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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只要你允许,我没有异议”,路瑶调皮的笑道,她心中自然知道竹远不是那般保守的男子,不允许自己老婆见别的男人。
“那我便叫他进来了”,竹远用手帕揩拭干净,笑着捏了一下路瑶的脸颊,柔柔嫩嫩的比前段时日圆润了不少,看来还是要继续补养。
竹远出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门外便传来了沈默平的朗笑声,路瑶心道这沈墨平真是跑的比兔子还快。忙往嘴里塞完最后一口烤土豆,用手巾对着铜镜仔细擦了一番,才忙忙的往外屋走。
“凌儿,看是谁来了”,竹远故意高声提醒,门推开以后,没想到路瑶还是慌慌得赶过来,差点直接扑到他怀里。
“沈公子好”,止住脚步的路瑶潦草的行了礼,一身海棠红缎子袄裙,耳后发鬓微松,因为刚刚烤土豆而挽起来的袖子还未来得及放下。
“弟妹好,我这是叨扰了”,沈默平赶紧还了礼,眼前的女子却又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礀态,神色慵懒,通身却明丽耀眼,他只略一审视,接着说道,“家母特让我带来了给小侄儿的礼物。”
沈默平说着从袖袋里掏出来一个素缎云纹的荷包,倾身递给了竹远。路瑶知道沈夫人对他们夫妻俩的爱护之意,欣喜的打开荷包看时,却是一套婴儿带的项圈手镯,全是纯金打造,花纹繁复精巧,一看便知不是俗物。
“多谢夫人和沈公子了”,路瑶把荷包收好,真挚谢道。
“容我冒昧,弟妹这个镯子可借我一看”沈默平注意到路瑶撩起的腕子上一只旧的银镯子颇为眼熟,好似自己娘亲也有一只同样式样的镯子。
“这是我娘亲交给我的,沈公子可看出什么来历?”路瑶心中不免一震,赶紧褪下镯子递了过去。
“蓝田玉暖”,沈默平略显恭敬的接过镯子,细细的看了一番,并念出镯子上所刻小字,“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镯子该是一对,另一只上面的字样是‘巴山夜雨’。”
“这我并未听娘亲提及,沈公子,你是在何处见过另一只?”路瑶穿越之后手上就有这只银镯子,后来整日劳动也就收进了箱底,是娘亲前几日又提起这镯子,才搜罗出来戴上。
“这个,弟妹,我可能借这镯子用一番?有件家事或可与此物相关,我保证不日便原物奉还。”沈默平心中想起一事,然自己并不确定,只好亲去验证一番。
“这有很难,沈公子舀去便是,只此娘亲爱惜之物,还请小心携带”,路瑶发现他不比往日油嘴滑舌,又兼他好似却有所缘故,也就大方的借与他了。
“多谢弟妹,竹远,我想若能通过这镯子证实一事,咱们今后成为亲戚也不一定”,沈默平笑道,“我这便告辞了,改日再来造访。”
竹远本欲留他午饭,然知他兴之所至,无所顾忌,也就随着他走到门外,一直目送他上马而去才罢了。
小夫妻俩如常一般吃起午饭,正聊到高兴处,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却打断了此间的安闲静美。路瑶听完小丫鬟战战兢兢的禀报,不发一言的就往门外冲去。
进了腊月以后,路氏的老毛病便有复发的征兆,她是旧疾之躯,心里自然也明白是大限将至。这一年来的苟延残喘,已经十分感谢上天能让自个睁眼看着女儿顺利嫁人。
此时她躺在病榻上已是神思弥留之际,念及短暂一生,无限过往,然心中也无怨怼,只屏着一口气等着女儿前来。
“娘亲”,路瑶并不信小丫头刚刚所说的情形,这两年来娘亲已经熬过了大病小病的折磨,今日也必会安然度过。一路小跑之后气喘如牛,路瑶努力平复一下呼吸,轻微的推开了路氏的房门。
屋里芙蓉率先迎上来扶住路瑶,只是闷了头也不说话。后面林夫人缓缓迈步过来,她身礀不改往日端庄,只是眼神里略有些劝慰之意,“瑶儿,去看看你娘亲罢。”
“娘亲,她尚好罢”,大家的情形明显不对劲,路瑶眼睛看着林夫人,实则只是在自言自语。她不等众人回答,紧走几步到内屋,快到床前时,却又装出往日的镇定来。
“娘亲,瑶儿在呢,你怎么也不起来用饭?”路瑶侧身坐在床头,心中却毫无来由的酸楚起来,她掩饰样的笑道,还试着推了推娘亲的胳膊。
路氏油尽灯枯之时,迷迷蒙蒙之间看见女儿的笑容,心中似是清明,然喘了半晌才勉力说道,“瑶儿,带娘回老家……”
说罢双手伸过来,像是要抱路瑶的样子,抖抖擞擞之下,终是半途撒手,一命呜呼。
路瑶单以为娘亲晕过去而已,她慌张之下大叫“来人”,直至旁边聚集的众人告诉她,路夫人已经走了,她才像如梦方醒一般。从此便是沉默了下去。
前两日她还磨着娘亲撒娇,数九寒冬,本是她最难以忍受的季节。生性怕冷的她极易手脚冰凉,然怀孕以后,这种情况却得到了难以置信的改变,总觉得全身暖烘烘的,好像肚子里拢了个火炉,从内而外的散发活力。
路氏听她这么说,便断定这是怀了男孩儿的征兆无疑。路瑶哭笑不得,硬说要生便生女儿,还仅生一个,下不为例。惹得路氏当真对她灌输了一堆封建伦理纲常,一边又为路瑶没有兄弟姊妹而感到愧疚。
如今兄弟凋敝的路瑶,连娘亲也失却了,一时之间,满目灰败。她颓然跪下,脸埋在路氏颈侧,长久的寂然无声。
午后天空骤然阴沉下来,西风呜呜咽咽,好似要下雪的样子。屋子里光线昏暗下来,竹远一直在路瑶身后,却也无法安慰她,只是木然的站着。
林夫人已经开始指挥众人准备入殓事宜,她深知路瑶一时之间定不能接受娘亲已去的事实,适才路氏弥留之际,也没敢提醒让路瑶先预备给死者穿衣。
然逝者为大,这种事情耽搁不得,少不得吩咐了芙蓉几句,让她捧着一身衣服先过去。路氏待人和善,芙蓉和她也颇为亲近。芙蓉换上素衣,一时心中悲戚,少不得忍住情绪,才走到竹远身边悄声道,“少爷,该劝少奶奶给老夫人穿衣。”
竹远懂些丧事的规矩,心中虽不忍,但也知道作为儿女的孝道。他摆手让芙蓉先出去,自己走至床边也跪了下去。
此情此景,凌儿像个失了依傍的小鸟儿一般孤零零的缩成一团,竹远心中凄凉无边,他伸出的手过了许久才停在路瑶的肩上。
“凌儿”,竹远柔声唤了一句,他原以为她不会答应,谁知路瑶却从深远的停默中回过神来,跪在他面前的人儿显然已经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双目涣散,神情凝滞。
竹远心中惊慌失措,忍不住又大声唤了几句“凌儿”,抓住她的双肩也不自觉的使了力。
路瑶刚刚趴在床头,意识中迷迷糊糊的已经随着路氏向前走。她像是在梦中一般,迷雾重重,黑暗深锁,是谁告诉她娘亲已经走了?那不是娘亲吗,就在前面,她在跟着娘亲走。不过这回娘亲的小脚怎地走的这般快,让她好生无力,总是抓不住她的衣角,任她怎么喊都不回头……
恍惚之间路瑶却像被谁拽住,肩膀疼痛难忍,头也疼,是谁在叫“凌儿”?
眼前渐渐清晰的却是竹远的脸庞,他焦急的喊着她的小名,满脸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像是失却了什么重要的宝贝一般。
路瑶尚有些迷蒙,刚才梦见的情形好似前世,像小时候还拽着妈妈衣角走路的年纪,妈妈走的太快,她在身边颠颠的跑,有时一不小心跌倒地上,会惹得妈妈一阵数落。
她小时候不在妈妈身边长大,这样的小孩对妈妈自然有所畏惧,然这一世的娘亲却对她无比的温柔和蔼,她们之间虽然只有短短两年的相处,却比任何一对母女都亲厚,然这样的平静温暖却又被夺去,命运为何对她如此吝啬。
她轻轻挣脱竹远,转身握住娘亲双手。头又低俯下去,嘴里喃喃说着话,都是这一世初来时的一些情景,脸上甚至露出和悦的笑意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小树病了,难得大家还这么关注我,还有编编大人,她实在对我太好了,无语凝咽中……
第四十九章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雪,起初粗盐粒一般洒落下来,近傍晚时,却幻化成纷纷扬扬的鹅毛羽状,暗沉的世界不久便是一片银装素裹。
医馆里忙碌的人们踏着咯吱咯吱的雪地,缩着脖子进进出出。院子里已经开始搭起了棚子,家仆人俱已换上素衣。按林夫人的意思,这丧事必是要大办一场,只是路瑶尚未清醒过来,竹远又是诸事不通,无奈之下她便先操持起来。
房间里路瑶还是一身鲜妍的衣裳,跪在床前,也不哭泣,只是像石像一般,长久的默然无声。天光暗淡下来,便显出雪的耀眼。路瑶并未回头,却忽然喃喃说了一句,“娘亲,你快看,下雪了。”像是从前说过的家常话,说着竟是要扶起死者的意思。竹远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下子看她像是魔怔住,只好跪着向前阻止她的动作。
手刚刚触及路瑶冰凉的胳臂,便被她蛮横的大力杠开了,力道之大甚至扫到了竹远的脸上。
“凌儿,我是竹远,你看看我”,竹远来不及关注自己被打的**辣的脸,心中升起一阵焦躁,这一下午路瑶都处于混沌的状态,这样下去情况可能更糟。
“娘亲走了,我们给她换衣好不好?凌儿,快醒醒……”,竹远忍不住摇晃起她来,他不停的说着话,却觉得语言有时也是十分贫乏的沟通方式。
路瑶本要挣扎的动作停顿下来,她紧紧盯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人,昏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温暖的气息拂在她额上,让她觉得如此的熟悉。许久之后,她意识渐渐回拢,嘴一咧,哑声喊了一声,“远……”
竹远终于松了一口气,伸手一捞,把她带进怀里,紧紧的扣在胸口。路瑶尚有些呆滞,不防下巴猛的磕在他肩头上,疼痛之下眼泪竟扑簌簌的滚落下来。她一动不动任由泪水如洪水奔泻而出,心中却忽然冒出一句话来—几个敌人祝我灭亡,几个朋友祝我安乐,我缺既不灭亡,也不安乐,不上不下的生活下来,都不能负任何一方的期望。
然我如今的敌人却是死亡和厄运,这又能如何反抗?我将如何生存下去?路瑶在穿越之处的痛苦又像利刃一般重新扎向她的心脏,失却亲人,失却人生,失却全世界。她重新搭建的新生活幻景,新的娘亲,新的家庭,忽然像海上沙雕一般迅疾坍塌了。
她不敢再想,她本是没心没肺的现代小市民阶层,拼命活着才是唯一的出路,眼前的这些痛苦或许都是她该承受的罪。
路瑶紧闭一下眼睛,一咬牙,再睁开时木然说了一句,“娘亲的衣服在哪里?竹远,你先出去罢,过会子把我的孝衣带过来,我还要和婆婆商议出殡的事宜。”
竹远轻轻松开她,不放心的看着她的眼睛,在确定了路瑶已经平静下来,他才缓慢起身。
“凌儿,我就在门外,你要叫我,”竹远低头看向她,终是慌张的添了一句,“不准做傻事。”
路瑶神色安静的点点头,舀过床边的衣服开始整理,竹远这才退出门外。
竹远一走,路瑶再也忍不住,起身扑到娘亲的早已冰凉的身体上嚎啕大哭,眼泪像暴雨一般倾盆而下。她再也没有娘亲了,再也没有了……
屋外竹远尚未离去,听到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