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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孟宪异背了中国诗人郭小川的一句诗,来给狼狈不堪的他送行:“有的人死了,却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孟宪异真是脸皮够厚,疵牙一笑,回敬我:“别瞎寻思!我也可以给你扯一句文天祥的词:”乾坤能大,算蛟龙原不是池中物!‘“
我没读过文天祥的这首词,怕孟宪异是为了挽回面子在唬我,就辩解道:“我只晓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管你蛟龙不蛟龙!”
孟宪异被我呛得干咽口水,再无话可说,嘴里嘀咕着:“这咋扯的!这咋扯的!”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我静养几天之后,感觉身体元气基本恢复了。就在江姐的陪同下前往方子洲的小平房看望他。几天没和方子洲见面,我心里真的感到若有所失,有了无着无落的感觉。
那个眼睛外凸得像要掉出来一般的何大爷还住在方子洲的小平房里。见了我,他松弛的眼皮抽动了几下,残缺不全的牙齿呲出来,笑了:“闺女,您可来啦!子洲想您都想疯了!”
我没附和这个老先生:“那他为啥子不去看我!”
何大爷急忙接过话来:“我不许他动!现在子洲都听我的,我是他的大夫,也是护士!”
我相信,有这个何大爷,方子洲的起居饮食一定不会成问题:“他还在床上?”
何大爷一边把我和江姐让进低矮的小屋,一边说:“他说今儿有急事儿,我才放他走了。我咂摸,您们一准儿是走岔了,他一准儿是先奔您哪儿去啦!”见我脸色阴沉,表情无奈,何大爷建议道:“你可以给他打手机!”
我诧异了,行动诡秘的方子洲一直是没有手机的,几天不见怎么发财了!我追问:“他哪儿来的手机?”
何大爷从方子洲的被子下面拿出来一个白信封,信封上居然打印着我的名字和几个字:“买一个手机吧,人身可以安全一些。”
何大爷牢牢叨叨地解释说:“这不是您托人送来的钱?信封还在这儿呢!他照着您的意思淘换了一个最便宜的手机,还是我帮着他跑得腿儿呢!现在这手机,可比几年前便宜多了,才花了两千多块钱!卖手机的小姐还说我呐:”瞧,连瘦老汉儿都配手机啦!‘“
我真的惊愕起来,谁会冒我的名义作好事?看这白信封,我似曾相识,很像孟宪异塞给我的那个。难道孟宪异来收买过方子洲?为什么何大爷说钱是我找人送来的?看来,这事儿还真的有一点蹊跷!
何大爷见我傻愣愣的一直不说话,就为方子洲辩护道:“他拿了手机就给您打了,说您不知道咋了,就是不开机!”
我还是拨通了方子洲的手机,他的声音立刻传过来:“怎么样?你好了吗?”
我没好气的埋怨:“你还晓得问我好不好?我到你的小平房来了!你跑哪儿去了?”
方子洲低声说:“现在有个事儿,我倒不晓得应该怎么办了?”
“不会又是帮着妇女儿童退货,或者路见不平,吃不准敢不敢拔刀相助了吧?”我挖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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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他要说孟宪异及钱的事儿,但是,他却似乎不知道孟宪异这当子事儿,说:“别开玩笑,我在和你商量正经事儿呢!何大爷分了一套房子,是政府给的低租房。”
“他不是说要买房吗?”
“民政局把他列入鳏寡孤独名单,低租房比买经济适用房更适合他!”
“一定是你帮着干的好事,还为啥子问我嘛!”我感觉方子洲今天对我格外知心,仿佛我已经是他的老婆了。我想,他一定误以为那信封里的钱真是我送的。一个女子已经和他如此过事,当然是打定委身于他的主意无疑!
方子洲迟疑片刻说:“何大爷以为咱俩已经结婚了,非要把新房子让给咱俩住!但是,我觉得¨¨¨不太合适!”
我没想到,我与方子洲经过万劫不复般的遭遇,终于有了人生的曙光!不但从天上落下来人民币,而且还飞来了新房子!
看着正在招呼江姐的何大爷,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如果我说“行”,第一层意思就是我已经与方子洲确定了婚姻关系,第二层意思就是为了自己的幸福,我宁愿将这幸福建立在对何大爷新房子居住权进行剥夺的基础之上,虽然这是何大爷情愿的。但是,扪心自问,作这两种打算的思想准备,我现在都没有,或者说没有完全确立。
我只得支支吾吾,以不答作答。
优质企业是大爷
在我的养病期间,章总来宿舍找了我一次,把我又重新推到了生活没有着落的边缘。
那天,章总是随江姐一块儿来的。江姐没呆多一会儿就又出门为我买主食去了。她无怨无悔地照顾我的起居已经快有一个月,我头部的纱布刚一摘掉,我就已经坚决不让她再为我操劳了。
等江姐走了,章总忽然点燃了一根烟,独自默默地抽起来。在爱农银行天竺支行的时候,在我的印象里,过去他是不吸烟的。
“一直没问你,去一趟华南薇州,感觉摩托集团这个项目怎么样?”
“从手续上看,没问题。”
“那么,实际上看呢?”
我开诚布公地说:“我感觉这个摩托集团很蹊跷!”说到这儿,我想,还是不把方子洲录相带的内容和我亲眼所见的赵自龙与王学兵、耿德英之流的勾结说出来。因为现在,孟宪异关于对人的真假好坏的看法似乎对我发生了作用。仅从表面上看,章总不但是一个好人,而且他和他的夫人江姐都还是我的恩人。但是,这种好,会不会也是表面文章呢?为什么章总能到摩托股份公司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他与赵自龙有没有关系,他与孟宪异的关系又是什么样的?我的脑海里不断飞舞着这些问号。
章总见我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样子,轻轻地摇了摇头,而后,慈祥地笑了:“小柳,看来,你脑袋这一砸,没白挨!人变聪明了,也学会动心眼儿了!”
听章总这样说,我的脸立刻火辣辣地红了。他是看出了我对他的戒心!章总没为难我,不等我开口,他先揭了自己的老底:“你知道我怎么到京兴市摩托车股份公司当上这个主管财务老总的吗?”
我不好意思问,只是摇了摇头。
章总接着说:“是谢市长介绍我过去的!”
见我眼睛惊愕地睁大了,章总笑道:“别以为我是太子党!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过去我在市经贸委工作,当时,谢市长还当远飞吉普车厂的厂长。虽然那时我的官不大,只是一个刚从军队转业回来的副处长,但却坐在管事的位置上。他报来的所有项目都需要我这个处批准才能立项。当时的吉普车厂是好企业,对他们的项目没有不批准的理由。所以,老谢怎么报,我就怎么批,履行正常的职责而已。但是,老谢同志却认为他欠了我的情,甚至认为他这个副书记、代市长的位子,都有我抬轿子的一份功劳!当然,如果不是我和那个耿德英个人之间闹了矛盾,如果不是那个耿德英处处给我小鞋子穿,我也许早就是副局级了。也不至于到爱农银行才当个支行的副行长了。因此,我在爱农银行一遇到麻烦,刚一踅摸他,老谢就把我曾经给他的帮助还回来了。给我踅摸了这么一个光拿钱不干活的差事!”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频频点头,心想,原来京兴市的官场都是这个德行!我第一次开了眼界。
“但是,我和摩托车集团的人可以说没任何交情!更不会有你担心的那种勾结!”章总说完了,笑望着我。我想,他的意思一定是:“怎么样?现在可以跟我说实话了吧?”
章总的表白依然没让我对他释然,我依然感到窘迫,低头支吾着:“我感觉,摩托集团¨¨¨不是一般的企业?”
章总眼睛睁得大大的,顺势追问:“你感到它怎么不一般?”
我还是饶开了方子洲的录相带和我所见到的赵自龙与孟宪异、耿德英的勾结,避重就轻道:“摩托集团资金实力雄厚,我看了一下他们的帐本,经常是拨来几个亿,没几天又拨走几个亿。拨来的钱,会计上记的是销售收入,拨走的钱记的则是原材料采购。可我看了厂房和车间,却没发现任何值这么多钱的产品!而且,拨到你所在的京兴股份公司的钱也很多!”
章总听我如此说,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说:“从薇州拨到我这儿的钱,全部划到清水洼的高尔夫工地上去了,可薇洲集团公司自打从倒台的高干子弟手里接了这块地,开工剪彩已经两个多月了,却一直没任何动静,没动一锹一镐!而通过我这儿拨过去的钱,没几天就又划走了,据说,绝大部分去了海外!”而后,章总问我:“小柳,你是科班学金融的,又一直干银行,你说说看,这是为什么?”
我知道章总对薇洲摩托集团是否存在洗钱的问题感兴趣,但是,一来我对洗钱的问题没了解到一点信息,二来我依然对章总与薇洲摩托集团的关系之底吃不准,就吞吞吐吐地敷衍道:“方子洲说,他们在掩盖银行和企业串通一气大搞账外经营的事实。”见章总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补充道:“你在天竺支行也晓得的,京兴市对这些不良资产都是认可的!光搞账外经营也不算啥子违犯党纪国法!”
“京兴市准许银行账外经营形成的不良贷款进入银行资产核销大帐,这个政策我知道。但是,在当今社会下,任何大恶都是披着合理合法外衣的,有的,甚至乍一看,还让人感觉是有利于国家、造福于人民的;甚至有的,还要通过媒体大肆宣传、炒作呢!”章总大概猜出我对他依然心存顾虑,便对我会意地笑笑,突然话锋一转,揭示道:“可我认为,你和方子洲的遇害,压根儿就不是偶然的抢劫案,一准儿是被某些人或某些组织预谋的报复行凶!”章总顿了一下,直截了当地问我:“你们,尤其是方子洲,有没有在抢劫过程中丢失什么重要东西?”
听章总这么问,我忽然感觉在我眼中一贯慈祥、可敬的他,也变得神秘莫测起来。我忽然感觉依凭我自己的智力,已经判断不出他的来意,也闹不准他代表着什么人或什么组织,更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他了。想方子洲在薇州人民医院苏醒之后,向当地派出所都没说丢失摄像器材的事实,我也只得照猫画虎、见好就收:“丢的东西吗?有衣服、钱和一台照相机!”见章总迟疑着还要问什么,我索性补充道:“照相机里没啥子,只是几张风景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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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总见我这么说,眼睛看着我,却仿佛在凝视着远处的什么东西,他的心里也分明在思索着什么事儿,可他的嘴上只是说:“没什么好!没什么好!”见我在床上感觉不舒服,变换了几个姿势,他又说:“小柳,我今天踅摸你,主要还是为你的存款和贷款的事儿。你们支行的吴副行长,还有那个骆行长,已经把我办公室的门踏破了。今儿请吃饭,明儿送纪念品,我还从来没享受过银行同志这样的优待呢!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章总对我的照顾应该说是无微不至了,可我对章总的问话却是敷衍了事的。我已经搞不清楚是我做人太虚伪,还是社会太复杂把变成了复杂人。面对章总这种以德报怨一般的问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