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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雇辆马车,我们……”甄十娘余光瞧见红蓼正张着耳朵听,她声音顿了下,“回梧桐镇。”她悄悄捏了捏秋菊的小手。
秋菊哎了一声,抬脚就去雇车。
好在是上元节,赏灯的人还没完全散去,秋菊很快就雇了一辆马车回来。扶甄十娘上了马车,主仆两人孤单单离开了将军府。
直看着甄十娘的马车没了影,将军府的大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守门小厮探出头来招呼红蓼进去。
“……什么,被赶出了将军府?”萧老夫人一边伸胳膊让丫鬟穿衣服,嘴里惊愕地问。
“……秋菊敲了半天门。索要从梧桐镇带来的东西和护院,府里都不给,主仆俩冻的脸色煞白。”惜春一边给老夫人穿鞋,嘴里说道。
因萧煜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又深更半夜地穿成这样来叫门,任谁也会惊奇,甄十娘索性就坦然把她是沈钟磬嫡妻的事情告诉了出面接待她的惜春。
原本听二门上小厮传话“简大夫”来了,想着深更半夜了,不好叫醒老夫人,又怕冷落了简大夫,惜春便穿了衣服亲自出来招待甄十娘,见到甄十娘主仆一身华丽的打扮就吓了一大跳,待听说她竟然是沈钟磬嫡妻时,惜春已惊的说不出话,哪还敢自作主张,不顾甄十娘再三阻拦,连夜叫醒了萧老夫人。
“快,快请进来!”老夫人穿好衣服,吩咐惜花,“吩咐厨房煮碗热乎汤面……”嘴里啧啧地叫着,“就算再不喜,这深更半夜的,一个女人家……”牙齿咬的咯咯直响,“这个二犟头,还长没长点人心,去让中堂把他叫来,我拿拐杖敲他!”
沈钟磬从小倔强,上来脾气八头牛也拉不回,被人唤做二犟头。
沈钟磬当初来上京赶考就住在萧府,衣食住行都是萧老夫人照料,一直拿他当亲儿子看,不顺眼了拎起来就骂,只这以后他成了将军,才收敛了,可今夜,萧老夫人也是真气急了。
此时此刻,若沈钟磬在这儿,她这一拐杖真能打到他身上。
知道老夫人这是气话,惜春哪敢真去传话,转身投了条毛巾帮老夫人擦脸。
屏退了屋里的小丫鬟,惜春悄悄将甄十娘主仆带了进来。
“老夫人……”一见到老夫人,不等甄十娘开口,秋菊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绑绑绑磕了三个头,把老夫人唬了一跳,忙伸了手拽,“这丫头,地上凉,快起来,快起来……”
一握到老夫人的手,秋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谢谢老夫人收留我家小姐。”甄十娘早就让她改口,但秋菊一着急就会喊小姐。
这秋菊,可算找到亲娘了。
看到秋菊一副吃奶孩子遇到亲妈的模样,甄十娘张嘴想笑,心里却有一股酸酸的感觉,怎么也笑不出来,见惜春背过身去抹眼泪,连萧夫人都跟着落了泪,心里觉得秋菊有些失礼了。
但也知道,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来萧府一路又怕自己难过,以秋菊的性子能憋到现在才哭出来,已经是不容易了,索性就等了等,让她趴在老夫人膝上哭了个痛快,才拍了拍她,“你快起来。”又朝老夫人福身,“秋菊不懂事儿,让伯母见笑了。”
情绪宣泄出来,秋菊也发觉自己失礼,忙收了泪,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给老夫人福身告罪。
老夫人兀自拉着她的手,“……多大个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还不让她哭,我就喜欢这样的,最见不得那些扭扭捏捏的惺惺作态。”看着甄十娘,“你不许责备她。”回头吩咐惜春,“快带下去洗洗,找件干净的衣服换了。”
秋菊被惜春带下去,甄十娘这才上前给萧老夫人见礼,“深夜登门,打扰伯母了。”
见到甄十娘这一身打扮,萧老夫人才信了她的确是被沈钟磬遗弃在梧桐镇的嫡妻,心里骇然,“……不是说是个厉害的吗?怎么竟这么娴静?”又见她脸色苍白,笑容也不似从前的温淡,让人有种在强打精神的感觉,不由一阵心疼,回头吩咐惜月,“去,让管家拿了我的牌子把中堂找回来,让他告诉沈将军带了八抬轿子过来接,我就不信,又没犯什么滔天大罪,明媒正娶,堂堂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媳妇,就这么深感半夜的给撵出来了!”
之前萧煜已传信回来,他今夜要留在宫中,老夫人等人却是不知道就在二个时辰前,宫里刚刚发生一场政变,她现在拿什么牌子也找不找萧煜和沈钟磬。
见惜花当真往外走,甄十娘一把拽住她,回头看着老夫人,“伯母万万不可,我已和将军府的人说了要连夜回梧桐镇……”
又不是自己的娘家,真传出去她深更半夜地来投靠中堂府,可是好说不好听,毕竟萧煜是个鳏夫,闹不好她那个刁钻的婆婆就会把一顶不守妇道的帽子扣在她头上,更主要的,这中堂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她是简大夫,真让沈钟磬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接,不出半天,全世界都知道大将军夫人就是民间的那个简大夫了。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一个两个可以封口,但这中堂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却是不能一下都封了口的。
听了甄十娘一番解释,老夫人想想也有理,兀自恨恨不平,“不告诉他也好,你就在我这儿住下,让他找不到,使劲急一急!”
让沈钟磬着急?
她就是失踪十年,沈钟磬也不会着急的!
甄十娘心里好笑,却不想和老夫人说这些没用的,她真诚地看着老夫人,“我知道伯母有许多话要问我,只今日太晚了,还求伯母先给我找间屋子休息一夜,有什么话伯母明天再问。”
按理说,她才从宫里出来,别的都不能说,她至少应该把曹相爷的噩耗告诉萧老夫人,可她实在没精力了。
整整一天都在万分紧张中度过,此时的甄十娘只觉身上像压了座大山,脑袋也像灌了铅,昏昏沉沉的,不是没有地方过夜,她必须得开口求人,她真想躺在哪个地方装死狗算了。
曹相爷的噩耗明天一早才能公布,她明天早上起来再说也不算太失礼。
简大夫骤然变成了将军夫人,老夫人的确有许多疑问堵在胸口不问不快,听甄十娘这么说,心里就闪过一丝不快,一抬头瞧见她脸白的像抽干了血,勉强挺直的身子也似风中柳絮,摇摇欲坠,暗道,“她这是真挺不住了啊。”
否则,以她的贞淑,绝不会说出这么失礼的话。
第一百一十八章 善后
不快一扫而过,老夫人连连摆手,“这孩子,还跟我客气,身子本就不好,第一次进宫,又熬到这么晚……”也没让另安排客房,抬头吩咐惜月,“就把暖阁收拾出来,让阿忧先住一夜,明日再收拾客房。”
厨房送来了热乎乎的汤面。
甄十娘摇摇头,“我一点也不饿。”惜春就令人打了水。
甄十娘躺在浴桶里就睡着了。
被惜春等人抱出来,秋菊跪在炕边一边给她换衣服,一边掉眼泪。
萧老夫人听了就叹了口气,“……到底不是个长命的。”吩咐惜春惜月,“按个软榻,让秋菊就守在暖阁吧,你们也都警醒些伺候,等明儿一早,再找温太医来给瞧瞧。”
惜春惜月应声退了下去。
甄十娘一觉睡到第三天傍晚,睁开眼就看到秋菊一双红肿的眼睛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小姐醒了!” 见她睁开眼,秋菊裂嘴一笑,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忙拿起袖子就擦。
被甄十娘一把拽住,伸手拿起床边的帕子递给她,“你啊……”叹了口气,“以后还要常跟我出门,再不能这么动不动就哭鼻子。”
“奴婢也不想哭,是这眼泪不听奴婢的话。”秋菊委屈地瘪瘪嘴,“小姐睡了二天,喜鹊姑姑又不在,奴婢都吓死了。”
她又睡了二天!
甄十娘听了心就一沉,“看来我命真不长了!”见秋菊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就笑了笑,“你不知道,这睡觉是最养神的,我身子亏血。累急了啊,这么睡一觉就养过来了。”神色一正,“这是好事,我又不是第一次睡的这么死,你以后再不可这么哭哭啼啼的。”
闹得跟死了娘似的。
甄十娘就是大夫,见她睡这一觉醒来精神是好了,连脸色都有些红润,又想起温太医也说她是累急了,秋菊就放下心来。“奴婢知道了。”又说起这两天发生的事儿,“……萧大人一直没回府,正月十六一早曹相爷的噩耗就传出来了,安庆侯递了请辞的折子,自请辞去内阁大学士和太傅之职。被万岁留中。”抬头看着甄十娘,“什么叫留中?”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两天中堂府就像地震,丫鬟之间早传遍了,秋菊因担心甄十娘也没心思搀和,现在见甄十娘没事了,好奇心又窜了出来。
“留中就是暂时扣下了。没说准,也没说不准。”甄十娘懒洋洋地伸着胳膊让她伺候着穿衣服。
“那小姐说万岁最后会准了,还是不准?”秋菊眨眨眼。
“我又不是万岁肚子里的蛔虫。” 谋逆的大罪,万岁竟然没动安庆侯。甄十娘还真有些看不透。不过,这些和她没关系,她也没必要去费那个脑细胞,又漫不经心地问道。“没听说皇后怎么样?”
“皇后上元节受了风寒,在坤宁宫养病。”拽好袖口。秋菊又低了头给甄十娘系扣子,“这是萧府四小姐过年才做的新衣服,还没上身,小姐穿着有些肥了……”带来的换洗衣服都在将军府,现做又来不及,萧老夫人见甄十娘和四小姐身材相坊,就给找了两套,甄十娘低头看看,是一件湖色素面交领右衽小袄,领口对襟绣着冰绿色凌潇花镶边,沉稳大方中又透着几分活泼,就拽了拽下摆,“比我以前的强多了。”
她以前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摞了补丁,还管什么大小肥瘦,能遮身蔽体就不错了。
也发觉自己才过了两天好日子就开始挑剔起来,秋菊就吃吃地笑,“老夫人递了牌子要进宫探病,被皇后娘娘驳了,听说还下了懿旨,因太医说要静养,连各宫嫔妃的晨昏定省都免了。”秋菊打小就给甄十娘做耳报神,对一些事情她虽然懵懂所知,却能硬记下来学给甄十娘听。
皇后这是被软禁了!
见秋菊说的茫无所知,甄十娘拍拍她红扑扑的小脸,“待会去找块冰把眼睛敷一敷。”
万岁压下了安庆侯谋反之事,沈钟磬斩杀重臣的事情就失去了官面理由,不知他会不会被弹劾,万岁会怎么处置他,还想继续问, 惜花亲自端了洗脸水进来,“简姑娘终于醒了。”老夫人一早就封了口,瞒下了她将军夫人的身份,惜花等人就还向以前一样称她简姑娘。
秋菊忙迎上去,“惜春姐姐快放下,我来就好。”
惜春打趣道,“……这会儿你放心了。”
秋菊嘴甜,惜春几人都喜欢她。
秋菊就嘻嘻地笑。
惜春抬头看向甄十娘,恭敬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惋惜,温太医背后和老夫人说,她最多还有一两年的活头。
“嗨,这么漂亮的一个人……” 惜春心里又叹了口气。
甄十娘却是不知道惜春的这番叹息,见她看自己,就笑着问,“老夫人还好,我这就洗漱了去见她。” 一边低了头撩水洗脸。
“曹相爷今日大敛,老夫人一早就去了相府。”惜春上前帮她拽了拽衣服后襟,嘴里嘟囔了句,“有些肥了。”又接着先前的话道,“让您醒了只管先用饭,不用等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