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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一下。”文湛说,“去寿春宫崔美人那里,父皇要见你。”
寿春宫?
崔美人?
我娘?
我爹在我娘那里?
我那个据说自我爬出我娘的肚子以后再也没有正眼看过我那个丑娘的皇帝爹,居然在我娘的寝宫里面??!!——
我惊讶的看着文湛,居然有些口吃,“……我爹……父……父皇……在……寿春宫……崔……我娘哪……??”
“是的。”文湛回答,“父皇已经连续三天夜宿寿春宫了。崔美人现在今非昔比了,她可以算是宠冠后宫。”
文湛声音平淡无奇,似乎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是我却没他这个本事。
我的脑子里面形象的出现了我那个有着俊美高贵面孔的爹,把我的丑娘扶上牙床,恣意怜爱的生动画面,我突然觉得,即使我被文湛强抱一百遍,我再给他钱,也没有我脑子中的画面那么寂寞如雪。
这个尘世究竟怎么了?
70
因为东宫这里没有温泉,所以我只能在一个木桶里面把自己尽量刷洗干爽,又拿了一块白纱包了一些冰块把哭的有些肿的眼睛镇一镇。
文湛在那边的偏殿沐浴更衣,有人重新为他裹伤。我披着袍子悄悄看了他一眼,他的伤其实并不重,伤口似乎也不是很深,只是伤的位置不好,位置很刁钻,在肩胛下面,应该只要一抬胳膊就会很疼。
他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伤。
也对。
太子的事情从来都是大事。
小事也是大事。
如果对外宣称太子受伤了,恐怕又会在宫廷中,朝廷上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很多人会因此受到牵连。
有人会下被下大狱,有人会因此而丧命。
至于那些无辜被旁人借机陷害的,踩人上位的,更是数不胜数。
其实……
文湛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至少还是有一丝半点的慈悲,不算一个彻头彻脑的坏蛋。当然,和我这样的好人是没得比了。
我几乎是蹿到寿春宫的。
我应该很虚弱,真的,因为太子在我身上的所作所为,我应该病如西子,捧心而泣,然后一步三喘,哭哭啼啼,扭扭捏捏的蹭到寿春宫,可是,我真的无法等那么久,真的。
——我爹留宿寿春宫!!
这可是自我懂事以来,听到的最恐怖的消息。
如果有人告诉我,我明天将要被夺爵,推出午门斩首(这都是戏文里的话,其实我朝杀人从来都需要三法司定案,三堂会审,然后由皇帝陛下朱笔勾绝,秋后问斩,从来没有人,这里面包括我爹,我爷爷,还有历代先皇们,都不会直接把人推出午门砍脖子的),我也不会如此惊慌,真的。
我要尽快赶到寿春宫,我要亲眼看看,那两个人是怎么脱了鞋上炕,亲密相处的!
一想到我爹曾经被我娘的火红火红的胎记吓的掉下龙床我就想笑。
而常常为自己无缘看见那个场景而暗自扼腕。
如今我有幸可以亲眼看见他们两个人牵小手,温柔软语,也许还有坐大腿,或者喂酒之类的事情(我爹很风流的),不知道我爹对着我娘脸上的胎记是否能咽的下去饭菜,也不知道他抱着我娘的时候是坐我娘这边,还是躲到看不见胎记的那一边去?
……这简直,简直就是……哈哈!!
我不是幸灾乐祸,我发誓,我真的不是在幸灾乐祸。
寿春宫因为不是后宫主殿,所以屋顶没有那么高,也没有那些缠缠绕绕的莲花图案,这里的殿顶是用楠木重新雕刻的,吊的很低,只比普通人家的房地高出二尺。所以寿春宫这边的宫殿并没有宫殿的样子,反而像一个富裕地主家的大瓦房。
正宫娘娘不会住这样的屋子的。
一看就知道这是小老婆的住处。
可是,当我迈进寿春宫的时候,看到的好像和我想象的又不一样。
干净,非常的干净。
不但窗明几净的,就连气味都是干净的,还有清淡的茶香。
转过花厅,忽然听到我爹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研墨要像一个方向研磨,不要这边研三圈,那边研四圈的,好像在捣蒜。”
然后是我娘的声音,很是委屈,“陛下,您别吼我,怪害怕的。”
我爹的声音,“不是吼你,只是有些心疼被你糟蹋的墨,……诶,你和你儿子一个样子,除了吃,别的什么都看不出个好来。即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放在他面前,也不如一只烧鸡、两个肉包子得他欢心。”
我郁卒。
有这么说话的吗?
好像我就是一只吃货。
我连忙出声,“爹,您这是嫌弃我呢。”
靠近花厅那边,我爹就靠在长椅上,周围拥着丰厚的白色狐皮,他身上穿着月白色的薄丝绵袍,腰下面盖着白色的缂丝被,手中是一杆白色象牙长烟杆。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姗姗来迟有些不满。
而我娘更有趣,她不顾双手和袖子上沾染的全是带着香味的名贵徽墨,然后好像普通村妇在衣裙上擦油手一般把手蹭干净,这才过来,正要拉我的手,却忽然又缩了回去,然后恭恭敬敬的对着我说了一句——
“殿下。”
71
我连忙向旁边一躲。
我知道,这是规矩。
我娘的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她血统不够高贵,她不是皇后,不是我爹的正妻,所以即使我明明白白是从我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可是我名义上的母亲依然不是她,而是那个恨不得掐死我的皇后。
多么荒谬!
就像太子说喜欢我一样的荒谬!
但是,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
我可从来没有觉得我自己是皇后生的,我娘就是我娘,即使宗法玉碟上不这么写,后代史书上不这么写(没有她的名字,而写我的生平的时候,也许只会写上一句——生母不详),她也是我娘。
我一把拉过我娘的袖子,走到我爹面前问,“爹,这是怎么了?”
我爹用象牙长烟杆敲了敲旁边的书桌,淡声说,“以后不许叫爹,要称呼朕为父皇。”
听到这些话,我不由的向后退了两步,忽然有一种泰山崩塌,从十八盘上飞来一个大石块把我爹砸懵的错觉。
我,“爹……?”
我爹看了看我,我忽然有些伤感。也许是病,也许是伤,我爹越发的显老了,连他的鬓角都有些花白了。脸色虽然不那么糟糕,可也绝对说不上好,苍白的过了头,倒像戏台子上那些满脸涂粉的大奸臣。
他看着我,忽然叹了口气,用烟杆指了指摆在躺椅旁边的棋盘,说,“坐这边,陪朕下盘棋。李芳,你让太子也进来,别在外面站着。现在是隆冬腊月,院子里面站的久了,小心得风寒。”
这个时候我才看到,李芳正在旁边煎茶。
我也才知道,太子居然一直站在寿春宫外面。
我说,“还是爹……”
我爹看了我一眼,我连忙改口说,“还是父皇耳聪目明的,我刚从东宫过来,都不知道太子也到这边来了。父皇没有看外面,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爹斜了我一眼,一嗤,“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
我连忙打开装棋子的小篓,把黑子递给我爹,然后狗腿道,“自然还知道陪父皇下棋呀。”
“哼。就你那两下子也叫下棋?”我爹不以为然,“你小的时候可是请了黑国手解蕴解大学士教你手谈,你可倒好,上课打瞌睡,下课抓泥鳅,三番四次的跑到御膳房去偷吃,下棋是一招没学会,倒是胡闹的自创了一个‘五子连珠’新棋法。说什么无论横平竖直的,只要有五个棋子连成一条直线,就算赢棋。”
我说,“父皇,我聪明吧。”
我爹鄙视我,“哼!聪明?你那个棋谱创出来不到一天就让文湛学会了,连赢你十六盘,气的你毁了一张好棋盘,那可是和苏太子的遗物,珍贵的很。”
我说,“不就是张棋盘吗,不能吃不能喝的,砸了砸了呗……”
随口刚说出来,又想起刚才我爹他老人家还说‘……诶,你和你儿子一个样子,除了吃,别的什么都看不出个好来。即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放在他面前,也不如一只烧鸡、两个肉包子得他欢心……’,忽然觉得,这个尘世上,真是知子莫若父呀。
可忽然又对我父皇这种洞察力有了一种恐惧。
我很怕他忽然问我——“你这么晚才来,你到东宫做什么去了?”
这让我可怎么回答啊?
我头疼。
我一边头疼,一边抓过白子,跟着我爹摆棋谱。
这‘五子连珠’虽然说是我搞出来的,可我这个臭棋篓子并没有因此而变成一个光鲜的棋篓子,依然很臭。我爹对学这个‘五子连珠’不屑一顾,可他依然比我下的好,我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在他手下走七八个回合。
太子似乎进来了,他并不说话,而我娘则用不知从哪里新学来的规矩向他问安。
他的身份更加贵重,他甚至可以无需理会我娘,因为他是储君,而我娘只是我爹的侍妾,身份自然是天差地别。如果太子高兴,在我爹龙归大海之后,他甚至是有权力命我娘当即殉葬的。
可能太子也被我娘新学的规矩搞的有些丈二和尚,我听见他低声还礼,李芳捧茶,他坐在一旁。
我只是走神了一下,就被我爹封死了棋路,他的手指点点棋盘,我看这盘棋局,已经是前后左右一共三条线连成五子,他让了我两步,我依然还是输的一塌糊涂。
我抓抓头发,哭着脸说,“父皇,您有什么事要差遣儿子就明说吧。您明明知道儿子不会下棋还抓着儿子陪您摆棋子,我饭还没吃,正饿着呢。”
我爹只一句,“那就忍着。”
我的脸当即就挎了。
扭曲的比苦瓜还苦瓜。
这个时候,我娘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参汤过来,我连忙站起来想要帮她端过来,谁想我爹又来了一句,“过来,仔细看看,你从第几步输的?”
棋都输了,反正我这辈子是赢不了他了,那要算清楚我下到第几步再无转圜余地有什么意义吗?
而然我这个老爹却固执的很,又看了我一眼,问我,“第几步?”
我低下头,仔仔细细的看着棋盘,仔仔细细的回忆,回忆我们走的每一步棋,我娘把参汤端了过来,放在一旁,在我细细数过哪些棋子之后,我依然还是不清楚,我从哪里开始一招走差,满盘皆输的。
我爹的手指点在棋盘上,“这里,第七步。诶……”
我知道我让他失望了,所以感觉有些低落。
我绞尽脑汁的在想,我应该怎么说,才能让他没那么失望。
其实,我只是不如文湛聪明,不太喜欢读书,很想做一个游山玩水的闲散王爷之外,我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是我爹显然不认为他的儿子是一个单纯的好人,是一件可以值得满足的事情。
可是当我爹看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你昨天晚上就进宫了,怎么直到现在才过来?外面天都快黑了,这么整整一天,你在东宫做什么?”
我就感觉有大锤一下子砸碎了我的天灵盖!
我心头一紧,眼前发懵。
手中的棋篓没有拿住,洁白的玛瑙棋子噼里啪啦的摔了一地。
我结巴,“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