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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飞鸿见这少女爽快豪迈,不似寻常女子娇柔造作,心下略略惭愧,却更喜她几分,谢礼微笑道:“多谢姑娘!还没请教姑娘芳名呢!”
“小女子姓申,取名幽兰之花。”那少女爽快而答。
“哦,原来是申花姑娘。”吴飞鸿心下一喜,终是知晓香姓芳名。
闻得此言,蓝衣少女却面露红晕,纠正道:“少侠会错意了,不是申花,是申兰。”她暗暗庆幸这位少侠幸好没说成“神话”,不然……呵呵。
“嘿嘿!这个……”吴飞鸿干笑一声,尴尬道,“原来是申姑娘,失敬失敬。”
申兰抿嘴笑道,“少侠不要这么客气,你叫我小兰,我叫你吴大哥,你看如何?”
吴飞鸿正中下怀,心头大喜,忙道:“好,好。好!”
兴奋之下,他竟连说了三个好字。
※※※
绍兴二十五年二月初七,西子湖畔,清风如水,兰鸿初遇。
第三章 对景难排
大风既止,春阳慢慢露出真相,只晒得人暖洋洋地,浑身舒坦。
二人心中喜悦无限,既搭上话,天南海北,风霜雪雨,刀剑纵横便尽数话起。申兰久处深闺,最喜闻江湖上趣闻逸事、侠少风liu,频频发问。吴飞鸿浪迹江湖多年,见闻既博,对她又一见钟情,自是曲意逢迎,便每拣些英雄热血,侠女悲歌什么的说与她听,不时更插些江湖野史,剑仙传说。他言辞诙谐,又旁征博引,只将申兰听得眉开眼笑,对他好感激增。
申兰虽见闻浅陋,却广揽词章,不时插问,即有独到之处。分析起天下聚合来,竟也颇有真知灼见。吴飞鸿暗暗讶异,即少了一分轻视之意,多了几分敬重之心。
二人兴致盎然,说笑一阵,却微微疲累。一时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细看对方。
空中忽传来一阵清呖鸣叫,三长两短,如新雨过桥,让吴飞鸿如浴春风,耳目一清。
申兰双眉一蹙,面色怅然,黯然道:“吴大哥,家中仙鹤鸣叫,家父唤归。这就……告辞了。”
闻此,吴飞鸿神情一黯,勉强笑道:“小兰,既是伯父见召,那你去吧。若是有缘,终会再见。”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申兰旧读此江淹之赋,难解其意,今日别在眼前,心头一酸,忽地尽悟。她心知今日一别,烟波聚散,相见难期,再相逢时,又不知何年月。情急智生,她心念一转道:“吴大哥,我就住在这西湖附近的梅庄,你如有空,欢迎到寒舍作客。这个香囊,你请收下。”她说时自腰间解下一香囊来,递到吴飞泓手中。
吴飞鸿轻轻握住那个香囊,只觉得其中似有茉莉芬芳传来,又有寒梅清冽,幽兰沁入心脾,竟似百花在里。他无暇细思究竟,只是坚决道:“我定去……寻你。”
申兰愁眉立展,笑道:“吴大哥,你一定要记得来找哦!不然,嘻嘻,可别怪我打你一个耳光。”言罢,还吐了吐舌头,情态极是可爱。
吴飞鸿只觉得有心头暖意升起,怕自己流下泪来,忙一抬头,笑道:“君子一言。”
申兰闻言大喜,嫣然一笑:“驷马难追。”
说罢此言,她翻身上马,一勒缰绳,那飞雪一扬蹄,急驰而去。她虽放吴飞鸿不下,却终未回眸一盼。
吴飞鸿怅然望着佳人去远,左手紧握香囊,右手轻轻抚mo刚才被申兰打过的脸颊。想到深处,他啪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痛感传来,他却欣喜若狂:“他妈的!好疼!居然不是做梦!”紧接却是一阵哀鸣:“为何奇痛?小兰打老子的时候,为甚不疼?”也许是女孩子手上劲小吧!他立时想通了。
日上三竿,春阳及体,他全身每一毛孔便如食了人参果。和风送暖,嫩冰消融,早莺草长,佳人相约,这次第,岂一爽字了得?
“今夕何夕,会此佳人,娟丽无双,我心摇曳。”得意忘形之下,他轻吟起一段不知何时记得的歌来。
※※※
一声冷哼响起。吴飞鸿正神游太虚,心绪飘忽,闻得人声,不禁吓了一跳。却是真的一跳!这一跳足有两丈高,和上次不一样的是,人在空中,一个反转,极其漂亮的折过身来。
现出真面目的易尘封正冷冷看他,那眼光似乎在看一将死之人,冷峻而怜悯。吴飞鸿人在空中,心下大惊,此人何时近身,自己全无所觉,若要于己不利,便有十个吴飞泓也早已无幸!——其人轻功之妙,敛气之能,当真鬼神莫测!
却不知易尘封心中震骇未输于他,自己传音近他一丈时,即有所觉,如此年纪,实是难得!
午时三刻已到。
“呵呵!易前辈早!”吴飞鸿在空中挥手,笑颜相向,心头却暗道:“这老家伙,忒地如此年轻!”原来易尘封早年过四十,一眼扫过,却三十不到模样。
易尘封面色不变,冷然道:“动手。”话音一落,人影已原地消失!轻风徐来花不动果然名不虚传。
吴飞鸿足未沾落,即一举手,大叫道:“停!在下还有话说。”
一串白影乱晃,吴飞鸿定睛看时,易尘封仍立远处,恍如未动。冷冷寒光,仿若实质,自眼暴射,易尘封森然道:“快放。”只两个字,却是“有屁快放”之略。
吴飞鸿心下倒吸一口凉气:好快的移形换位!面上却似是不与他计较一般,笑嘻嘻地围着易尘封转了一圈,忽然大叫一声:“你果真就是易尘封?”
易尘封心中虽怒,却还是淡淡道:“是。”
“好。前辈果然是人称“往事只堪哀”的易尘封,但前辈可知我是谁?”吴飞鸿笑道。
“古剑派张九虚之徒,无名小卒,不足挂齿。”易尘封冷笑道。
“这话原也不错。但老子败尔之后,立时扬名江湖。他妈的,尔须广走江湖,为老子宣扬之,却连老子名字亦不知晓,如何宣扬老子英雄事迹?岂非不智乎?”这一顿“之乎者也”与“他妈老子”杂糅,乱七八糟,只听得易尘封头皮发麻,好半晌才算理清头绪。
说此番话时,某人一直面不改色,依然嬉皮笑脸,只是被易尘封看轻,心中有气,言语之间也就不尊为前辈了,还老子长老子短的。
“……这个……”易尘封面露愠色,却生硬道,“有……理。”
既是有理,吴飞鸿便视易尘封脸色如不见,得意洋洋地续道:“而且你和老子打架,连老子名字都没问,显然是不尊重我。一个人连自己的对手都不尊重,那就是不尊重自己,连自己都不尊重的人,如何能让别人尊重你?更何况……”
易尘封只觉得耳旁群蝇乱飞,却又不好落人口实说自己欺负小辈先出手,只得压下烦絮,冷冷道:“敢问少侠高姓大名?”
“错了。错了。”吴飞鸿摇头道。
易尘封奇道:“如何错了?”
吴飞鸿摇头晃脑道:“你有两点错误。第一,老子年纪是少的,但却少有行侠之举,不过是昨天帮邻村的吴老太找回丢在山上的绣花针,前天杀了几只……恩……几只偷吃李二哥家麦种的黄鼠狼,那肉一点也不好吃,我劝你以后也不要吃……哦,你不喜欢吃啊,好,那老子不说这个了……去年收拾过几个剪径的小蟊贼,前年……”
易尘封只听得头皮发麻,这家伙要是说到他三岁时候帮谁家丫头洗澡什么的臭事,自己还不给疯掉。他忙苦笑道:“行了,我知道你不是少侠了。你说第二点吧。”
吴飞鸿笑道:“你这人,怎么比老子还急啊?让老子说完嘛。”易尘封这回,面上已没什么表情了,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呵呵,这才是前辈高人的风范嘛!”吴飞鸿得了便宜直卖乖,“总之,虽然老子有无数侠行,但是,我师父,就是你刚见那老头,他说了,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老子这点英雄事迹,和为国为民比起来,他妈的,简直是荧火之光与日月争辉,那个,算不得侠的。”
易尘封颔首道:“对。”却不知他是说那张九虚的话对,还是吴飞鸿的话对。
吴飞鸿点了点头,笑道:“孺子可教。”却不看易尘封已铁青的脸和要几要杀死人的眼神,道:“这第二嘛,老子的姓,稀疏平常,比那阿猫阿狗阿易的贱姓,虽略强些,但便是连升十级,无论如何还是说不上高贵的,自然不能用高姓了,而名嘛,也是普普通通的,无甚夸耀,也不可以说是什么大名了。”他说“阿易”二字时,语速极快,易尘封竟也没听出来。
“高姓大名”不过是江湖套话,却被此人如此一番胡乱解释,易尘封自是哭笑不得,吴飞鸿自己也有些佩服起自己来,心道:“吴大侠,阁下原来是个胡说八道的高手啊?佩服佩服!”得意之下,转念又想“易尘封面上虽极不耐,却如此深辱亦不出手,城府其实极深,果是劲敌。”易尘封果然没让他失望,直至他话毕,方道:“说完了?”
“啊!理论上呢,是说完了,但实际上嘛,还有……”吴飞鸿不紧不慢地说着,“啊,你干什么?老子还没说名字啊……”
剑光如雪,如匹似练,奔他头顶电来。
吴飞鸿心头大怒:“老子正夸你涵养了得呢,怎么招呼也不打,就出手了?”原来易尘封早难以忍耐,又见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再不顾身份,扬手就是一剑劈来。
※※※
易尘封乃武林中绝顶高手,人称“往事只堪哀”。那是说只要与他交过手之人,提及往事,定只伤心。此尚为佳,至于其剑底亡魂,不暇自哀,唯亲友哀其哀而已。所谓“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说的又是此人名震天下的三项绝技:三千往事剑法,对镜神功和排云身法。其中排云身法又称轻风徐来花不动。
江湖传言,十年前,易尘封于武林圣地真水仙阁,挑战仙阁主人凌步虚,于第十三招落败。至于二人决斗之因,据传为易凌二人,同时心悦后来的凌夫人杜如眉。
易尘封情断仙阁,伤心人别有怀抱,自此不言武事。每日醉酒江湖,天涯扁舟,看落霞孤骛,浮云聚散,终有一日于南唐后主李煜所留字画中得悟。次年黄山论剑后,李易安于《人杰鬼雄谱》中说:今时日,吾不得断此二人之强弱矣。引为当年憾事。二人者,易虚也。
至于其后易凌二人过招胜负如何,惟当事人自知而已。
此时,易尘封心中恨极吴飞鸿,出手竟似乱了章法,长剑在手,竟使出了少林伏魔刀法中的“力劈华山”。少林为天下武学之宗,这一套伏魔刀法,原是每个练武之人,少年时扎根基的必学刀法,“力劈华山”是伏魔刀法中最浅显一招。
但吴飞鸿看来,这一浅显刀招虽是由剑使来,却其快如电,沛然不可当,竟也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功效,此时方明白老头常说“大道之行,至简至易”的道理——武功练到极处,原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
他本还有许多言辞未用尽,即被快剑斩来,心头巨愤,不知将易尘封的祖宗十八代问候多少次了。眼看剑已劈到头前,只得压下心头郁闷,向旁一闪,侧身避过,但易尘封剑中所蕴真气还是堪堪扫过头顶。立时许多断发被风吹了起来。
一剑而已!
先前吴飞鸿落地之时,本是背风而立,已占地利,而刚才那一番罗嗦言辞,也是要激怒易尘封,人在盛怒之下,必失冷静,这他已占了人和。不料如此境况下,易尘封一剑之出,自己却狼狈如此,心中狂惊,暗道:此人如此强横,今日自己岂非无幸?
他心念电转,原不过刹那间事,而易尘封第二剑又已攻到。这一次依然不是招剑法,但吴飞鸿一见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