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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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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艳阳依旧,只是在他眼中,再无了先前夺目之灿。

他低头,皇上此举,定是为了那个男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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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修。

卷一 泱泱之世,有欢有喜 喜二十(小修)

禁中内诸司殿中省尚食局门前,一列着紫衣的小宫女们排得齐齐整整,手中精致食盒上用黄绣龙合衣笼罩了,沉甸甸地捧在胸前,过了殿中省,便往那凝晖殿一路行去。

此时正是晌午,虽说太阳未露,可还是闷热难耐,看这天色像要下雨,可却迟迟未落。

这会儿禁卫不严,大内禁中又无人走动,小宫女们便动头动脑地,一边走,一边小声嘻笑起来。

尚食局的宫人们本就比不过其余内殿司的严谨,再加上不近皇上身边伺候,因此纵是处于禁中之内,也常常不按那许多规矩来。

内侍总管王太监走在最后面,前襟后裳早都被汗浸透了,此时只想快些走到凝晖殿去交差,于是眼看着这群进膳的小宫女们不甚安分,却也懒得去管,只要不出什么乱子,那便随她们说上几句话也无大碍。

正走着,最后那两个小宫女也不知说到什么趣事儿了,竟停了一小步,互相咬着耳朵悄悄言语了几句,说完之后又抿了抿唇,面上带了抹飞红,才继续往前走去。

风浅浅吹过,恰将那二人说的话零零碎碎地吹开了几句,捡了几个词儿裹着,绕了一绕,便送入了王太监耳里。

王太监听见她们的话,本是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整个儿人都清醒了不少,脸色先是一白,又立时黑了去。

那两个小宫女犹不自知,还在窃窃笑着,却不料身后的王太监已行至她们身侧,抬手一拦,便将她二人拦了下来。

王太监看着她们,脸上满是怒意,半晌才开口道:“先前在胡说什么呢?”

那两个小宫女一看情势不对,吓得不由都低下了头,嗫喏道:“回公公的话,什么……什么也没说。”

王太监一声冷笑,公鸭似的嗓音引得其余诸人都看了过来,也不知这两个小宫女是犯了什么事儿,能叫他在外头便发起火来。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那王太监便扬手,一边一掌,赏了那两个小宫女一人一个嘴巴子。

众人俱是惊愕,那两个宫女身子抖得不能自持,却只是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开口争辩,眼眶凝泪,就将砸下。

王太监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她二人,“现如今真是没规没矩了,连皇上你们也都敢在背后议论起来了!眼下还在禁中便能如此放肆,还当不当这是皇城大内!”

他伸手一掀,将那二人手中捧的食盒上面罩着的合衣笼撤了,冷笑道:“现下凝晖殿里,皇上与诸位大人都等着咱们,你二人且先自个儿回去,待我回头见了许尚食,将今日这事说与她听,让她来看看怎么办才好!”

这一番厉言,着实吓傻了这些小宫女们。

王太监是常年跟在贺喜身边的人,平日里大内宫人们哪个见了他不得让三分,这两个小宫女今日将他惹怒了,那下场定是不会好看的。

其余的人顿时噤声,不敢再言语,捧着食盒的手都有些抖,脚下步子愈发快了起来,深怕做错什么事儿,也让他瞧见了。

王太监走在后面,可这步子却是越来越沉,眉头紧紧锁着,到最后,口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想到刚才那两个小宫女说的话,他心中不由一堵。

皇上自开宁府回来后,整整一月未诏人侍寝,也不回寝宫,夜夜都宿在崇勤殿内。

皇上不近女色……

十年来,这种事情还从未有过!

他们这些常年侍候皇上的人察颜观色了好些日子,却也丝毫理不出头绪来。

是身子不适?可太医却说,皇上一切安好。

是精力不济?可皇上每日三更后才就寝,五更便又能起身上朝,容光依旧,并无半分异样。

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了……

虽是心中疑惑着,可这事也非他们能问得的,只得就这么一日日地看下去,又不知怎么才好。

王太监黑着脸,看着眼前这些进膳宫女们,这事儿,居然都已传至殿中省六尚局了!

当着他的面,那两个小宫女尚且敢如此议论此事,莫要论大内此时此刻别的地方了……怕是人人都在窃窃私语罢!

王太监不禁头皮发麻,这些在背后说出来的话,还不知是怎样不堪入耳……

自古帝王无私事,那起居注上每日列的条呈,真真是让人伤脑筋。

……

又行了约莫半百步,凝晖殿便在眼前了。

殿前禁卫见了他们一行,也不多问,便高声宣唤,让他们入了殿内。

王太监在前领路,直直进得殿内大厅,做了两个手势,便让那群宫女们挨个入内摆膳。

今日早朝散后,贺喜独留了几位朝臣于凝晖殿议事,直过了午时也还未决,因命人去备了膳食,留诸位臣子于殿中进膳。

等人都退了,贺喜才挑眉看了看与座诸人,开口道:“别拘束了,先吃了再议。”

三省六部的重臣来了四个,外加古钦与朱雄二人,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觉拘束,却也不敢抗旨,便于座上吃了起来。

朱雄一介武将,带兵打仗豪言迈语不拘小节,又是跟着贺喜数次出征的,此时便也没那么多顾忌,吃了一会儿,便张开大嘴笑道:“此次邰涗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主动要将那八千名百姓送还回来!”

贺喜握着银筷的手指僵了一瞬,沉眉不语。

朱雄见无人应他,自觉有些无趣,面色讪讪,大口吃了几块肉,也就不多说什么。

贺喜高座于殿上,目光扫至朱雄身上,忽而道:“朕命你去逐州城外迎那八千名百姓,如何?”

朱雄一咽,呛了两口,左右看看,才对上贺喜的目光,嘴角一抽,“陛下……”

贺喜搁了手中筷子,神色未变,“怎么?”

朱雄声音小了些,“臣……臣不想再见那狄风。”

贺喜眼眸一黯,抿唇不语,心中尽是冷笑。

他邺齐堂堂将帅,就只这点出息!

伸手去握案上白玉酒杯,口中冷冷道:“难不成还要让朕亲自去一趟?”

那语调中含了隐隐怒意,让诸人手中动作都停了下来。

朱雄一急,忙起身道:“臣并非此意。陛下要臣去,臣便去!”

古钦在一旁微微皱了眉,想了一会儿,道:“陛下,臣思来想去,也不知邰涗这回打的是何主意……先前臣带了银钱去赎他们都不肯,这次怎么会主动将人遣送回来?”

贺喜的手指扣着那酒杯沿口,越握越紧。

里面琼浆微漾,色泽清透,一望便可见杯底那暗色雕纹。

这酒,不似那奉乐楼的醉花酒……

那醉花酒,虽浊却醇,品在嘴中,是说不出的香。

他眉眼一沉,那酒,怕是再也无机会喝了……

心中涌起自嘲之意,真的是那醉花酒香么?还是……因为当日眼前那人?

可是那人,怕也再无机会见了……

顿时觉得胸口僵硬万分,面前玉杯蓦地烫手。

不由地便松了手,又将那酒杯推至一旁。

他手指渐渐握起,心底一角愈发僵硬,竟暗暗地有些恼自己。

这是怎么了?

先是觉得后宫佳丽无色,眼下竟连邺齐美酒也觉得无味了?

贺喜看着案上佳肴,再无胃口,由着那菜慢慢凉了,却是再也未碰。

古钦见他不说话,心中不由生疑,先前风传皇上近日来不对劲,本来在朝堂上未曾发觉,可现下一看,果然是与往日不同。

朱雄却大大咧咧毫不自察,见几人不说话,那闹腾的毛病又来了,冲古钦嚷嚷道:“我听说邰涗的皇上近日来大病,这可是真的?”

古钦点了点头,先前职方馆的人确实这么来报的。

朱雄一下子便乐了,浓眉飞扬,“可是十年来头一回听说!”

贺喜闻言,脸色不由转黑。

朱雄未留意,只自顾自地道:“要我说,她那也是咎由自取!”

贺喜眸子又黑了一分,深不见底,抬眼朝朱雄看过来。

古钦见了他那目光,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渗出点寒意来,扭头去看朱雄,却听他接着笑道:“那女人,十年来心机手段无数,挡了我们多少好事,这回大病,怕是一时难以兴风作浪了!”

贺喜的背重重*上御座,双手环胸,眼睛微眯,目不转睛地盯着朱雄。

朱雄正在兴头上,咧着大嘴又加了一句:“最好她这次一病不起,到时邰涗国中大乱,我邺齐就能趁机……”

话未说完,前方便响起清脆一声,断了他后面的话。

贺喜手中紧握案上纸镇,冷眼看向他,“说够了?”

朱雄愣在那儿,见皇上这的样子,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贺喜狠狠扔了手中玉石纸镇于案上,又是一声巨响。

殿中几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贺喜盯着朱雄,刀唇一开,冷言冷语似山涧寒冰,“罚俸一年,杖三十。自去领刑。”

朱雄背后一阵冷汗,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有中书老臣起身,“陛下,敢问朱将军犯了何罪?”

贺喜撩袍起身,龙踞袍背,煞是刺眼,目光如凛冽寒风将殿上诸人扫了一遍,又移至朱雄脸上,“大逆不道,犯上不敬。”

说罢,便甩手而退,连再要议的事情也都不提了。

殿上骤然冰冷不已,几人均是一头雾水。

朱雄眉头苦皱,心中更觉委屈。

大逆不道?犯上不敬?

他说的是邰涗的那个女人,与皇上何干?

他犯的倒是哪门子的不敬之罪?!

当真是千古奇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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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修。

卷二 一则以欢,一则以喜 欢喜一

贺喜嘴角硬如石,出了殿外,也不唤人,自己一路往寝宫行去。

殿外乌云蔽天,沉压天际,风起雨欲倾。

她病了。

大病。

贺喜吸一口气,胸腔欲裂。

若是换作往日,闻此消息,定会是眉飞色舞、心生快意罢!

为何此时……

他狠狠握拳,又缓缓松掌,额角隐隐作痛。

当日在杵州,心中分明是起了杀意的,怎的现如今听闻她大病,自己竟会心闷至此。

有宫人见贺喜过来,慌慌张地便迎了上来,可一触上他那不善之色,便不敢多言,只远远地跟着,直看着贺喜入了嘉宁殿,这才又忙着奔去相告起居太监,皇上竟然回寝宫了!

殿廊明亮,无一点轻尘。

变也未变。

可看在眼里,却徒感陌生。

自他从开宁府回来,还未来过嘉宁殿。

他不开口,宫人们便不敢问,谁都不知这是为何。

为何……

贺喜脚下一转,入了内寝,呼吸愈重。

直直走到御塌边,也未宽衣,就这么躺了上去。

头顶黑底金花承尘之上,那笺曾被他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正粘在上面,还同从前一样。

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上面的字。

十九个字,只这十九个字,就这十九个字!

便叫他整整一个月,都不愿踏入这嘉宁殿半步。

可以命人摘了那笺纸,撕碎,烧了,随便怎样都好,眼不见为净。

只是他却不曾开那口。

是心底里终究不愿亦不舍么……

贺喜闭眼,身下之塌,真是太久不曾睡过了。

沉眉浅展,眼睫轻动,脸色稍霁。

其实这么多日子,夜夜于崇勤殿中留,他又何时睡安稳过。

每每于夜色中合眼,便能看见那双蓝黑色交的美目。

掌心的烫意,胸间的辣意,均是真实万分。

那一夜,便是穷及他一生,也再求不来那梦一般的感觉。

那个人,便是纵马驰天下,也不可能再遇见一模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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