取她的安宁和平静。不敢想象,他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得到让哈尔济朗留在她身边的许可。
他的头埋在她颈窝厮磨着,带着几分诱惑:“想你想得很辛苦。”
她失笑,转过脸,正落进他的深吻。
发泄过思念和渴望,他们相拥凝视。
“日朗,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人间极品大丈夫。”
“没有。什么意思?夸我好?”
“嗯,好得不能再好了。”
“不后悔嫁给我?”
“不后悔。该后悔的是你吧?”
“我是后悔。不该给你那四年。那天带你骑马时就该直接把你拐回准噶尔。”不给别的男人机会在她心里留下影子。
有一瞬间,她的心被带回了过去,脑海中浮起熟悉又遥远的面容,立刻压下去,笑着抚上他的脸颊:“以前的事过去了。以后四十年,别再犯错。”
他的眼睛闪耀着深邃的光芒,紧紧搂住吻住她,象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
很久,他放开她,笑着说:“我们养了个麻烦的儿子。”好气又好笑地讲起哈尔济朗的英雄事迹。
她专心地听着,不时忍俊不禁,末了总结说:“还好,他不找自己人麻烦。”
“我是想告诉你,别被自己儿子给骗了。”半大小子了,还拼命霸着母亲,象什么话!
她有些好笑:“明天开始,我一定让他自己吃饭睡觉。仔细想想,我们还应该感谢喇嘛们。如果哈尔济朗一直跟着我,大概还是一个娇纵的孩子。也许天天和我们闹别扭。”现在的哈尔济朗已经可以接受命运的挑战。
“把你认为他该知道的,教给他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一震,柔和地望着他:“智者总是寂寞的。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是你的错。”
他爱恋地捧住她的脸:“我不寂寞。我有你!”
阿格斯冷和哈尔济朗双手缚在背后,单用双脚比试。图雅在边上看着,偶然笑着说两句话。
楚言走过来,陪她看了一会儿,笑着说:“图雅,陪我到湖边走走。”
图雅温顺地跟了去,猜测王妃有话对她说。
果然,楚言温柔地望住她:“这几年,我心不在焉,都忘了你和阿格斯冷的年纪。大王子想趁现在把你们的婚事办了。我想问问你的心意。我知道,阿格斯冷眼里没有别的女人。可我不知道,你的心里有没有别人。”总怀疑她在京城的一年里发生了点什么。
图雅的手下意识地放到胸口。外袍里面是那个锁片,那个人给她戴上,想要锁住她的心她的人。那个人在她心里吗?图雅认真想了想:“没有。”她很少想起他。
“阿格斯冷是否在你心里?你愿意嫁给他吗?图雅,这里没有人会逼你。”
图雅有些困惑。阿格斯冷当然在她心里,而且是“家”里重要的一员。这些年,他放弃了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的机会,默默地陪在王妃身边,做着一个好儿子好兄长能做的一切。大王子不在的时候,他是“家”的守卫,是她们的依靠。可是——“王妃,我们现在这样一起生活,不好吗?”
楚言发觉自己失职。是不是忘了教给她一些重要的东西?“不是不好。婚姻家庭,生儿育女是人生大事。不经过这些,一个人的生命体验就不完整。我和大王子都希望看见你们有美满的家庭,有可爱的孩子。如果你和阿格斯冷结婚,还会和我们一起生活,只不过在一个大的家里有了你们两个组成的小家。”
那个人要她等着他。她答应了不嫁给别人,可也没想嫁给他。如果嫁给阿格斯冷,就违背了诺言。大家里的小家是怎么回事?就像大院子里的小院子吗?图雅的脑子乱糟糟的。
“如果阿格斯冷和别人结婚,就会有另一个人来和我们一起生活,或者,阿格斯冷要离开我们去和那个人一起住。”虽然,阿格斯冷恐怕不愿意。
“阿格斯冷少爷应该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小姐。”可她心里为什么难过?那两种情况她都不喜欢。
明白心结在哪里就好办了。“黄金玉石比我们平时吃的饭菜贵重吧?不让他吃饭,给他吃黄金玉石,你觉得阿格斯冷会不会肚子疼呢?”第一次发现图雅也有笨的时候:“我先去办点事儿。你好好想想,晚上告诉我。”
图雅乖乖坐在那儿想,直到阿格斯冷走过来:“傻丫头,别发呆了!回去吃饭。”
图雅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他,鼓足勇气问:“阿格斯冷,你想娶我吗?”
阿格斯冷一愣,咧着嘴笑起来:“想!想了好几年了。”
“为什么?我有什么好?”
“你有什么好?傻呗!我得看着你,照顾你,一辈子。”
“阿格斯冷最讨厌!”图雅吸着鼻子扑过去,趴在他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喂,你这算不算答应嫁给我了?”阿格斯冷把她举到眼前,见她轻轻点了点头,欢呼一声,把她扛在肩上往回跑。
图雅拳打脚踢:“阿格斯冷,放我下来!讨厌!”
阿格斯冷和图雅的婚礼简单而热闹。
楚言很开心:“应该有个蜜月,让小两口单独呆一阵。要不然,还以为真跟以前一样呢。”
阿格策望日朗眼中微光一闪:“有哈尔济朗和水灵陪着你,让他们到南疆去住一段吧。也该让那边的人知道这门喜事。”
楚言自无异议。这几年,她动不了,阿格策望日朗没精力,南疆那边的事情全靠总管和几个亲信的维吾尔人打理,阿格斯冷和图雅过一阵跑一趟,传些话帮着做些决定。阿克苏和疏勒的那些人也象他们的亲人。
隔了几天,阿格策望日朗把新婚夫妇叫到跟前:“有件很重要的事,只能交给你们。图雅,我要你到帕米尔去,替王妃守着去印度的路。阿格斯冷,你护送图雅过去,帮她安排妥当,然后,回来接王妃和哈尔济朗。”
阿格斯冷和图雅都有些吃惊,对视一眼,都在爱侣的眼中看见疑惑和肃然,不约而同地点头答应。宽大的手掌和纤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