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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姬雅平时居住流沙山上,不与世人往来,唯有每年夏季必定离山远游天下,盖因其时百草丰茂,生机勃勃,是她采集毒药的最佳时机。每当此时,她一路行去,随意以人试毒,无论是谁,一旦被她遇上,必定成了带病的药罐子。十五年前,她一月之内一口气以三百四十五人为药罐,试了七百多种剧毒。这三百多人中有五十多人竟是火族的贵族。杀人之后,又以玉兕角召唤千余毒兽,指挥若定,在火族大军夹击之下从容突围而去。
便从那时起,她名扬天下,人人辟易。
想不到竟与这天下第二的女魔头在此处邂逅!略加推算,这妖女当已有三十多岁芳龄,但身材娇小,脸蛋又宛如女童,怎么看至多都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少女。不知怎地,王亦君既知她是毒如蛇蝎的大荒妖女,但见了她那天真可爱的脸庞,始终起不了厌憎之心,反而有一种奇异的亲切感。心中正诧异何以有这种感觉,恰好撞见她移转过来的目光,当下微微一笑。心道:“我搅了这妖女的好事,她定然要怀恨在心了。”
岂料洛姬雅嫣然一笑,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甜声道:“原来你就是龙神太子王亦君吗?果然俊得紧!难怪龙女甘愿为你背叛水族呢!”
王亦君微微一楞,想不到自己与雨师妾之事几日内已人尽皆知,微笑不语。
姬远玄翻身下了三眼麒麟,大步走来,抱拳微笑道:“中土姬远玄幸会龙神太子,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助!”
众黄衣人齐齐拜倒。王亦君微笑道:“姬公子言重了。王亦君路经此地,困意重重,舒展舒展筋骨而已。”
两人个头相若,站在一处都是玉树临风,英姿倜傥,心中不由都生出惺惺相惜之意,相互行礼。倒是白龙鹿与三眼麒麟兽大眼瞪小眼,喉中呜呜作响,满是敌意。
姬远玄对王亦君行礼,“王兄弟,今日之事,姬某永不相忘,他日定当竭力回报。只是事情紧急,不能盘桓,暂且就此别过。”
王亦君连忙回礼道:“区区小事,不必记怀。姬兄请便,”
姬远玄又行了一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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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骑上三眼麒麟,对洛姬雅微笑道:“多谢仙子手下留情。”
双腿一夹,那三眼麒麟怪吼一声,闪电般奔走。众黄衣人上了龙兽车,对王亦君微微颔首微笑,扬鞭叱喝,车轮滚滚,转眼便消失在月色密林之中。
环立在四周的十余个黑衣人恶狠狠地瞪了王亦君一眼,立时无声无息地尾随而去,对昏迷在地的二十余个同党瞧也不瞧上一眼。转瞬之间,林中众人就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王亦君、白龙鹿和那素不相识的流沙仙子。
流沙仙子转身望着王亦君,目光闪闪,甜蜜蜜地微笑不语。指尖勾着玉兕角,轻轻摇荡,莲步微移,绕着他慢慢环走。王亦君见洛姬雅笑吟吟地盯着自己,稍感尴尬,咳嗽一声,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仙子,咱们也后会有期吧!”
转身便走。
洛姬雅格格一笑,闪电般挡在他的面前,甜声道:“那位姬公子的龙兽车里有三十六种天下罕见的奇异毒草,我可是冒了性命危险去抢夺的;现在被你这般一捣乱,我拿不到这罕见的三十六种宝贝啦!我不管,你须得赔我三十六种天下少见的奇毒,否则我就赖上你啦!”
跺足撒娇,殊无造作,倒像足了天真烂漫的俏丽女童,让人不忍心拒绝。
王亦君笑道:“仙子,既然你想要那三十六种毒药,为何不去追姬公子?赖着我又有何用处?”
洛姬雅皱起鼻子,哼了一声道:“那小子有钧天剑和炼神鼎,又有辟毒珠,杀他太过费事,不如赖上你来得方便。”
双手插腰,笑吟吟道:“你坏了我的好事,做些赔偿原也是应该的吧?”
王亦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实是无法将大荒第一毒神与这撒娇耍赖的小女子联想起来,笑道:“仙子不是从来不要别人赠送之物吗?我即便是赔偿给仙子,仙子也必定是不要的了?”
洛姬雅翻了翻白眼道:“谁要你送我东西啦?瞧你那穷酸样,也定然没有什么奇花异草。你只需陪我找到三十六种天下奇毒,我就不与你计较啦!”
王亦君当下微笑道:“我恰好有要事在身,只怕不能陪仙子了。等到事情了结之后,再任由仙子差遣,如何?”
洛姬雅摇头道:“那可不成!我要这三十六种奇毒也是紧要得很,你的事就先缓上一缓吧!”
王亦君故意沉吟道:“这样吧!我要往空桑山去,倘若仙子在我到那里之前能捉得住我,我一定想方设法帮你找来三十六种奇毒,但若不能追上,那王亦君便爱莫能助啦!”
心想:“以我的真气和白龙鹿的脚力,你追得上吗?就算追上了,想要捉我那也对不住得很。”
他对于美貌女子素来心软,但此次关系重大,这妖女又非等闲人物,只有硬起心肠使些诈了。
洛姬雅眼中放光,俏脸生辉,甜声笑道:“咱们一言为定,你可不能赖皮,”
只见王亦君早已翻身骑上白龙鹿,闪电般奔出数十丈外,口中犹自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洛姬雅望着他消失在树林之中,嘟嘴顿足,脸上却绽开甜蜜的笑容,望了望指尖上一只碧绿透明的甲虫,歪着头柔声笑道:“王亦君呀王亦君,你这个小滑头,以为这样就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
中午时分,艳阳高照,蝉声密集。王亦君骑着白龙鹿在小径上狂奔,汗水浸透了衣裳;两旁都是金灿灿的田野,麦浪随风翻滚,远处山脚下有一处村庄,在正午的烈日下,仿佛海市蜃楼。奔得近了,瞧见村口有一处小小的驿站,里面坐了几个人,正在狼吞虎咽地吃饭。王亦君大喜,驾御着白龙鹿疾驰到驿站之外。
转身走入驿站,一个伙计迎上前来,笑道:“客倌要些什么?”
王亦君正要答话,却听角落里一个少女脆生生地笑道:“不用啦!我已经替他点了菜了。”
声音沙甜腻人,众人只觉心口仿佛被万千蚂蚁爬过,周身几万个毛孔齐齐打开,又是舒服又是难过。
王亦君心中一凛,循声望去。角落中一个黄衣少女占据了老大一张桌子,桌上摆了二十余盘菜肴,正托着香腮,满脸甜笑,大眼扑眨扑眨地望着他,正是流沙仙子洛姬雅。
她身边匍匐了一只巨大的怪物,周身碧绿,光滑透亮,头顶三支尖角,倒像是一只大昆虫。瞧见王亦君朝这望来,立时六足一蹬,立了起来。一双大如车轮的碧眼直楞楞地瞪着他,过了片刻,懒洋洋地扑煽扑煽翅膀,重新匍匐在地上。
洛姬雅叹道:“你怎么现在才到?我等你半个多时辰啦!点的菜都凉了呢!”
语气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撒娇,旁人听来,只道是他们约好在此处见面一般。王亦君心中诧异,口中哈哈笑道:“这么热的天,菜冷了才好下口。”
大步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洛姬雅递过一条方巾,抿嘴笑道:“擦擦汗吧!瞧你这一头一脸的,难不成是从水里游出来的吗?”
王亦君接过方巾,笑道:“多谢。”
方巾温软芬芳,不知是她的体香还是其他什么,闻起来薰人欲醉。
心中微微一荡,正要揩拭汗水,突然想起此女乃是大荒十大妖女,天下第一毒神。自己坏了她的好事,又与她有约定在先,终究是小心为妥。当下又欲将方巾放下,但撞见她似笑非笑的眼光,和嘴角微微撇起的笑纹,“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这般示弱?就算有毒又如何?”
当下拿起方巾,仔仔细细地将脸上的汗水擦拭干净。
洛姬雅眼波中露出赞赏、欢喜的神情,苹果似的脸上越发红艳动人。两个酒窝在双靥上旋转开来,甜笑道:“这才是王亦君呢!难怪雨师妾要喜欢你啦!”
王亦君听她说到雨师妾,心中微甜,但又稍觉尴尬。深深地闻了闻桌上的菜肴,笑道:“好香。”
洛姬雅为他盛了一碗饭,递给他,“那当然啦!这里的每一样菜都被我下了至少七种毒药,闻起来能不香吗?”
王亦君见她眼光闪闪地瞧着自己,嘴角又是那丝笑意,心道:“这妖女下毒手段高明,倘若当真要毒我,又何必在菜里下毒?”
哈哈笑道:“是吗?那更要尝尝啦!王亦君长了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这么罕见的菜呢!”
托碗举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一面吞咽每道菜肴,一面赞不绝口。那称赞中虽有夸大成分,但也有由衷之意。菜肴滋味独特,极是可口,他自己原本善于烹饪,对于膳食更有心得,这些菜必是加过什么独特的作料,才能有此翻陈出新的滋味。
洛姬雅就这么坐在一旁,笑吟吟地望着他吃饭,仿佛比自己吃还要开心一般。待到他放下碗筷,才笑咪咪地甜声道:“王亦君,你这个大笨蛋!这里的每一道菜里当真都下了七种剧毒,那条方巾也是用四十九种毒液淬过的。现在你的身体里至少有两百种奇毒。你已经是天下第一号大药罐啦!”
王亦君笑道:“是吗?”
洛姬雅现出酒窝,无邪地笑道:“你不相信?你的脸上是不是紧绷绷的,开始发麻发痒?你的喉咙里是不是仿佛有蚂蚁在慢慢地爬呀爬的?再过上一会儿,你的肚子里就要开始绞痛了。痛得你揉断肠子。”
她皱起鼻子,格格脆笑。大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喘着气道:“大笨蛋,你以为自己很勇敢吗?”
王亦君心中一凛,果觉脸上紧绷麻痒,喉咙也开始异样起来,继而腹内开始隐隐绞痛,知道这妖女所言非虚,微微有些后悔。旋即又想:“这妖女当真想要下毒,即便不吃这饭菜,也难以避得开去。且瞧瞧她还有什么花样。”
微笑道:“吃到这么美味的饭菜,中些小毒又有何妨?”
话音未落,腹中如被猛锉一刀,剧痛攻心。最后一个字登时说不出来,黄豆大的汗水涔涔而下。洛姬雅大眼扑眨,笑嘻嘻地道:“哎哟!王公子,吃坏肚子了吗?要不要我替你揉一揉?”
朝他脸上吹了一口气,柔声道:“好哥哥,只要你答应陪我去找三十六种毒药,我就立时将你身上的毒尽数解了。”
王亦君想要回答,但觉腹内千刀齐剐,仿佛肠胃在一瞬间被校碎成千千万万片。饶是他真气超强,念力如钢,也疼不可抑,险些便要弯下腰去。
腹内绞痛越来越盛,每一次都翻江倒海,肝肠寸断,有几次几乎觉得被人拦腰绞断了一般。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耳边风声呼呼,逐渐变成各种奇异的声响,似乎极为熟悉,但又无法辨别。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想要看清前方;但刚睁开一条缝隙,便觉阳光耀眼,脑中一阵晕眩,终于昏厥过去。
昏昏沉沉之中,体内剧痛,无法思考。说不出的痛楚,说不出的难受,仿佛魂灵被什么物事硬生生地从身体绞了出来。终于又昏昏沉沉地沉沦下去。
迷迷蒙蒙之间,仿佛匍匐在白龙鹿背上走了许多的路。有时停了下来,听见白龙鹿愤怒地嘶吼,听见刺耳尖锐的“那七”声,以及那个奇怪的女子声音。有时感觉一只滑腻温软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耳边还能听见那奇异的笑声。
当冰凉的手指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