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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敏言心里虽然不若母亲和嫂子那般气恼,对尹淮安和孔琉玥也是不无怨言的,当着一家子上下的面就那样,让大嫂子的脸往哪里搁?
但她原便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知道事情一旦闹开了,孔琉玥固然没脸,自家大哥的名声也好听不到哪里去,到头来损害的还是自家的利益,现既闻得尹淮安这么说,也便顺势大说大笑道:“可不是,都是一块长大的亲兄弟亲姊妹,岂会连这点子默契也没有?”
尹老太太便也笑道:“知道你们兄弟姊妹素来亲密,既这么着,也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们这些老辈晦了,且叫了你其他几个小兄弟,一块儿玩去罢,难得今儿个大节下,便是玩得晚一会子,也不妨的!”
又吩咐尹淮安和霍氏:“你们两个是兄弟姊妹中年纪最长的,那些小的可就交给你们了,记得别拘紧了他们,但也不可让他们玩得太忘形,也别叫他们拌嘴。”
尹淮安和霍氏忙应了,领着一众兄弟姊妹们,被众丫头婆子簇拥着,浩浩荡荡的向园子里玩去了。
孔琉玥有意走在中间一个不显眼的位子,暗中将方才之事又过了一遍,不由在心里叹道,泰山压顶尚面不改色,并且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给漂漂亮亮的揭了过去,尹老太太可真是一个厉害人!
晚上回到安苑后,孔琉玥第一件事便是命白书准备了一些香烛纸钱去。
白书以为她是要祭奠孔庆之和尹鹃,乃劝道:“都这会子了,姑娘便是要祭奠老爷太太,也大可等到明儿个再祭奠亦不迟啊,相信老爷太太泉下有知,也是一定不会怪责姑娘的。”
孔琉玥倒是没想那么多,听她这么一说,索性将错就错道:“既是祭奠,自然要选在正日子方显诚意,明儿个便不是端午了,到时候再祭奠,也没什么意义了!你且准备去罢,不必太繁琐,只要意思到了即可。”
白书听如此说,只得领命去了,不多一会儿便抱着一堆香烛纸钱,领着两个端着小几的小丫头子回来了。
当下又是一番忙活,等到一切都收拾停妥后,孔琉玥于是将所有人都打发了,轻轻跪到正对着窗户摆放的小几前,虔诚的点燃一炷香,然后暗暗在心里道:“琉玥,我明白你的委屈和不甘,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是回不去了,你也回不来了,你就安心走你的路罢,不要再执着了。也希望你来生能得到一份真诚的、不再有杂质的爱,希望你能寻得到一个心里只有你的人。你一路走好!”
这个送前身一程的念头,其实早在很早之前,便一直存在于孔琉玥的脑海中了,之所以没有付诸行动,乃是出于不忍心和底气不足,她总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入侵者,占了人家的身体已是不该,如果连人家存在过的痕迹也要一并抹去,简直就可以说是凉薄了!
但之前在花园里发生的事,却给她敲了一个警钟。她根本没想到,前身对尹淮安的感情,会深到那个地步,甚至于已经成为了她身体里的一种本能,就跟她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是那么的自然。只不过之前一直被她这个陌生的灵魂支配着,所以才没有爆发出来罢了,一旦尹淮安有所反应,她的身体也必然会跟着有所反应。
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她绝不能允许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所以不管这番祭奠和送别是有效还是无效,她都要试一试!
虔诚的在心里将要说的话都说了一遍后,孔琉玥将香插入香炉里,然后便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送起前身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孔琉玥很快觉得有一阵清风吹过,带得窗下的风铃也跟着叮当作响,再然后,她忽然觉得,自己从身到心都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她忽然觉得很伤感,忍不住默默抚了抚心口,暗道一句:“琉玥,愿你一路走好!”
过罢端午节,天气一天比一天更热了起来,孔琉玥本就不甚耐烦与尹府众人应酬,如今遂越发变得不爱出门,除了每天早晚过去慈恩堂给尹老太太问问安之外,其余时间都是呆在安苑足不出户,日子便似长了翅膀一般,过得快了起来。
再说尹大太太那边,经过了端午节那夜之事后,窝了一肚子火之余,又生恐孔琉玥再趁机出什么事端来,当夜便命人去姨娘屋里将尹大老爷给请了过来,如此这般好一通商量。
到第二日早上,阖府上下便都知道了大老爷使大爷去青州为自己办差,即日即出发之事。消息传到安苑,孔琉玥好气又好笑,尹大太太这是把她当成洪水猛兽还是怎么的,要这般严防死守?不过,既然已经与前身做过了断了,她也不耐烦再理会这些,只每日待在自己房里,或是看书或是练字或是与白书等人说笑,倒也十分乐悠。
时光入箭,岁月如权梭,转眼又是三个多月过去,八月十五中秋节亦在眼前了。
因为离孔琉玥的婚期越来越近,连日来尹府上下都是日日忙乱,尤其尹大太太身为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更又比别人忙到了十分去,不但要打理好孔琉玥婚事的一应事宜,要处理好家里一应大小事务,要准备过节的事,还要时不时应付来自尹二太太或是尹三太太明里暗里的刁难……端的是一刻也不得闲,偏生在尹老太太跟前儿还落不下一个“好”字。
尹老太太原本便对尹大太太严防死守孔琉玥的作法颇不以为然,倒不是她有多喜欢或是多信任孔琉玥,而是她觉得,尹淮安可是她的嫡长孙,打小养在她跟前儿的,是个一等一的好孩子,若说一时糊涂被人迷了心窍是可能有的,但若是说他会因此做出什么不当或是越轨的事来,她是万万不信的。
再说孔丫头,那丫头虽然让她生了不少气,毕竟也是打小养在她跟前儿的,大儿媳妇这般防着她,固然有她的道理,但若防得太过,便显得是在打她的脸了,这不是摆明了在说她教导无方吗?
事实证明,孔丫头到底是个守礼的,每日里都几乎足不出户的呆在安苑,哪里有要出什么幺蛾子的样儿?白害得她的淮哥儿在外吃了这几个月的苦,连中秋不能赶回来一家团圆,真是想到就由不得她不生气!
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都不高兴,尹府上下众人自然也不敢高兴到哪里去,惟恐一个不慎,做了她婆媳二人的出气筒。
安苑内,孔琉玥的心情却十分之好。一想到过了八月十五很快就是九月了,入了九月很快就会到二十六日,她就忍不住高兴,高兴之余,又会忍不住盼望时间能过得再快一点,最好一觉醒来,已经是九月二十六日,因为那样,她离能见到夏若淳的日子了,就更近了!
所以此时此刻,即便繁复厚重的新娘衣裹在身上又热又重,纤绣坊的人为求完美改了一次又一次,累得孔琉玥也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试衣服,也不能影响到她的好心情,反而配合纤绣坊的绣娘师傅们,还吩咐丫头不时上茶上点心来与她们吃,弄得她们受宠若惊之余,时不时交换一道或是感激或是叹服的目光。
“好了,这一次终于完美了,可以不必再改了!”看着眼前袅娜华贵、与身上大红遍地金锦衣相得益彰的人儿,绣娘们都忍不住满脸堆笑的夸赞起来,“孔姑娘真真是天仙一般的品貌!”、“不但品貌天仙一般,福气更是一等一的好!”
白书蓝琴几个也在一旁赞道:“姑娘真真漂亮!”
惟独谢嬷嬷红了眼圈,又是喜悦又是伤感的说:“可惜老爷太太没能等到亲眼看见姑娘披上嫁衣的这一天……”
孔琉玥站在人高的紫檀木雕花座水银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被火红嫁衣衬得如玫瑰花一般娇艳的自己,高兴能尽快见到夏若淳之余,心里不由又有几分迷惘几分伤感,真的要嫁吗?没有婚纱、没有戒指、没有好友的祝福,甚至连新郎官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真的就要这样嫁了吗?
可问题是,孔琉玥无声的苦笑了一下,问题是她有选择吗?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必须得嫁,不是吗?
孔琉玥正对镜自伤,冷不防就有一个声音自外面传来:“孔姑娘在家呢吗,我们三太太瞧你来了!”
尹三太太来了?孔琉玥一怔,随即便大略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但要再换衣衫已是来不及了,只得飞快与白书蓝琴并珊瑚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领着她们接了出去。
果见尹三太太扶着任妈妈,被一众丫头婆子簇拥着走了过来,门外还站着一个穿绿色半袖衫的丫鬟,孔琉玥认得后者正是尹三太太的贴身大丫头兰香,显然刚才那个声音正是由她发出的。
孔琉玥忙上前几步,对着已将行至她面前的尹三太太屈膝福了一福:“三舅母!”
早被尹三太太一把搀了起来,笑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回,方啧啧赞道:“大姑娘你穿这身衣衫可真真是漂亮,想来便是真的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孔琉玥羞赧一笑,“三舅母过奖了。”被尹三太太携着手,一块儿回到了屋里。
娘儿两个分主次落了座,白书忙亲自沏了茶来。
尹三太太因见纤绣坊的绣娘们还在,于是问了后者几句话,又命任妈妈给了赏钱,方打发了她们与尹大太太使来的人一块儿离开。
原以为将不相关的人打发了之后,尹三太太便会切入正题了,因此孔琉玥心里的弦在绣娘们离去的那一刻,已经近乎本能的绷紧了。
却没想到尹三太太却什么都没说,而是自身后的兰香手里接过一个黑漆鎏金的盒子,亲自递到她手上,笑道:“下个月便是大姑娘的好日子,我作舅母的,于情于理都该给姑娘添一份妆,但只姑娘也知道,我在府里……是半点主做不得的,也不知道到时候你大舅母和二舅母会添点什么,我毕竟不好灭过她们的次序去,所以就想着趁今儿个来瞧姑娘时,先把大头给了姑娘,等到铺嫁妆前日添妆时,再添几样东西应应景也就罢了,这样便既能全了我与姑娘间的情谊,也能不伤及你两位舅母的颜面了。”
说完喝了一口茶,才又笑道:“姑娘不妨打开盒子来瞧瞧,看喜欢不喜欢?”
说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孔琉玥除了打开盒子,还能怎么样?遂淡淡笑着依言打开了盒子。
赤金镶紫瑛石的发箍,碧玺石的宝结,赤金衔红宝石凤钗……发箍上的紫瑛石个个都有指甲盖大;宝结上的碧玺石大小深浅不一,堆叠在一起却有种咄咄逼人的华美;凤钗口里衔着的红宝石,个个都有莲子米大小,熠熠生辉,光彩夺目。可以说件件都非凡品,件件都能值好几百两银子!
孔琉玥不由有些发怔,尹三太太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想贿赂她不成?
在她发怔的当口,尹三太太已站了起来,一面说着话,“好了,我还要回去收拾送给亲朋们的节礼,就不多留了!”一面已走到了门口。
孔琉玥忙起身笑道:“这会子太阳正大,三舅母何妨多歇歇再走?”转身捧了盒子,打算将其退还与尹三太太。“无功不受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她还是懂的,之前之所以收了尹老太太那么些东西,一来是推辞不掉,二来则是想着原是尹老太太对前身不起在先,她不过是在有限的范围内,为她也为自己讨回一点公道罢了。
但尹三太太却不同,她跟她素无交情,尹三老爷又系庶出,与尹鹃并非亲生兄妹,而她又非尹鹃所生,认真说来,他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