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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无意间发现何成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不仅脸上一红有些尴尬。“你发什么呆,去把牛车拉过来吧,我再看一会儿就回去了。”
何成回过神来,也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转身向牛车的方向去了。
青禾把好看的花样都记在了心里,转头望了望却还是没有看见何成的身影,最后她只得自己去寻。
就在街道对面,青禾看见何成低头搓着手来来回回走着好像在犹豫着什么,他身旁有个男子笑眯眯的不知在对他说些什么,手还指着身后的一间屋子,上面挂着个牌匾,上面写着“长胜赌坊”四个大字。
青禾的心顿时往下一沉,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走过去,只这么远远地看着。
一分钟、两分钟,何成还在赌坊门前踱来踱去,脸上神色有些期盼又有些焦虑。
这时,青禾走了过去,何成见到青禾脸上慌乱一闪而过,“你、你看好了?”
“你进去吧。”青禾开口道。
何成一呆,盯着青禾想要分辨她话里的真假,“你、你让我去?”
“不过再进去之前你还得和我去一个地方。”青禾淡淡说道。
“什么地方?”何成问道,脸上有些不可置信的欢愉。
青禾朝旁边努了努嘴。
何成顺着青禾指的看过去,“墨宝阁?里面都是卖些书画、笔墨之类的,我们种田人家又用不上,进去做什么?”
“谁说用不上了?你签放妻书的时候不就用的上了!”
何成咬牙,终于明白了青禾的意图。
“你今天要是跨进去一步,我便立即与你和离,咱们分道扬镳,我带着我的钱过我自己的好日子去!”
“我不过是想着万一今天手气好……好了,好了,我不进去就是了!”
青禾却不理会何成,径自向墨宝阁里走去。何成急忙拉住她,“我都说了不会赌了,你怎么还进去啊?”
青禾淡淡的瞥了何成一眼,道:“虽说我们只是一般农家,可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在家里备着总是好的,省的要用的时候没有。”
他怎么听着这么像话里有话呀!何成站在墨宝阁门口,心有不甘的对着青禾喋喋不休的抱怨:“我真是发觉你越发了不得了!我说一句你顶十句,相公就是天,你这是反了天了知不知道!”
回去的一路上,二人无话。直到快到村子的时候,何成突然问青禾,“你可知道为何我突然不想与你和离?”
青禾心中一紧。
“我是总觉着这个家没了你不行……我没了你也不行。”何成叹道。
青禾在背后狠狠地剐了他一眼,“凭什么你说不行就不行?敢情我就是个老妈子,非得天天伺候你么?!”
“放心吧,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何成就这样好似轻易地许下了承诺,可他却不知道前面正有一个什么样的困难在等着他。
☆、15讨债
刚走近院子的门口,青禾便嗅出了一股与往日不同的浓重气氛,门口围了七八个人见到青禾都是一脸的同情和担忧,还有人悄悄示意她不要进去。
青禾这时的脑中一下子闪过七八个念头,最终她还是一步一步的往家里走去,“吱呀——”一声打开门,尽管心中已经做了准备可她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何孙氏一下子跳起来,拼了命的朝青禾尖声喊道:“快走——快让成儿逃走!他们是来要债的……”话未说完却被人用力一扯摔在地上,吓得直发抖。
“娘!”青禾想要走上前扶起何孙氏,却被人拦住了。
这个时候青禾反而冷静了下来,目光来回间已经清楚了整个院子的情形。闯进他们家的大约五六个人,有两个人可能地位要高一些,一个长脸弓背赖子头,一个虎背熊腰大胡子,另外还有三人一看就知道是摇旗呐喊、溜须拍马的小罗罗。院子中央的地上,几只锅碗瓢盆被砸的稀巴烂,还有几张横七竖八倒着的长凳。
那个拦在她面前的大胡子一只脚踏在凳子上,手里摆弄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何孙氏跌坐在一旁地上,蓬头散发、涕泪满面。
“老太太,这是你家儿媳妇吧!哎哟~没想到那个烂赌鬼还能娶上这么一个标志的小娘们啊!嘿嘿,你看上那烂赌鬼什么了?不如跟了我怎么样?”
周围一阵哄笑声,有人说:“老大,这感情好,让那何成用媳妇来抵债!哈哈哈……”有人拿着锅盖噼噼啪啪的敲响个不停。
以前她拿着菜刀对着何成,现在别人拿着菜刀对着她,果然,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青禾心里默默内牛。
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害怕,即使装也要装的特别镇定,特别强硬。她从电影里看的,讨债的人一般都是这样,你越是害怕,越是慌张,他们就越高兴,愈发的肆无忌惮,所以一定不能被他们看出一点点破绽!
青禾用平生最冷的目光盯着那个满脸横肉的大胡子,“光天化日,强闯民宅,肆意破坏外加恐吓,看来你们是很想尝一尝衙门里的牢饭了!”
众人没想到一个小娘们没被他们吓得瑟瑟发抖反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都不禁一愣,唯有那个大胡子咧着嘴,粗声道:“小娘们好凌厉的嘴!我们怕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家相公欠了赌坊的钱不还自然要来追讨追讨。想让我们拍拍屁股走人也行啊,把钱还了!”
“你们把成儿的腿都打断了还有脸来要钱!”何孙氏愤然道。
“嘿嘿~”一边的赖子头嬉笑道:“何成连本带利总共欠了我们赌坊三十两银子,断了他一条腿只能抵了他一半的债,他还欠赌坊十五两。”
“你们……你们……”何孙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十五两么,只怕把他们家房子连同田地都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来,青禾心中苦笑,这可如何是好?
为了归还吴守家的牛车而晚到一步的何成这时也走了进来。
何孙氏见到何成,哭喊着:“我的儿啊,你回来做什么呀!你快点逃啊——”
“张大黑,钱是我欠的,你别为难我娘和我媳妇。”何成说道。
大胡子转眼瞥见何成手里拎着的猪肉,像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我瞧着何成你小日子过得不错呀,还挺有油水的,老子我还几日没食过荤腥了呢!”
“是、是,”何成赔笑,“要不您就留在我家吃饭如何?”
“我呸!”大胡子脸色一变,吼道:“你当老子是来你家当乞丐的?要你施舍老子!废话少说,快还钱!十五两银子一分也不能少!”
何成手一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的神色,片刻过后,僵硬的嘴角松弛下来,抬眼对着那大胡子说道:“钱是我欠的我不赖,这债我一时半会儿实在还不了,我人在这儿随便你怎么处置,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别为难其他人。”
大胡子冷笑了一声,“没钱还是不是?也行!别说我张大黑不讲情面,若是不带点儿什么回去我实在不好交差!来人,把姓何的一只手剁下来当还债了!”
“啊——你们干什么!不要,别剁我儿子的手!要剁就剁我的!我的儿啊——来人呐~救命啊!”何孙氏嚎啕着拼命拦在何成的身前,又抱住了张大黑的大腿,被人拉开又冲了上去。
青禾站在原地,她没有发现此刻自己的身体正微微发抖,她的脑中一片混乱,她拼命的提醒自己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没有办法,可后背却是一片冷汗。
就在张大黑手里的菜刀就要落下的时候,青禾说话了:“慢着!”
“小娘们最好别多管闲事!”赖子头警告道。
在众人的目光中,青禾缓缓地走到那个面色狰狞的男人面前,瘦弱的身体慢慢地蹲下,轻轻地叹了口气,清丽的面庞对着面色苍白的何成似有若无的笑,“唉~真希望我以后不会后悔今天的冲动。”她轻轻说道,而后抬头面色平静地对着大胡子说道:“要剁就剁我的手吧,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以后家里还需要他。大哥,你网开一面,用我的手换他的手,行吗?”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讨债的人个个都面面相觑,就连门口围着看热闹的人也没有一个不为之动容的。
讨债的人心里也是郁闷,这欠赌债欠得家破人亡、卖妻卖女的他们都见过,可是欠赌债欠得家里更加同心其力、互相牺牲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青禾面对着大胡子,所以她没有发现,在他身后的那个男人紧咬着牙关,双目通红。
大胡子微眯着眼,饶有兴趣的样子,“小娘们要为相公强出头?”
“大哥,我知道,你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看了我们的手对你们也没有一点好处,不是么?不如这样,你们再宽限半年的时间,这半年里利钱照收,半年以后十五两再加上利钱一文不少的交到你手上,怎么样?”
大胡子眼中有奇异的亮光一闪而过,“小娘们好胆色啊!可若是你交不出,又当如何?”
“这只手你照样拿去!”
“不……”
青禾面上惨然一笑,“不够?”
“我不要你的手,我……要你!”
大胡子此话一出,何成身躯猛地一震,脸色顿时灰白,他用尽浑身的力量控制住要往大胡子脸上挥的拳头。因为自己犯的过错,而要眼睁睁的将自己的媳妇拱手让与他人,这对一个男人而言是莫大的羞辱!
可惜,此时的何成连说一个“不”的资格都没有……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悔!什么叫做痛!
大胡子脸上挂着笑,对何成说道:“看在你媳妇面上,我就给你半年时间,半年之后十五两再加上利钱一共十七两,假使少一文钱,右手还是媳妇,你选一样!哈哈哈哈……”
讨债的走了,可青禾却一点也没有感觉轻松,海口容易夸,大话能够说,可是真正的要实现却是难如登天呐!就凭她编草鞋,别说半年,就算一年她也凑不足啊!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半年之内挣到十七两银子这么多呢?青禾实在很头痛。
晚上睡觉的时候,何成从后面搂住青禾的腰,头抵在她的肩上,半晌,青禾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可何成偏偏又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她感觉肩上热热的,有什么浸湿了她的衣服,才听何成嘶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说道:“媳妇,我以后再也不赌了。”
青禾淡淡一笑,“有你这句话便够了。”
这时候,青禾的“英勇救夫”的行为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她成了五荷村贤惠妻子的代表,村里的汉子回到家里开头总是一句“你看看人家何家的媳妇……”,村里还未成亲的男子信誓旦旦“以后娶妻就要娶像何家媳妇那样的女人……”,也有人不理解青禾为了什么要不惜做到这样,像何家这样的人家有什么值得她这样做的?这不是太傻了么!
若是要问青禾,其实她也并不是很清楚。
真要说的话,在这之前她心里有十之七八的把握那个大胡子不会就这样砍掉她的手,因为那样对他并没有任何益处,他的目的是讨债,她就乘机说服大胡子给她对一点的时间还债这样大胡子就很有可能答应;
而剩下的十之二三不确定对她而言也许就是一场赌博,她孤注一掷即便有失去一只手的危险,她赌何成并不是一个内力烂透的人,她赌他能改过自新、浪子回头。
以后的事实会证明她赌赢了。
☆、16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