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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行精灵-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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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哪——”老女人暗叫,“全都是会飞的女人!”
  卖山货的讲完这桩趣事,然后转向黑脸人,“你怎么不就着菜喝?”
  抱琴者心想,可别让他就菜喝了,不然他也许又会魔术般的从帆布包中掏出个猪拱嘴。那样的话,他的满脑子又会涌起愈发残疾的猪的形象。
  黑脸人只是又喝了一口酒,并未说什么,他一直在看着孕妇。刚才孕妇用手捂嘴的时候,他发现那手也分外地美,他便想这样的手拂在男人的额头时会是何等地逍遥。卖山货的说那一边的酒桌还没撤,司机喝得里倒歪斜了,后参加进去的售票员也醉了三分了。
  “好玩!”卖山货的快活地发出一声感叹,然后走出了屋子。
  大家面面相觑,无话可说,而后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到窗外。雨又大了起来,雨声激烈得如打鼓。老女人心急如焚,后悔不该将豁唇放出去,他们已经走了快两个钟头了。
  鹅颈女人是永远不会迷路的,所以她大胆地选择连毛毛道也没有的林地走。有人蹚过的路边野生植被会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而无人涉足的地方却是一片葳蕤的奇观。他们才进林子,豁唇就发现了一个吊在矮树下的马蜂窝,跟着又看见一条硕大的绿色毛毛虫在白树干上蠕动。他们全都湿透了鞋子,走起路来那鞋子因为水的浸润而嗞咕嗞咕地响。鹅颈女人的长裙因为雨水的滋扰而质地沉重,它向下坠着,时时挂在拇指粗的树杈上,这给了小木匠帮助她将裙子从树杈上摘下的契机。
  
逆行精灵(10)
微雨中森林的空气有股植物清香的气息,仿佛一棵棵树在沐浴时不停地往上擦香皂。那树叶纤尘不染,晶莹如颗颗翡翠。他们在一个平缓的山坡上发现了一片都柿,是羊奶子形状的。熟过头的已经明显蔫软,并呈现出玫瑰色。豁唇专拣这样的吃,因为它甘甜得无边无际。只一刻他就吃紫了牙和嘴唇。鹅颈女人守着盆子,蹲在地上先吃了一刻,然后再往盆子里采。都柿果“啷——啷——”地落入盆底。小木匠采得头上冒汗,每当他手里有了一捧而握不住时,就心急火燎地往鹅颈女人的盆子里送。他俯下身,故意将手臂蹭着她的胸,看她什么反应。鹅颈女人总是微微一笑,告诉他不要用手使劲揉都柿,把它上面的那层白膜弄没了就不好吃了。他们采了半小时左右,豁唇便说羊奶子形状的都柿没有圆圆的好,鹅颈女人就直起腰说,“那咱们就去找圆的都柿。”
  鹅颈女人已经三十六岁了,膝下一儿一女。她丈夫在塔香供销社当会计,精明而却不失本分。鹅颈女人从当姑娘的时候起就喜欢进城,那时她在粮店工作,将挣来的钱全都扔在路上了。她每次坐在车上时都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感,觉得这才叫人过的日子。她在城里也没有亲戚和熟人。她住便宜的旅店,然后到街上吃小吃,逛服装店,去电影院跟着主人公或悲或喜。心满意足后,她又开始想家,想她那百依百顺的丈夫,虽然他的个子还没有她高;想她那双活泼的儿女,于是又坐车返回塔香。每年若不进城几次,她就会心烦意乱。塔香的一些男人很觊觎她的身段,常常有人在暗中挑逗她。她虽然觉得丈夫不错,但也几度背叛过他。她和拖拉机手在麦地睡过,和猎人胡京在山顶的木屋住过浪漫的一夜,也把她好看的腰肢展览给一外地的鱼贩子。她时时对丈夫生出几分愧疚,而当机会来临时,她却如入迷雾中一样不能自持。事后她总是宽慰自己,觉得她没有什么错,是她的身体出错了,身体那是老天爷给的呀,说收回就收回了的东西,她如何管得了呢。但她又不是那种放浪形骸的女人,并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得到他们所渴望的东西,所以有一些人就只能永远对她馋涎欲滴。一般来说,她只有在特殊的天气和氛围中才感觉到自己的情欲像囚禁的雄狮欲出笼一样不可遏制。比如与拖拉机手在无人的麦地,那天她只是漫无目的地朝麦地走去,后来微风起来了,金黄色的麦穗在风中摇曳,如一串串风铃在歌唱。阳光在麦地上波澜起伏,她是第一次感觉到阳光会跳舞。这时拖拉机手朝她走来了,说了句“里面的麦地比这还好看”,她就随着他去了麦地深处。她躺在茂盛的麦地里,感觉四周的麦秆像房屋的柱子一样使人依恋,她那天如少女一般的激动。拖拉机手一直将她抚慰到日影倾斜的时候,此时微风已收,麦穗岿然不动。一股丰收的味道沁入她的心脾。自此之后,拖拉机手以为鹅颈女人钟情于他,曾经两度去找她,一次她正在猪圈起粪,一次正走在泥泞的巷子里,从邻居家抱回一条乳狗。她看见拖拉机手那窘迫而急切的目光觉得万分可笑,他那不伦不类的衣着和又脏又乱的头发都使她产生了一种厌恶感。在她看来,她那天不是和他在做爱,而是和麦子在做爱。猎人胡京比拖拉机手要聪明得多,他大约明白鹅颈女人是个不能强迫的女人,所以有了大雪山顶木屋的一夜后,他并不主动下山寻她。鹅颈女人记得那是一个大雪频繁的冬天,她已经许久未进城了,焦虑而又空虚,晚上常常失眠。她打算大雪止息后,汽车一旦通了,她就立刻进城。然而那一夜她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住了,丈夫睡得又香又沉,孩子们也被睡眠结结实实地包裹着,她穿衣起来,走出家门。外面漆黑一片,雪已经有一尺多厚,却仍然没有收敛的迹象。鹅颈女人穿着厚的棉猴和毡靴在塔香走来走去,雪花扑打着她的脸,所有的房屋都漆黑一团,在夜色下与一座座坟墓没什么区别。这种时候鹅颈女人忽然望见了山顶的一簇火花,它灿烂地亮着,仿佛来自天堂的消息使她为之一振,她知道那是猎人胡京的木屋。这么晚他怎么还没睡?胡京已经五十多岁了,他年轻时就在山顶造了屋子,不和塔香的人住在一起。他没有老婆,女人们常常背地说他身体有毛病。胡京下山时一般是来买酒、盐或肥皂。鹅颈女人碰到过他好几次,他从不与人讲话。然而那夜雪中的火光却鼓舞了她,她气喘吁吁地朝山顶爬去,一路上她听着毡靴踏雪的声音和自己的呼吸声。胡京坐在屋前的雪地上拢着火在烤肉,他还低低地唱着什么歌。她不知道男人也有独自唱歌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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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行精灵(11)
“是狍子肉,”胡京忽然止住歌声,头也不抬地对她说,“已经烤得熟了,你的牙不错,先吃一块吧。”
  鹅颈女人吃惊地看着他。她能理解他会知道有人来了,因为静夜时脚步声会传得很远,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胡京不抬头就知道是她?而且知道她的牙齿很好。她的一口白牙曾被无数人赞叹和羡慕过。鹅颈女人坐下来与他喝酒吃肉,有好几次胡京都凝神对她说,“你听,雪声——”,其实雪是无声的,可胡京的提醒却使她听出了雪的声音,一种浩渺沧桑的温柔之声。他们一直坐到火光将熄、天色泛灰的时候,这是黎明到来之前的时刻,它如处女一样显得纯洁和矜持。她随着他回到木屋,里面所有的物件都给她古董的感觉。那张木床随着他们的持续的激情而吱嘎吱嘎地响到天明。天明了,雪却没有停。鹅颈女人沿着雪道下山时,不再心慌意乱,她心意舒畅。山下的房屋还没有炊烟,即使有,也会被白茫茫的飞雪给淹没了。她回到家时丈夫和孩子仍然睡着,她点着火炉,为他们煮了一锅香喷喷的小米红枣粥。不过从那以后,她再也未望见山顶的火光,只是女人们再在背地议论猎人胡京有毛病时,她不再插言,因为她领略到了他蓄积已久的热情一旦爆发时是多么夺目。至于与鱼贩子的邂逅,并未给她留下诗意的回想,不过是在一条岸边的破旧渔船上,那天她与丈夫生了气,从家里跑出来,正午的阳光笔直地照射着,外地的鱼贩子正光着身子把满舱的鱼装进箩筐,打算顺流运走。她上前与他搭讪,他就把她摁倒在渔船中了。鱼在她身下被挤压得颤颤抖动,腥气分外撩人。她起来时头发里沾满鱼鳞,她向家走时肚子里不再有气,不过她身上的腥气一直萦绕了一周才散。
  塔香去年来了位音乐教师,他的脸很白,手指修长,衬衣领总是干干净净的,看人时眼神分外忧郁。听说他是城里中等师范学校毕业的,父亲曾是显赫一时的工商局局长,后来因为贪污公款败露而自杀身亡。他的母亲不出三个月就改嫁了。音乐教师毕业后在城里已无家可归,他主动要求来塔香教音乐,他住在学校西侧的一间板夹泥小屋里,平素很少与人走动。不过他待学生很好,鹅颈女人的儿子就在他的班里。为了使学校有一台琴,他去年冬天领着他们上山伐了一个寒假的木耳椴,卖给养殖场,攒够了一台琴钱。鹅颈女人打听到他在这个暑期中要进城买琴,于是她就天天都做出要走的准备,想尾随他一起进城。从塔奎来的长途车到塔香时是上午十点多,每逢这个时辰鹅颈女人就背着旅行包夺门而出。终于有一天她看见音乐教师也站在长途车站那儿,她就和他一起上了车。他们在车上只是互相点个头,鹅颈女人发现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好像并不喜欢她的气质。她特意为他穿上了长裤和带花边的衣裳,可他并不多看一眼。鹅颈女人是极其开明的,既然音乐老师对她无意,她在城里也未觉得多么难过。她仍然兴致勃勃地逛街,看见耍猴人就丢去一把零钱,看见有人擦皮鞋也坐在木墩上尝尝被人给擦鞋的滋味。待到她上了返回塔香的长途车时,才发现音乐教师也在其中。他抱着一台手风琴,连姿势都不肯变一下。而手风琴的黑皮琴盒却放在坐席下,其实他是完全可以把琴放在里面的。鹅颈女人想他之所以如此,大约是向其他地方的人尽情展览: 塔香小学有自己的手风琴了,瞧瞧它多么新,多么漂亮!这更加深了鹅颈女人对他的怜爱之情,她心中老是涌起想要抚抚他头发的愿望,这欲望使她呼吸困难,所以她不得不打开药瓶吞下两颗药丸。那是一瓶鱼肝油,很奇怪她烦躁时服它比安定还起作用。刚才吃饭的时候,她注意到他吃得很少,她想也许他在塔香早就听过她的故事,把她当成一个坏女人了,而鹅颈女人不愿意强迫任何人喜欢她。她想每时每刻都活得自由和快活一些,所以她张罗着出来采都柿。
  雨大起来的那一刻他们刚好寻到一片圆润而稠密的都柿。小木匠穿着雨衣,鹅颈女人打着伞,豁唇站在伞下。他们想等雨小了的时候再采。小木匠一点点挨近鹅颈女人,说豁唇年纪小,站在伞下会湿了裤子,如果感冒了就不好交代了,建议用他披的长雨衣给豁唇穿上,这样雨水就无法袭击他。其实豁唇的裤子早已湿得水淋淋的了,他还就着这股湿劲将尿尿在裤子里,反正又没人知道那是尿。尿水曾使他的大腿根一阵温暖。
  
逆行精灵(12)
“我穿了你的雨衣,你湿了怎么办?”豁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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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伞下。”小木匠有些难为情地说。
  鹅颈女人不由哈哈地笑起来,她扭着美丽白皙的长颈,恍若森林中的一只梅花鹿。
  “两个大人打一个伞不够使。”豁唇说。
  豁唇头脑中的数量词只有“个”。在家里他也是这么把所有的东西论“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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