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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开车很挣钱,但也很辛苦,早上三点就得起来烤车,烧开水,摇火。有时好长时间也启动不起来,又等着出车,便很着急。晚上回来的也很晚,后半夜到家是常事。最糟糕的是半路抛锚,小毛病鼓捣三两个小时修好了,大毛病就得等过往的车辆给拖到城里去修。几个月下来,修车添件的钱也花不少。三星算计着攒足了钱,一定得买辆新的。除了跑运输,三星还在家里开了一个卖店,经营一些日常用品。父亲经常不在家,卖店由母亲操持着,分家另过的大嫂巧秀有时也过来帮忙。卖店的货都是直接从省城进的,又便宜又新颖,不仅吸引了本村的村民,连临近几个村的人都吸引过来了。有一次高明楼去公社开会,碰到供销社主任,开玩笑说,你们家把供销社的生意都抢了。本来三星开卖店只想挣几个零花钱,并没指望能赚多少,但几个月下来,赚的钱比他跑运输还多。这使三星既欣慰,又感到悲哀。他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在路上跑,竟比不上把东西轻轻松松过一遍手赚得多。当然,家里开的卖点如此赚钱,还有一个三星不大清楚的原因,那就是,大队经常招待干部们吃喝时,所有从柜上拿的东西,有着外人永远无法知道的高额利润。
在三星日子蒸蒸日上的同时,家里的媒人也踢破了门槛,但三星相来相去,没有一个看上的。高明楼书记见儿子如此挑剔,得罪了不少人,心里有些担忧,就找了个空子,对儿子说:“三星你也不小了,有人给你提媒是好事,但你这样挑拣就变成坏事了,让人笑话不说,往后谁还敢跟咱家办事。说到底,咱也不是啥高贵人家,有啥资格谁都看不上眼。”高明楼虽然是个书记,但也毕竟是个父亲,心里着急儿子。已经有人在他面前打哈哈,说你家三星是不是想找个省长的女儿做老婆。他当下就给人家一个冷脸子。三星知道父亲是怕外人说闲话,倒不是怕自己找不到老婆,就实话实说了:“爸,我就是看上了大嫂家的巧玲,除了她,我谁也不要。她当教师还是我给她让的位子哪。”三星在后面加了一句,说明这件事的可能性。高明楼书记愣了一下,但马上就觉得儿子看上巧玲,其实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他早就应该想到。而之所以没有想到,是因为巧玲是儿媳妇的妹妹,哥俩儿娶姐俩儿虽不违法,但毕竟是件稀罕事。明楼想了想,当晚就把亲家找过来,边喝酒,边把这件事提了。刘立本当然满心愿意,但嘴上还是说要回去问问巧玲。他说的有一半实话,三个女儿中,只有巧玲读了书,现在又当了教师,说不定会心高气傲的给他说不同意。他在女儿身上都有些灰心了,你说好的他偏看不上,你看不中的,她偏跟的死心塌地。女儿一大,仿佛就是要和当父亲的作对。
刘立本回家和老婆嘀咕了半宿,第二天早上吃饭时,才和巧玲说了这件事。刘立本在心里有点怕这个最小的女儿,其实说怕也不准确,只是女儿是个读书人,现在又当了教师,让他这个不是一字的父亲有点自卑罢了。巧玲听了,也没明确表示不同意,说:“我们姐俩儿都嫁给一家人,别人会笑话的,好像高家的男人有多好似的,我们就得嫁到他家。”刘立本说:“能赚钱的男人就是好男人,三星又能抓钱,脾气又好,又稳当。一点也不想村里那些年轻人,整天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穿得花里胡哨的,没个人样儿。咱不看他爸当不当书记,咱就看三星这个人。”娘也在一旁帮腔:“我看三星这孩子是个仁义孩子,你嫁过去保准吃不着苦。你就听你爸的话,点个头,好给人家回个话。”巧玲淡淡地说:“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反正我现在还小,找婆家还早哪。”刘立本说:“像三星这样的人家,上门的媒人多着哪,谁还能等你。说不定明天人家就相上如意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巧玲脸上有些不悦,说:“他爱等不等,就是到时候我想嫁人了,嫁不嫁他还不一定哪。”说完转身走了。把刘立本晾在了一边。
其实,要是早一些说这件事,巧玲说不定还会答应哪。高家村早就要增加一名教师,但一直拖到了现在。巧珍从妹妹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就背着姐姐巧秀偷偷去找高明楼,央求他让加林补上这个名额。本来高加林的教师职位就是三星顶替下来的,高明楼一直觉得对不起加林,现在正好做个顺水人情,就答应了巧珍。前一段时间忙分田到户的事,一直没分出心来,现在有时间了,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他不求高加林感激他,只要不再恨他就满足了。最先知道消息的当然是在学校教书的巧玲,她听到后,很替加林高兴。起初,她也恨过加林,后来加林回来了,姐姐也结了婚,她也就不怎么生加林的气了。而当她听说那个城里的姑娘来看了加林,又长得如何有气质时,她对加林也就更加理解了。况且,她和加林一样,同是从学校回到农村的文化人,所以对加林的遭遇,除了理解之外还有几分同情。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但当她听到加林又能当教师时,她却有些高兴得不正常。一放学就跑到加林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可让她惊异的是,加林并没显出多高兴的样子。听她说完,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件事他还得考虑考虑。巧玲把这当成了一种矜持自尊的表示。
第二天,因为临近期末考试,给学生补课,放学时,已经很晚了。在半路,她碰见了等在路上的高加林。他们打过招呼后,边走边说着话,加林告诉她,他不打算当这个教师。巧玲惊得停住了脚步,望着他。加林的脚步也停下了,在原地来回走着,踩到了一枚小石子,把它踢到了路旁。并不看巧玲,说:“我不当这个教师原因很复杂,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你告诉学校一声,让他们另安排人吧。现在也快放寒假了,有充足的时间另找人。”巧玲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其实她并不了解,虽然他们住在同一个村子,又与二姐有过那么一段感情。她说:“你就因为一种说不清的原因,放弃了这个许多人都争着想要的机会。”不知为什么,她一下子就把自己摆到了关系很近的说服者的位置。高加林此时已停下在原地的走动,站在了她斜对面的位置 ,使她不得不偏转一下身子,才能正面对着他。加林的身后是一片覆着积雪的山坡,田垄起伏流动着。高加林想了一下,说:“其实原因说简单也简单,我要当了教师,家里分的地,我爸一个人侍弄不过来,我妈身体又不好。”停了一下,又接着说:“还有高明楼把我的教师弄下来了,现在又要把我弄上去,好像我的命运就操纵在他的手里,他可以随意摆弄似的。我要让他知道,我的命运操纵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他高明楼手里。”高加林的语气有些愤激。他还有一个没说出的原因,这件事可能是巧珍一手促成,高明楼才没有那么好心帮他。要是这样他就更不应该当这个教师了,那时他的自尊心所不允许的。
他们已经站在道上有一会儿了,都感到有些冷,便往前走。巧玲小心地说:“我最近在报上,看到了你发表的一首诗,你是不是因为有了更高的目标,才不在乎这个教师的位置的。”高加林说:“文学只是我的一种精神寄托,与现实的选择没有多大关系。” 一个村人从对面走过来,惊异的看着他们,快到跟前时,低头走了过去。巧玲突然问:“听说那个城里的姑娘还和你保持着联系,是真的吗?”高加林尽力平淡地说:“我们只是通通信,她现在已经去了南京,有了很好的工作。”停了一下,加林诚恳地问:“巧玲,你不恨我吗?你应该很我的。我对不起你二姐,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巧玲想了想说:“我能理解你,但在感情上,接受不了你当初对我二姐的负心。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二姐结婚了,生活很幸福。” 巧玲斟酌着语气说。此时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屯里,有人推开窑门,探头探脑的往外观看,俩个人都注意到了,便分开,各自回家了。
正因为有了这次谈话,巧玲才对三星的提亲表现得如此淡漠。她是一个比较实际的姑娘,在感情上也不讨厌三星,但她同时也是一个爱幻想的姑娘,高加林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她的幻想。那个年代毕竟是一个崇拜才气向往诗意的的年代,而功利主义才刚刚抬头。刘立本并不知道巧玲和高加林的这次会面,如果知道了,他就会对巧玲拒绝三星的提亲产生怀疑。虽然村里已经有人在背地里,对巧玲和高加林悄悄议论了。但没有人敢当面对他说,因为这件事人们毕竟只是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光凭大白天在一起说一次话,并不能说明什么,反而有嚼舌根的嫌疑。
三星在学校放寒假不久,便经常出现在村里。他从省城买回了一台八成新的录音机,整日在卖店里放,吸引了不少村里的年青人,连一些成年人也来看热闹。正是从三星这里,人们知道了李谷一,朱明瑛,邓丽君这样一些名字,感受到了一股清新的现代气息。除了三星自己,谁也不知道他放弃了每日几十元的收入,守在家里的正原因。巧玲可能猜到了一些,但她的心思全在高加林身上,所以也没多想。她每隔几天都要到加林家借书,开始时并不多呆,说上几句话,拿上书就走。后来话便多起来,呆的的时间也长了,两个人逐渐有了谈恋爱的感觉。但谁也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他看出加林是喜欢她的,有时,她起身要告辞了,加林明显的表现出不愿意让她走的意思,她便重新坐下来。但加林却不肯再作进一步的表示了,这让巧玲很苦恼,也不知加林是怎么想的,他还有什么样的顾虑。
寒假很快就过去了,在开学的前一天,巧玲还不久前借的书。加林不在家,昨天接到二叔家来的电报,说家里出了点事,要加林去一趟。巧玲只好失落的放下书,出来了。经过去年生产队的场院时,看见一群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在场院上跳舞。旁边放着三星录音机,里面正播放着流行乐曲,一群孩子在一旁围观。三星没在跳舞的人里面。见巧玲走过来,有两个捣蛋鬼斜眼看着她,便扭摆着臀,做着滑稽的动作,随着录音机大声喊着:“爱你爱你就爱你。”巧玲感到一阵恶心,赶忙走开了。此时,她更感到了高加林的可贵,暗暗下定决心,等加林回来,一定向他表###迹。但她又隐隐的有几分担忧,要是加林还在犹豫,要是他还不愿意在农村结婚,要是他还爱着那个城里的姑娘,要是他还不能对二姐忘情,那她该怎么办哪?想到这里,巧玲不免有几分心灰意懒,再加上所爱的人此时正远在城市,空间上的距离,更让她感到了爱情的无望。
巧玲闷闷不乐的回到家,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刘立本十几天前去了内蒙。巧玲和加林谈对象的事,他很快就知道了,因为巧玲去高加林家借书还书,高加林送出来,两个人在村里走过,从不背人。他们的光明正大,使二能人刘立本束手无策,无计可施。村里已经出了几对这样光明正大的年青人。他们在人前坦然说笑,做出亲昵的动作,坦然地在村里进进出出,全然不理会人们的闲言碎语,他们像一股清新的风在人们心头吹过,使守旧的人们无可奈何的感到时代变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