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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只听得双目圆睁,闪动着异样光辉,惊叫道:“怎么!你认识我娘吗?”
那老人突然仰脸望着当空皓月,好半晌,才答道:“唉!我们只不过见过几面……”
白云飞在那蓝纱少女蹲下身之时,也跃到那青袍者人身侧,这时,突然插嘴接道:“师父,你一定认识这位姑娘的娘亲,可是你为什么不肯说呢……”一语未完、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啊的一声惊叫。
青袍老人和那身披蓝纱少女,都不禁被她突如其来一声惊呼,吓得微微一怔,四道眼神一齐转注在她的脸上。
只见她嫩脸上神情激动,星目蕴含泪光,王齿紧咬着樱唇,摇摇头,故作微笑,一语不发,原来她想到那万年火龟内丹,已被身披蓝纱少女服用,马君武伤势只怕难疗好了。
那青袍老人突然咳嗽一声,霍然起身,举起双手,疾走了两圈,又重坐原处。
白云飞看师父疾走的步法,正是他平时修习上乘内功时所用,心头暗暗吃惊,忖道:难道他老人家真已受了极重的内伤不成……但转念又想师父内功精深,武学博奥,当今之世,有谁伤得了他?
只听那身披蓝纱少女长长一叹,又道:“我娘遗命要我害死你,我想你一定是很坏的人,谁知你竟是十分慈善的老人,唉!我娘不知和你有什么仇恨,非要我害死你不可……”
那青袍老人微微一笑,道:“当今之世,只有你娘和你,有杀我之能,你娘既然死了,只余下你一个人了,你如不肯依你娘遗命害死我,我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白云飞忽的一伸右手,把那少女放在地上的琵琶抢在手中。
身披蓝纱少女转脸望了白云飞一眼道:“你最好把那琵琶砸碎,我就永不能再弹它了。”
那青袍老人突然一声叹息道:“怎么,你改变心意了吗?
哼!要知一个人不听父母之命,便是大大不孝。”
身披蓝纱少女忽然放声哭了起来,道:“可是你待我这样好,我要害死了你,心里定会十分不安……”
青袍老人笑道:“你娘受了几十年活罪,忍恨偷生,把你教养成人,就是要你替她报仇,你不肯依她遗命,把我害死,难道就不怕愧对你娘九泉阴灵吗?”
身披蓝纱少女只听得娇躯一阵颤抖,伸手去抢白云飞手中琵琶。
白云飞一提气,身体姿势不变,倏忽间闪开五尺,道:“你要再动手抢,我真的要把它砸碎。”
但闻那四个赤足美婢,一齐娇叱,纷纷向白云飞扑去。
彭秀苇、李青鸾亦双双跃奔过来,出手拦截。
那青袍者人喝道:“快些停手!”右掌虚空劈去,一股强猛绝伦的力道,从几人中间冲过,李青鸾、彭秀苇以及那四个美婢,都被那青袍老人激荡潜力逼开。
白云飞举起手中琵琶,运尽臂力,猛向数丈外一块大山石上投去。
那青袍老人左手袍袖一拂,忽的腾空而起,伸手一抄,已把琵琶抓在手中,跃回原地,向那身披蓝纱少女手中递去。
要知白云飞那运力一掷,何等迅疾,青袍老人能在一刹之间,凭空把琵琶接住,不但看得彭秀苇等楞在当地,就是白云飞本人也看得呆了一呆。
她知道,只要那琵琶交到身披蓝纱少女手中,让她弹动起来,自己也无法忍受,何况还有李青鸾和三手罗刹彭秀苇。师父又一心想死在那少女手中,自是不肯伸手拦住,必须在那少女未弹动弦音之前,重把琵琶抢到手中……
这机会只不过一刹那间,白云飞来不及劝求师父,蓦然纵身而上,右手疾伸,抓住了琵琶一角。
这时,那身披蓝纱少女,左手亦接住琵琶一角,那青袍老人还未完全放手,三个人各抓住琵琶一端。
青袍老人冷哼一声,道:“黛儿,你放不放手?”
白云飞自闻那万年火龟内丹,被那身披蓝纱少女服用之后,心情就十分激动,此刻又被师父责问,只觉万般委曲一齐泛上心头,更是抓住琵琶不放。
青袍老人咬牙道:“我就当真不敢打你吗?”左掌一翻,横扫过去。
白云飞平时虽得师父宠爱,对她百依百顺,但一见师父真的出手,倒也不敢封架,一闭眼,准备硬受一击。
青袍老人一掌出手,忽然想起她乃是金枝玉叶之体,自己只不过是她的侍卫身份,只因困居在这白云峡中,远绝尘世,致把一些俗凡礼数,尽皆忘去,白云飞由牙牙学语之时,就在他身侧长大,一直等到她半通人事,自己因授她武功,才让她改称师父……
心念一转,赶紧收掌,但仍晚了一步,只闻砰的一声,击出掌势正中在白云飞玉颊之上,只打得白云飞娇躯摇晃,秀发散披,雪白的粉脸上,顿时现出一片红肿。
一则白云飞已运气相接,二则他击出掌势一收,力量减少了很多,要不然这一掌纵不致命,也必打得白云飞当场晕倒。
他一掌击中白云飞后,心中又悔又恨,反手一击拍在地上,手掌深陷,入地半尺。
白云飞难忍伤痛,垂泪说道:“师父纵然想死,也望对黛儿说明原因……”说着话用力一带,立时把琵琶夺了过来。
那身披蓝纱少女忽然想起,那琵琶是她母亲遗物,要是被别人砸碎,就太可惜了,急道:“这位姊姊,你不要砸碎我的琵琶,这是我娘的遗物,我想我娘时,就会去到她的坟上,弹给她听……”
青袍老人因心中悔恨交加,抓住琵琶的手,忘了用力,被白云飞抢了过去,听得那少女之言,忽的两手一伸,又把琵琶抓住,道:“黛儿,有话好话,这琵琶是万万砸它不得!”
白云飞心中一动,道:“我要不砸碎这琵琶也可以,但师父得把这中间隐秘告诉我。”
青袍者人听得一皱眉头,沉吟不语,反复忖思一阵,道:“这事得让我好好想想。”
那身披蓝纱少女,似被白云飞几句问话,触动心事,竟然仰起脸儿,颦起黛眉,忖道:
自我懂事之后,从未见我娘离开过百花谷中一步,不知怎的会和这位老伯伯结下仇恨……
她心中一起疑窦,往事纷至沓来,侧脸望了白云飞一眼,忽然从怀中摸出一幅白绢,摊展在草地上。
只见那白绢之上,绘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子,头梳双辫,身披轻绡,一个二十余岁身穿宫装的美丽女人,满脸微笑,站在那女孩子身后,背景楼阁耸云,不知是什么所在。
白云飞看那幅绢上的小女孩子,颇似自己,不禁呀了一声。
那青袍长髯老人,望了那白绢一眼,老泪顿时夺眶而出,全身颤抖。
身披蓝纱少女目光在白云飞脸上呆看了一阵,忽然叫道:“兰黛公主,兰黛公主……”
白云飞细听那少女口中所呼,分明是自己闺讳和小名混称,只是下面加了公主两字。
但见那青袍长髯老人忽的仰天长叹一声,霍然跃起,对着白云飞拜了下去,说道:“老奴罪该万死……这十余年来……
一直……”
白云飞吃了一惊,道:“师父……师父……你老人家这是干什么……”急跃而起,对着那老人还拜下去……
那青袍老人,右手捧胸,左手乱摇,口中叫道:“慢来,慢来,你这等重礼,岂不要折煞……”忽的一口鲜血,从他嘴中涌出,挺身跃起,绕着草地疾走起来。
月光照射之下,但见他脸上汗水滚滚而落,捧胸绕奔,神情极是痛苦。
大约有一刻工夫之久,他脸上汗水逐渐消去,神情亦渐正常,重又落坐草坪,道:“我内伤很重,只怕已难久活人世……”
那身披蓝纱少女幽幽一叹,移近那青袍老人身边,黯然泣道:“老伯伯!你当真受伤很重吗?”
青袍长髯老人流露出满脸慈爱之色,拂着她头上秀发,笑道:“我伤势虽然很重,但一时之间,还死不了。这十几年来,我日夜都在想着一件事情,只是想不通原因何在。”他把目光转投到马君武身上,叹息一声道:“现在我明白了,可是太晚啦,你娘有没有什么遗言?”
身披蓝纱少女道:“我娘在弥留之际,对我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毒蛇猛兽,若是你心里喜欢那个男人之时,就赶快把他杀掉。’”
青袍老人说道:“你娘说的不错。她若不是喜欢我,怎么会跑到这深山大泽之中受了二十几年苦!她抛下锦衣玉食,冒着抄家灭门的危险,和我逃到括苍山来,住在幽幽岩洞之中,整日里见不着人迹,和毒蛇、猛兽为伍,为的是什么?只因她太喜欢我了,她为我坚拒皇妃之位,为我受尽鞭挞之苦,情爱是何等深厚,而我却没法使她快快乐乐地过一天。这些事积压在我的心中已有六七年了,我虽然日夜费心去想,但总是有些难明之处,现下看到那受伤的少年,使我多年心中不能明白的,陡的了然了。我虽然没有打过她一掌,骂过她一句,但我加诸她的,却是最难使她忍受的孤寂……”
白云飞脑际,忽然闪掠过一幕一幕的回忆,也只不过是片片段段,不能想到全部。当下问道:“师父,你说的是谁呀?”
只听那青袍老人又微微轻叹一声,接着说道:“我本不愿把这些往事告诉你们,又怕我死去之后,这桩事要成为一桩千古悬案,又怕你们永远无法知道自己的出身来历,我死了也不能瞑目……”
那身披蓝纱少女接道:“你既然知道我娘以往之事,想必和我娘相处时间不短……”
青袍老人道:“唉!你娘有没有提过你父亲的事……”
蓝纱少女道:“没有,她一直没有和我提过,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了父亲,闹着非要她说出我父亲在什么地方……”
那青袍老人喜道:“她可对你说过吗?”
少女道:“我一提此事,娘的脸色立时大变,她平日十分疼我,从不肯骂我一句,但那次却把我责骂一顿,并且告诉我,说我父亲是个很坏的人,要我以后不要再提到他。”
青袍老人哈哈一笑道:“骂得好,骂得好,你父亲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这时,不但白云飞看出了师父和这少女之间,有着很微妙的关系,而且从铺地白绢之上,回忆起很多儿时情形,目光盯住在师父脸上,心中却在推想着很多不明疑点。
只见那青袍老人合掌望着天上星辰,口中喃喃自语了一阵,突然把目光转投到白云飞脸上,说道:“先请公主恕了老奴忤逆国法大罪,老奴才敢直陈。”
白云飞急道:“师父有什么话,但请吩咐就是,你这等神态对我,反使我心中不安。”
青袍老人叹道:“世人均知先皇武亲无后,因而在先皇驾崩之后,拥立兴献王世子即位,却不知先皇的亲生骨肉,被我和翠蝶带到了深山大泽之中……”
白云飞回头望了仰卧在地上的马君武一眼,道:“在皇宫中有什么好?这些往事不谈也罢。”
青袍老人笑道:“这些年来你或许已知道了一点蛛丝马迹,但你却一直不肯追问你的身世来历,也许是你不愿把我们师徒名份破坏,唉!这件事我做得是错是对?到现在还是分辨不清……”
白云飞道:“师父做得一点不错。”
青袍老人微微一笑,接道:“我幼年嗜武如狂,到处访求名师,艺成之后,游踪京都,得一位同门师兄引入东厂,三年后,人选为先帝孝宗近身侍卫……”他目光忽然转投在那身披蓝纱少女身上,黯然叹口气,接道:“就在那年,我认识了小蝶的娘亲,那时间,她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刚刚被选入宫中……”
只听那身披蓝纱少女,啊了一声,急道:“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