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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看小叫花小明,天!一大碗面条儿吃完了,又叫了一碗,敢情仍在一根一根地挑着往嘴里送!
四目交投,小叫花小明不知是面烫还是有意,挤挤眼儿,皱皱鼻子,扮了一付鬼脸!
这付鬼脸,使得“秃顶”老马胖脸上一阵燥热,又加了三分酒意,真有点像关老爷下凡!
胡四师爷跟他三位朋友,并没有吃喝多久!
也不过普通一顿饭的工夫,就擦脸剔牙了!
大府邸里的有钱人,讲究派头儿!
堂倌们没当场算帐,明儿个往府里取,不但酒菜钱一个不少,外带的赏头也够瞧的,有钱嘛,算得什么?
胡四师爷请客,由来如此,这是老规矩!
胡四师爷跟三位朋友站了起来,要走了!
堂倌们一声声地叱喝着:“送胡四爷,下面的侍候着!”
“送胡四爷……”
瞧!
胡四师爷酒足饭饱,既干又瘦的猴儿脸上,几分酒意,红红的,眯着眼儿笑了,笑得多得意,多神气!
突然,算卦的说了话,他望着胡四师爷冷冷说道:“胡四爷,刚才我忘了奉知一声,现在才想起来,你胡四爷跟朋友合伙似的那笔生意,做的时候很顺利,可是这如今做完之后,可要担点儿风险,树大招风,财多招嫉,你胡四爷可留点儿神,别说我算卦的没教你胡四爷趋吉避凶!”
胡四师爷跟“川中三丑”脸色一白,尤其胡四师爷,一惊立刻酒醒三分,深深的看了看算卦的一眼,阴笑说道:“阁下到底是个热心人,多谢关照,热心朋友难得,阁下,我得好好交你这个朋友!”
鼠目再深注,一笑转身!
“川中三丑”六道阴鸷凶狠目光,狠狠投注,举步跟上!
算卦的那张黄脸上,倏然浮现一丝令人难以会意的笑意,有意无意向着小叫花小明投过一瞥!
面吃完了,小叫花小明正在端着碗喝汤!
碗又大又烫,真难为了他那双又黑又脏的小手!
可能是碗上有油!
要不就是太烫来不及往桌上放!
“砰”!地一声,大碗掉在了桌上!
碗碎汤溅,走在前面的胡四师爷首当其冲,一身紫缎长袍,溅得点点油汤,湿了一大片!
小叫花小明吓白了脸,惊慌失措,情急之余,手忙脚乱,抓起桌上一条手巾就往胡四师爷身上擦。
擦是擦着了,可没擦掉,油汤那容易—擦就掉。
胡四师爷变了脸,好在那只是—刹那间事!
有钱人那在乎区区—件长袍?
再说,那么大把年纪,也不好跟个小要饭的过不去!
挥挥手,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小兄弟,别擦了,这是碰上我,换个别……以后小心点儿!”
手还往前伸,他要摸小明那一头“乱草”!
小明—低头,闪了开去,手里拿着手巾,直发怔!
敢情,他还害怕呢?
主人没发脾气,那两个狗仗人势的中年汉子,可也没敢吭声,只将四道目光,狠狠的瞪着小明!
胡四师爷没在说什么,笑了笑,下楼而去!
这立刻又博得满楼酒客暗感敬佩!
胡四师爷跟“川中三丑”一走,小明探怀从那身破衣衫里摸出一块碎银,望着身旁还在发楞的堂倌,吡牙一笑道:“喏,夥两碗面,—个碗!该够了,别找了!”
丢下了银子,一溜烟般下了楼!
跟在小明身后走的,是算卦先生!
跟在算卦先生后面走的,是“秃顶”老马!
走了,该走的都走了!
可是胡四师爷跟“川中三丑”才刚出门!
胡四师爷只瞧见“秃头”老马,就没瞧见那打翻了碗,溅了他—身油汤的小要饭花子!
也没瞧见让他心里透里嘀咕的算卦先生!
胡四师爷竟然认得“大相国寺”前,卖“大力丸”的“秃顶”老马,马花亭,马师傅,可是没打招呼!
因为那不是真认识,而是逛“大相国寺”时见过!
这,当然用不着打招呼!
出了门,“川中三丑”中白面无须的那个,憋不住了,望了望胡四师爷,压低了嗓门儿,道:“胡四兄,那算卦的……”
胡四师爷吃吃一笑,笑得好不诡诈阴狠:“郝三弟,别急,我的眼里还能揉进一颗砂子吗?第一眼我就瞧他不是好来路,果然不错,他想要我生平不离身的命根儿,哼,哼,昔年多少人动过它的脑筋,至今还在我手上,凭他……”
笑得得意,一振腕,想打开摺扇。
但,倏地,那瘦脸上笑容凝注了!
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惊怒欲绝的凶狠铁青!
瞠目张口,他作声不得!
摺扇,这一辈子恐怕再也打不开了!
他自己明白,“川中三丑”肚子里也雪亮!
寒铁打成的扇柄,被人做了手脚,两根扇柄,和中间的十几根“扇骨”,完全成了一根!
和进了冶炉熔铸过一般。
这种功力骇人,举世绝无仅有!
摸过这柄摺扇的,除了他自己外,就只那算卦先生一人,再没有第三个人碰过,没错,是他!
那算卦的怕他胡四师爷抢走扇子,按过!
这一按,他胡四爷生平视同性命,数十年没离过手的扇子,成了废物,再也发挥不了威力了!
走眼了,大意、疏忽,一时大意疏忽!
就这么一次!
胡四师爷恨得差点咬碎了一口牙,一跺脚,路上那坚逾刚铁的青石,碎了两块,两目足痕宛然,人石数寸。冷哼—声,揣扇入怀!
可是刹那间脸色再次大变,变得更难看,更狰狞!
伸进怀里的手,抽不出来。老半天,胡四师爷才鼠目暴闪骇人寒芒!
狠狠憋出了一句:“好个该死的东西,竟敢……”
“川中三丑”环目虬髯那名急急问道:“胡四兄,怎么……”
胡四师爷咬牙切齿说道:“那东西丢了!”
“川中三丑”自然明白“那东西”何指,大惊失措,立即震住!半晌,定过神来,白面无髯那名,骇然说道:“丢了?胡四兄明明贴身藏得好好的,怎会………”
“有了!”环目虬髯那名突然猛击一掌,道:“胡四兄,莫非那要饭的小鬼……”
胡四师爷一脸狠毒色,点头说道:“别人没碰过我,九成九是他!”
环目虬髯那名霍然转身!
胡四师爷倏伸右掌,出手如风,一把将他拉回,别看胡四师爷手臂瘦得像鸡肋,那半截铁塔般彪形环目虬髯汉子,竟分毫动弹不得!
胡四师爷道:“焦大弟,那儿去?”
姓焦的环目虬髯汉子道:“找那要饭的小鬼去!”
胡四师爷冷笑说道:“焦大弟好糊涂,他还会坐在那儿等咱们了么?不但是他,就是算卦的东西,也早走了!”
姓焦的环目虬髯汉子,双目凶光一闪,道:“胡四兄,那东西丢不得!”
胡四师爷道:“我比你清楚,可是现在毕竟丢了,别急,急没有用,那件东西落在他手里,一时他还脱不了手,我不信……”
姓郝的白面无须汉子冷冷说道:“胡四兄,你可别把他当成一般要饭花子!”
胡四师爷道:“怎么说?”
姓郝的白面无须汉子道:“‘悦宾楼’酒客不少,又有我兄弟跟胡四兄走在一起,他为何偏挑胡四兄下手?又怎知胡四兄怀中……”
胡四师爷神情一震,道:“谁不知道我胡四师爷有钱?”
姓郝的白面无须汉子道:“那有可能是碰的,但他有意无意地躲过了胡四兄那暗含阴煞的断魂掌力,这又作何解?”
胡四师爷鼠目略一眨动,尽射阴狠狡诈色,道:“依郝三弟之见?”
姓郝的白面无须汉子冷冷笑道:“分明跟那算卦的病鬼是一丘之貉!”
胡四师爷瘦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笑容,笑得狰狞:“宁可信其是,不可信其非,阴沟里翻船,九十岁老娘倒绷孩儿,我这张老脸上够光采的,走,咱们先回去再说!”
偕同川中三丑,转身匆匆而去!
他到现在才明白,他输了,而且输得很惨!
明白是明白了,可惜太晚了!
由这两件事上,他更连想到算卦的替他算的那两卦,这两卦,如今想来,心里直发毛!
开封城里,有一处僻静荒郊!
这僻静荒郊,紧接着一片乱坟岗,大白天里都瞧不见一个人影儿,这该是开封城最冷清的一方!
但如今在这僻静荒郊的一株白杨树下,却站着三个人!
一个是那黑色长袍,透着神秘古怪的算卦先生!
一个是衣着整齐的“秃顶”老马!
一个则是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小叫化小明!
算卦先生,如今那张黄脸上有了笑容。
小叫花小明,一付嬉皮笑脸!
“秃顶”老马则是恭谨一面神色!
算卦的,望着小明,点点头,笑了:“小鬼头,不坏!二叔教给你那一套,到了你手上,简直青出于蓝,比二叔都行,拿来吧!”
小明眨眨眼,虹着脏,乐了:“那是二叔夸奖,小明就是再学上半辈子也不敢跟二叔您比,二叔这‘妙手君平病郎中招牌’……”
算卦的一瞪眼,笑骂说道:“小鬼头,少损你二叔,快拿来!”
小明伸了伸舌头,咧牙一笑,打破衣裳里摸出个黑色小包,出双手,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算卦的接过黑色小包,顺手打了开来!
打开黑色小包,里面有个精致小巧的紫檀木盒!
盒盖刚开,只一眼,算卦的脸上立刻变了色,长眉高挑,细目中暴射冷电寒芒,一脸煞气,冷哼一声,道:“没出我所料,果然是他们干的!”
小明一蹦老高,瞪着眼叫道:“好个‘汴梁世家’,好个胡四师爷,什么殷实商人?原来是个强盗窝,卑鄙阴狠,连奸商都不如!”
“秃顶”老马是满头雾水,莫名其“土地堂”地,恭谨说道:“师父,怎么回事儿?”
算卦的看了他—眼,怒态稍敛,道:“‘三义镖局’你振秋师兄丢了镖,仲夫跟小良却受了重伤。”
“秃顶”老马神情猛震,道:“昨儿个四叔还跟振秋师兄……”
“昨儿个?”算卦的冷冷一笑,道:“昨儿个就连振秋也不知道,他拿什么告诉你四叔?是我前天在‘邯郸’碰上了,不然仲夫子跟小良就别想回来了!”
“秃顶”老马道:“振秋师兄如今知道了么?”
算卦的道:“今儿个早上,我先到他那儿!”
“秃顶”老马想了一想,道:“师父怎知是‘汴梁世家’胡……”
算卦的目光寒芒再现,冷笑接道:“我不但知道是他,我更知道这是‘汴梁世家’褚长风的幕后操纵,一手杰作,你在开封十几年,难道连‘汴梁世家’的底细,一切都不知道?”
“秃顶”老马一张胖脸涨得通红,低着头,没敢说话!
的确是惭愧的!
这也说明“汴梁世家”那一手掩尽天下人耳目的手法,是如何的高明,如何地超人一等。
算卦的冷冷说道:“‘汴梁世家’褚长风总号在开封,分号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可没一处是真正做生意的,挂的是羊头,卖的是狗肉,财多于祸,我不相信一个殷实商人,在黑道绿林垂涎觊觎,虎视眈眈下,能数十年鼎盛不衰,平安无事,我本就动了疑了……”
话锋微顿,接道:“前天‘邯郸’道上失礼,今儿个早上一辆马车车篷密遮,驶进‘汴梁世家’我一打听,马车是由‘大名’经‘濮阳’,包船过黄河到开封的,赶车、押车的是‘川中三丑’,虽然都化了装,易容了,可是瞒不过我一双眼,这还不够么?胡天南为什么在‘悦宾楼’宴客?那等于洗尘,庆功,懂么?”
“秃顶”老马明白了,可仍没敢吭声。
适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