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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说,夫人若是饿了,先用也使得。”
楚言接过那摞纸,随手翻着,信口问:“皇上几时起的?怎么还没用过早膳?”
“回夫人,皇上每日总在寅末卯初起来。今日是卯时初刻起的。用过一碗参茶。”
楚言望了一眼架上的自鸣钟,已是辰时。这位皇帝竟饿着肚子,办了两个小时的公?“皇上每日都是如此,还是今日特别?”
“皇上每日早起,用过一碗参茶,就去前面会见大臣议事。总要等见完各位大人,才用早膳,最早也是辰时。早膳后,皇上就开始批折子。”
这么说,饿肚子是他的习惯,不是她的缘故。楚言略略安心,却不由自主地又问:“皇上可有胃疼的毛病?”
“是。上月还犯过一次,刘太医开的方子,吃了大半个月才养好。”
楚言低声咕噜了一句:“吃药有什么用?标本倒置。好了,你去回话吧,我在这里等着。”
那摞里面,有怡安临的字帖,也有几篇命题作文。怡安的字,已写得比她这个做母亲的好,只是不够沉着稳重,也不大认真用功。命题作议论文倒是独辟蹊径,东拉西扯,不着边际,有的近乎狡辩,足以气死先生。要是拿去应考,名落孙山不说,弄不好还要挨几十大板。楚言读得好笑,也有些心酸。
怡安这些文章,不知皇上看没看过。他思想“正统”,性子古板,竟能由着怡安胡闹?
外间有人开始摆桌椅,上盘碗。不一会儿,宫女进来提醒:“夫人,皇上过来了。”
楚言站起来,打量一眼镜中,觉得足够端正严谨,这才迎出去。
皇帝满脸笑容,神清气爽。落在不知底细的下人眼里,皇上昨晚必是夙愿得偿,心满意足。
早餐丰盛实惠。皇上许是饿了,就着酱瓜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一个包子,又吃了两碗豆花。
楚言有心事,没胃口,一碗豆花就吃了老半天,引来皇帝关切询问:“可是不合胃口?要不叫御厨房再做些昨儿那种饼来?”
“正是昨儿月饼吃多了,积了食,没胃口。”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吃了就睡,也不活动活动,怪不得要积食。”
她有些气恼,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咬着唇,不作声。
他最爱看她脸上偶尔流露的娇羞,心中欢喜,含笑道:“吃饭果然要有人陪着才香。往常,朕一个人早膳,无趣得很。以后,阿楚每日陪朕用膳。”
“皇上要人陪,找谁不行?我却喜欢独个儿吃饭。”
“阿楚不肯陪朕么?”胤禛也不着恼,笑眯眯地说:“朕饮食作息不规律,落下了胃疼的毛病。阿楚若肯拿出从前对太后一半用心,为朕筹划安排,朕的胃病必能不药而愈。”
楚言冷冷地瞟了高无庸一眼:“皇上有令,敢不遵从?只是,若要我为皇上安排一日三餐,皇上就得听我的,不许挑三拣四。”
皇帝含笑点头:“朕不挑,听你的。你陪着朕用膳,你吃得的东西,朕就吃得。”
楚言的嘴角诡秘地翘起:“我吃得的,皇上就吃得,可是真话?”
皇帝犹豫了一下:“是真话。你只需用心动口就是,不必亲自动手,有什么都交给底下人去操办。”她的鬼主意太多,可她敢想敢做的,下面那些人未必敢做。只要不能亲自动手,她能作弄他的机会就很少了。
想到从前一些淘气事,楚言倒也有些心软。若不是存心让着她,这人又岂是她欺负得了的?
这日起,她升格为总管皇帝日常饮食起居的老妈子,动脑动口不动手。皇帝又以就近服侍为借口,要她搬到养心殿,再次被她拒绝。她早上过来陪他吃早饭,晚上吃完晚饭,略呆一会儿,就会回后面的小院。
皇帝每天早起,先喝下一碗加淡盐的温开水,开始办公前再喝一碗煮开回温的牛乳,早餐加了鸡蛋豆浆,午餐晚餐也有调整,午餐后加了一道水果。别的不说,皇上便秘的毛病,只用两天就治好了。
养心殿一帮太监宫女心服口服。太医院刘院使也是甘拜下风——让皇上乖乖听话,是最大的能耐。
连着几个阴天,下了几场秋雨,楚言的腿突然酸疼起来。不知几时落下的毛病,一年犯个一两回,不是很厉害,忍几天就过去了,她从没让人知道。今年不知为何,比往常厉害,有天晚上疼醒过来,禁不住呻吟出声。
皇帝得信,立刻过来探视,一边为她按摩活血,一边急宣刘太医进来诊治。
按刘太医的说法,她这本不是大毛病,可惜疏于治疗休养,落成宿疾,好在还不严重。只是她现住的屋子较为阴冷潮湿,风邪入体,促发痼疾。首先该做的就是换一个温暖干燥的住处,施以按摩针灸,很快就能好。再用汤药调理一段时间,可望根治。
这番说辞正中皇帝下怀,立刻下令将她连人带东西搬到养心殿西暖阁。
楚言这时疼得厉害,只要能立刻好起来,怎样都行,再顾不上反抗。
经刘太医施针,果然立刻好了。楚言便不肯再服汤药。皇上无法,只得命刘太医每次来请脉时,也为她搭脉看诊,防止再犯。
搬到西暖阁后,离得更近了,皇帝更加经常地叫她到跟前陪伴。
这日,一个坐在御案前批折子,一个靠在软榻上看书。小太监进来通报:“怡亲王来了。”
楚言噌地从软榻上跳下来,丢下书就要逃走。
皇帝大奇:“别的人,你避开也就罢了。十三弟来,你躲什么?倒叫他疑心你恼了他。”
怡亲王允祥刚要进门,听见后面半句,知她不愿见他,暗暗有些神伤。
楚言躲避不及,见他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尴尬地笑了笑:“我几时恼十三爷了?十三爷来,定是有政事与皇上商议,我呆在这里算什么?朝堂上的事儿,有女人张嘴伸耳的份么?”
胤禛好气又好笑地指着她对刚进来的允祥道:“你听听,这张嘴!朕说一句,她有三句等着。”又对楚言道:“朕和十三弟见面,也不是非得议公事,有时也聊聊天。你和十三弟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叫人沏上茶端上点心,咱们仨先说会儿话。今儿天好,在院子里晒会儿太阳吧。”
底下的人早就摸清三人的喜好,没一会儿就送进来贴脾贴胃的三分茶点。院子里也已摆下一张圆桌三把椅子。
胤禛领先在中间坐下,招呼两人过去。坐在暖融融的阳光里,身边是他最在意最亲近的两个人,朝政是非都远远地抛在一边。多少年不曾有过这般轻松惬意的日子了?
允祥手中握着茶杯,嘴角含笑,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这一刻,好像昨日再来。
送她进宫后的这些天,他一直在惶惑不安中,总担心自己做错了。隔个一两天,他总能见到皇上。皇上近来心情颇好,越来越好,许多事上都好商量许多。养心殿的情形,也有一些传进他耳朵里。皇上宠爱她,取悦她,想方设法拉近二十年的距离。可她呢?她是否愿意领这份好?她是否怨恨他,是否不甘?
今日见到她,气色比到他府中来时好了许多,与皇上说话相处一如从前地自在风趣。再看皇上那份欢喜,眼前这份融洽,他想,他也许没做错。
有了皇上的庇护,她不必再颠簸流离。有了她,他们才可能偶尔回到从前,兄弟们才有可能有一天重新围坐把话。
能够看见皇兄松开紧皱的眉头,真心发笑,能够偶然见见她,听见她的笑语,他亦可开心。只盼这种开心的日子,能够一直有下去。
皇帝和怡亲王的谈话渐渐转到政务上,楚言站起来:“闲聊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皇帝好笑道:“请便!请夫人自便!朕不敢拘着你。”
楚言淡淡一笑,对怡亲王点点头,正要离开,又被皇帝唤住:“十三弟留下午膳,有劳你多费点儿心思。”
午饭时,皇帝突然若有所思地住箸:“咱们三人有多久没一块儿吃饭了?”
允祥笑道:“我还记得,那年在通州,皇兄带我们去的那家小饭馆,吃的那些粗茶淡饭。前些时候,弘历还缠着我问呢。”
胤禛问楚言:“你还记得么?”
“我记得他家的香椿不好吃,还记得被皇上和十三爷取笑了一通。”
“怎不说你满口挑剔,让人好笑更好气?”
允祥笑着插嘴:“说公侯官吏该好好治理国家那一句,还有些见地。”
楚言讶道:“那话是我说的么?我满口挑剔,还能说出有见地的话?”
胤禛笑道:“说我们没本事,连皇阿玛都饶上了,还不挑剔?挑剔,未必就没有见地。”
又笑道:“之前还有一回,不记得了么?过年时,你们几个来,偏了好些野味儿,喝了好些酒,还唱歌。”想到什么,神色一黯。
楚言恍若不觉,笑道:“十四爷有事儿没事儿还喜欢哼几句戏词么?还是找不着调?”
允祥不知该如何回答。
胤禛淡然一笑:“他如今恐怕顾不得唱戏词了,最惦记的就是骂朕。皇阿玛殡天时,他不在京城。有人传谣,说皇阿玛遗诏命他继位,说朕夺了他的皇位。他认定这皇位该是他的,不肯对朕称臣,不肯下拜,满嘴牢骚质问。朕好心解说,他不听,见了朕就要骂。朕懒得自讨没趣,也没工夫收拾他弄出的乱摊子,就让人把他关起来,好酒好菜地供着。”
楚言断断没想到,所谓兄夺弟位,杯弓蛇影的清宫一大谜案,竟被皇帝自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他虽显得不在乎,语气间透出的悲凉伤感无奈,还是触动了她。
允祥深知其中故事,无法置辞,只震惊于皇兄会这么直接地告诉她。不过,这事儿她多半早就听说,她心软,多半偏护十四弟,对皇上怀有成见。皇上心里只怕也猜得到。
一时间,三人谁也不说话,各自食不知味地吃着碗里的食物。温煦融洽的气氛突然变得艰涩,殿内静悄悄的,筷子轻碰碗壁的声音都嫌刺耳。
这么吃饭,胃是必定要疼的。楚言叹了口气,放下碗筷:“我饱了。”
皇帝皱眉道:“这算吃的什么饭?总共没吃几口。梁下的鹦哥都比你吃的多。”
“鹦哥多自在啊!剪了翅膀,拴条链子,飞不成也不想飞了,每天番来番去学那么两句不知所云的话,然后就是吃。”
皇帝脸色一变,也放下碗筷,皱着眉,紧紧盯着她。
允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两人万一闹翻,该怎么劝说。
楚言重重叹了口气:“人的气性总比鹦哥大点儿,会说的话也多。皇上要是不爱听,不去听就是了。”
皇帝脸色稍霁:“朕是不想听,可有人要逼朕去听。你说朕该怎么办?”
“剪了舌头,或者,干脆杀了,一了百了?”
胤禛和允祥都愣住了。半天,胤禛幽幽叹息道:“他不当朕是兄长,朕还不能不当他是弟弟。”
“既然兄弟之情仍在,有什么误会,摊开来说清楚就是。”
“你说得轻巧!老十四疯魔了。只因十三弟与我亲近,十三弟去看他,还没开口,就挨他一顿炮轰。”胤禛苦笑:“也罢,他从前肯听你的。回头,你替朕去瞧瞧他,看看他还买不买你的面子。”
允祥上了马车,回想先前养心殿的情形,不知该喜该愁。
有她在,至少皇上和十四弟之间像是有了转机。可她的心显见的还是想飞的,皇宫对于她就是个关紧的笼子,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