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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查查,看看明六爷什么事找她。”
并没有人应话,但若是仔细看便发现一抹像闪电一样消失的身影瞬间不见。
“世子,”小厝移步上前,轻声道:“那些盯梢的?”
叶萧挑了挑唇,冰冷的眸中划过一抹光芒,淡淡道:“他愿意盯便让他盯着吧。”
“是。”
小厝恭敬的退后。
叶萧伫立在原地,目光悠悠远远的看向早已成为黑点的背影,星眸里划过一抹黯然。
她的艰难,她的如履薄冰,她的战战兢兢,她的忍辱负重,她的……一切的一切,使得长年如冰山般的英国公世子,深深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张如雕刻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情绪的变化,是怜悯是心疼抑或是其它别的,一时间五味杂阵,竟是难以辨识。
“世子,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不好让候爷等太久。”小厝在一边小声的提醒。
叶萧点了点头,收回目光,转身大步离去。
同春楼。
天字一号间,隆平候张广嗣立于雕花窗门前,目光淡然的看向街市间来来往往的行人,他的身后伶人纤手微动,琴声若行云流水,舒缓时如流泉湍湍,急越时似飞瀑赫赫,清脆时又如珠玉落盘。张广嗣不由挑眉,想不到小小一个琴娘琴技如此之好,由不得便侧目细看。
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袭月白色与淡粉红交杂的委地棉绫长裙,一张鹅蛋脸,眼睛不是很大,但却顾盼有神,粉面红唇,身量娇小。一看,便知是江南女子。
“你不是大都人?”
琴声一顿,月兰霍然抬头,对上张广嗣略显探究的眼睛。慌忙低头垂目,道:“民女祖藉扬州。”
“扬州?”张广嗣端方的脸上便有了一抹淡淡的轻笑,只那笑意却是意味颇浓。
月兰自是猜到他那笑意,因何,脸上的红晕便越发的重了。
果不然,下一刻,张广嗣已是淡淡的道:“十里秦淮岸,百万红妆染。明月玉盘暇,娇娘不胜羞。”
月兰咬了咬唇,压下心头的羞辱,默然无声,然犹按着琴弦的手却是微微的抖了抖。但很快便被她控制住。
“客人好文才。”
张广嗣挑了挑唇角,还想再说几句。
不想,门外响起一声低沉而磁性的嗓音,“让叶萧来迟,烦候爷久等,当罚酒三杯。”
张广嗣抬了眉眼看笑盈盈的看向门开处,自不曾发觉,角落处抚琴的月兰手再次一颤,紧绷的琴弦竟将葱嫩的手勒出了一条血口子。
“世子,客气了,我也才刚到。”
门开处,张广嗣与叶萧同步而入,两人分别落座后,小二上前殷勤快呼。不多时,热菜热汤悉数上齐,小二掩了房门轻步退下。
张广嗣端了酒在手里,看了叶萧道:“让世子破费了,我敬世子一杯。”
叶萧淡淡的勾了勾唇角,亦抬手端了桌上的酒杯,道:“候爷肯来赴约,叶萧感激不敬,该是叶萧敬候爷才是。又劳候爷久等,叶萧当自罚三杯。”话落,利落的一手执壶一手持酒杯,干干脆脆的喝尽三杯酒。
屋里琴声再度响起,只这次琴声悠扬,似情人低声呢喃。
张广嗣眼见叶萧三杯落肚,快手接了他手里的酒壶,替叶萧斟上一杯,举了手里杯子道:“哈哈,世子果真是个爽快人,来,我敬世子。”
叶萧二话不说,举了手里的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叶萧探手取了一锭五两的银子,扔在了一侧抚琴的月兰跟前,“下去吧。”
月兰收了那锭银子,敛身行礼,退了出去。
“世子可是有事?”张广嗣看了叶萧。
叶萧淡淡一笑,放了手里的酒盏,黑眸微抬,看着张广嗣道:“听说候爷又要升官了?”
张广嗣眉头一蹙,心神一动,看向叶萧的眸子便多了几分慎重。
事情传得那样快,昨夜才入的宫,今天叶萧便使人来府里约他喝酒,宫里有他的人?!心里虽是波涛汹涌,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哪里,世子怕是弄错了。”
叶萧狭长的眉挑了挑,凤眸之中便有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嘲讽。神色间却是不露分毫,淡淡道:“其实今日请候爷来喝酒,也不为别的,是因为家妹……”
张广嗣挑了挑眉头,叶萧已经接着说道。
“候爷也知晓,我就这一嫡亲的妹子,自小被我宠坏了,看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张广嗣眉宇间的邹纹越来越深,他几乎猜到叶萧接下来要说什么。
燕王怀有谋反之心,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偕知。可当今圣上虽不是昏君却是个庸君,一方面他想一举削去燕王兵权,可又不愿与燕王兵戎相见。在得知燕王欲与英国公府结亲后,便想着以燕王世子为质,扣在大都。
昨夜急急宣他入宫,便是因为接到了密报,燕王世子已从封地赶往大都。皇上想将世子轩辕祈安置在他的候府,圣意是,若有异动,便以轩辕祈为质。
而张广嗣其实也一直举棋不定,一方面他向英国公府示好,便是想搭上燕王这条线。可另一方面他又频频向皇上进言,一步一步欲图削减燕王兵力。他的态度,当真是令人费解!
“听说世子来京后将住进候俯。”叶萧忽的抬头,对着张广嗣挑眉一笑,若昙花一现,惊得张广嗣深深吸了口气。
世人都道沂王貌如神祇,却不知叶萧之容亦是天人之姿,只他素来沉敛,性冷如冰,一张倾世之容尽被周身杀伐之气沉沉遮下。
“是有此说,但……”
叶萧摆了摆手,淡淡道:“我只向候爷要一句话。”
张广嗣凝眸看向叶萧。
“护世子周全。”
一句话,结束了之前所有的融洽与欢愉,屋子里像是突然铺了层冰,冷入骨髓。
张广嗣缓缓的将手里的酒杯放下,一双虎目徐徐撩起,睨向笑意不达眼底的叶萧。虽只是世子身份,但张广嗣不敢小觑。眼前之人,早在四年前,还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时,便已经单枪匹马深入沙漠救援英国公,并将来犯边境的鞑靼一举驱赶至大漠之北,才有了大庆国这难得的几年国昌民安。
他狂,他有狂的资本。反观自己,有的只不过是世袭罔替的一个爵位。有的只不过是当今圣上的一番恩宠。若是连皇帝都没了,他还有什么?张广嗣眉宇不动,但低垂的眉眼中却已是风起云涌,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萧杀与暴烈。
稍倾,待风雨平息,张广嗣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明的看向叶萧。
叶萧不避不让,迎着张广嗣目光的星眸似是开在月光下的优昙,清冷美丽却让人不容侵犯。高贵寒冷的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怯!
……
次日天气晴好。
苏慕云提前出了门,带着珠儿去了宝庆银楼。
才刚到宝庆银楼门口,便见到在门口张望的伙计,一见之下,几步迎了出来。
“苏小姐,六爷请您去楼上雅室,他现在有客人。”
苏慕云点了点头,带了珠儿朝楼上走去。
只却在二楼楼梯口,与一个小丫鬟撞了个正着。苏慕云尚不曾出声,珠儿已是指了那丫鬟道:“绣荷,怎么是你?”
绣荷上前行礼,“奴婢见过苏小姐。”
苏慕云上前扶了绣荷,轻声道:“小二说六爷有客人,想必那客人定是你家小姐吧?”
绣荷点了点头。
苏慕云略一思忖便知谢兰亭缘何在此,于是笑了道:“你不在你们小姐身边侍候,怎么跑出来了?”
“适才有小二进来说是苏小姐到了,奴婢便想出来看看是不是小姐您。”
苏慕云牵了绣荷的手,移步向前道:“你眼巴巴的跑了出来,不是想来迎接我的吧?”
绣荷掩嘴一笑,“前几日,我家小姐看到了叶小姐用的帕子,很是稀奇,叶小姐说是苏小姐您送的,奴婢便想着,苏小姐怎的好厚此薄彼,这才自主作主跑了出来。”
“我就说嘛,怎么眼巴巴的赶了出来。”苏慕云掩了嘴,看了绣荷道:“原来,是来讨债的。”
绣荷听着也不分辩,只笑眯眯的看着苏慕云。
苏慕云两手一摊,对绣荷道:“你讨债也没用,我这几天不得空,你家小姐的只能欠着了。”
绣荷脸上便作势不快,瞪了苏慕云道:“噢,二小姐,果真是厚此薄彼呢,奴婢要去告诉梁小姐。”
便在这时,帘子一撩,谢兰亭笑温婉的上前,嗔了绣荷一眼,对苏慕云道:“你别听这丫头乱咧咧,我正想着去找你,不想却在这里遇上。”
苏慕云笑了迎上前,轻声道:“莫不是你要亲自催债?你便是要亲自催,我也只能说一声,东西没有,命有一条。”
苏慕云的话一落,响起数声轻笑声。
在这笑声时,苏慕云与明六爷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位小姐雅室坐下说话吧,我令下人送些糕点上来。”明六爷对身侧侍候的小厮道:“去,将那新到的柿子挑些个大的熟透的取上来,让两位小姐偿偿。”
谢兰亭闻言,转身笑道:“跟六爷做了那么大笔生意,也不见六爷拿好东西招待,二小姐一来,六爷便如此热情,当真要让兰亭汗颜,可是银子花的少了。”
明六爷温润的脸上生起一抹浅笑,淡淡道:“适才谢小姐喝的可是云山豪针,这一年也才只出六两。”
谢兰亭脸上的笑意便越发的浓了,觑了明六爷道:“那改日,我再来订几根银簪子,六爷可不要随随便便的打发我。”
苏慕云的记忆里,谢兰亭一直是那个不拘言笑,行事端庄稳妥的世家小姐。却不曾想,也有这玲珑俏皮的一面。由不得便多看了谢兰亭几眼,忖道:前世到底有多少事是她的无知。
“不敢,不敢,小姐若是喜欢,我这便让人全数包了,送于小姐偿个鲜。”明六爷连连道。
“好了,明六爷,你也别跟我打马虎眼,你那可是招财的盆,我可不敢揣了走。”谢兰亭轻笑道:“我借你这地儿跟二小姐说几句话,说完就走,不耽搁你做生意。”
明六爷闻音知雅,自是知晓两人有私话要说。
道了个辞,便令伙计侍候着他去了楼下。才到楼下,便有一精干的小厮上前,贴身耳语了几句。
不多时,明六爷脸上便起了一片肃穆之色,深吸了口气,令小厮将他推进了铺子的后院。后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天井,种着些常绿乔木。
才抬眼,便看到一抹华衫露出一角,正悠闲的立于开得灿如黄金的菊花楼前。明六爷摆了摆手,身后的小厮轻手轻脚的退下。他则摇动着身下的车轮,缓缓朝那抹身影靠近。
“人来了?”
明六爷微施一礼,过后才轻声道:“是的,正在楼上。”
“挺好,不管什么条件都答应她。”
“是。”
楼上雅室。
谢兰亭挨了苏慕云落坐,轻声道:“我看了你送司盈的那两方帕子。”
苏慕云挑了唇角看着谢兰亭。
谢兰亭见她目光清亮,盈盈笑意中含着一点促狭之意,便知苏慕云应该是猜到了什么。由不得,脸上便红了红,咬了唇道:“同是姐妹,你既为她分得忧,当也为我解解难。”
“哦?”苏慕云挑了眉头看着谢兰亭道:“司盈是家中有长辈寿辰将至,却不知兰亭你又是什么难呢?”话落眨了眨漆黑的大眼睛。
谢兰亭脸上的红意越发的浓了浓,早已不复先前的磊落爽朗,扭捏之态实足一副闺阁小女儿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