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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人走了,剩下的人再打也没什么意思了,反正兀偰部已经是个没了脑袋的部落,契苾部便不再找兀偰人的麻烦,穷寇莫追,既然大家都是铁勒人,索性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混在一处过日子吧。如果不是因为远征高昌,铁勒人恐怕也不会再去琢磨什么契苾和兀偰的区别,但是现在却不能不追究——因为,无论是契苾还是兀偰,都需要一个首领。契苾部的首领契苾何力已经战死,契苾乌延只是他的养子,不是血亲,而铁勒人选首领则最讲求血统,不是正统出身绝不能染指那枚刻着九只阿尔泰山鹰的权杖,而没有首领就无法调动契苾部所有的军队,没有军队,光凭一千个死里逃生的契苾士兵,造哪门子反,作哪门子乱,报哪门子仇?既然契苾部暂时找不出合适的人选,那就只能去找那个已经失踪了很多年的兀偰部首领——兀偰良了。
“可是——这和你来到万府有什么关系?”方士奕听到这里,仍是一头雾水。
契必闽文抬起头,说了一句让方士奕差点跳起来的话:“当然有关系,因为——万仁就是兀偰良。”
“什么?!”方士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万仁是兀偰良?!他……不是汉人?!”方士奕迅速在大脑里组织起关于万仁的一切,一个颇具魏晋之风,据说还精通歧黄之术的隐士,居然……是铁勒人?!
契必闽文看出了方士奕的疑惑,忙解释道:“兀偰部本来和汉人的往来就很密切,相对契苾部而言,早已大大的汉化了,兀偰良据说本身就是汉胡混血,见过他的人都说他的确很有点汉人读书人身上的酸腐气——”说到这里,契必闽文突然想起方士奕正是他说的读书人,忙闭了嘴。
方士奕不以为然地微微笑了笑,又突然严肃起来:“这么说来,你来万府就是为了寻找这个铁勒族目前唯一正统的首领兀偰良的?可是为什么——你要在这里待上三年?”
契必闽文摇摇头苦笑一下:“方大人果然是心细如发之人,说来也巧,我当初只是一路打听消息,听说兀偰良隐居在忻州,当时恰好万府招厨子,我就先暂且找个容身之处,等安定下来再慢慢打探,可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万仁居然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兀偰良。”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万仁的真实身份的?”方士奕穷追不舍,“你又是如何确定他就是兀偰良的?你之前似乎并没有见过兀偰良。”
“一年前。”契必闽文回答道,“兀偰部的首领有一只狼头鹰尾扳指,是兀偰部的头人代代相传的神物,当年兀偰良出走的时候把它也带走了,一年前的一天,也是万仁约朋友喝酒,席间我去送菜,结果看到了这个东西,他当时喝醉了,醉醺醺的掏出那个狼头鹰尾扳指和他的朋友在比划什么,我在窗外仔细看了,的确就是兀偰首领的那一只——”
方士奕突然摆摆手打断契必闽文:“朋友?哪个朋友?”
契必闽文愣了愣,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回答道:“侯……侯天朔。”
“侯天朔?”方士奕皱起眉,万仁死的那天约的不也是这个朋友么?这个侯天朔……到底和万仁是什么关系?方士奕想了想,又转向契必闽文,“我问你,你既然一年前就发觉了万仁可能就是你们要找的兀偰良,为什么一直不把他带回铁勒助你们成事,而是继续潜伏在这万府呢?还有,初三晚上你夜会的人,就是契苾何力将军的养子——契苾乌延吧?”
契必闽文低下头,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讲述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艰涩:“这也正是我一直待在万仁身边而没有回铁勒的原因,他……他有一种……我不知道怎么说——”
方士奕愣了愣,却很快从契必闽文的语气和表情里隐隐读出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说……是他让你明白了,你们一直想做的事并非什么‘大功告成’,天下安定,四海共荣,百姓安居乐业才是真正的‘大功告成’;舍私仇而取大义,才是真正的‘大功告成’——是这样吗?”
契必闽文点点头,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兀偰良,这个契苾人口中传说的铁勒“书呆子”,这个抛下全族人出走异乡的“懦夫”,却给了他契苾部最伟大的勇士契苾何力都不曾给过他的震撼,面对契必闽文,他不拒绝,不反抗,不叱责,他只会用他自己的方式平静地告诉你,他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厌倦了永无休止的争夺地盘、名声。他还会告诉你,其实所谓的复仇并非报复别人,而是报复自己,把自己永远放在那一把叫做“仇恨”的火堆上烤,上不去,下不来;无论前面是怎样的悬崖绝壁,也得硬着头皮往里跳——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戴着一个叫做“复仇”的面具再去将那些曾经给自己带来痛苦的罪恶之事再重复一遍,所谓“复仇”,其实非为“仇”,而为“复”。契必闽文也知道,兀偰良可以去官府告发他,告发他就是当年叛逃的铁勒人,告发他们铁勒人如今又在一个叫尛跎的地方怀揣着反叛的阴谋,准备和刚刚被收复的高昌和尚未以及时时准备反扑的西突厥联手,在大唐的西域边境上再起事端。但是,兀偰良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像一个耐心的长辈对待顽劣的晚辈一样,告诉自己什么是私仇,什么是大义,什么是报复,什么是感恩,什么该拿得起,什么该放得下……
真正的润物细无声。
“也就是说,你最终说服兀偰良再回到铁勒人中间去,而是被他说服了?”方士奕轻声问道,“那么契苾乌延那里,其他的铁勒人那里,你又如何交代?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无法交代。”契必闽文摇摇头,“我被说服了,可我无法说服他们。他们知道无法说服兀偰良了,而铁勒只需要有一个首领,如果兀偰良活着,那么这个首领只能是他;可是如果他死了,就不再有这个麻烦了,铁勒人可以选出新的首领,而这个首领很可能就是契苾何力将军的养子契苾乌延了……”契必闽文的声音越来越小。
方士奕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万仁,哦不,兀偰良,是你们杀的?”
方士奕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万仁,哦不,兀偰良,是你们杀的?”
“当然不是。”契必闽文抬起头诧异的看着方士奕,“如果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还要暗示你们那个鬼鬼祟祟的万宝可能另有所图?正因为我不知道兀偰良是何人所杀我才希望你们能早一点找出真凶啊。”契必闽文想了想,补充道,“初三我夜会契苾乌延之后,觉得事情不能够再拖延下去,回去之后便将一切对兀偰良以实相告,兀偰良让我告诉契苾乌延,三日后他要亲自见一见契苾乌延,可谁知道还没等他们见面,兀偰良就……”
“不是你?不是你……”方士奕喃喃自语道,不是他,那到底是谁呢?契必闽文怀疑万宝,结果他们从万宝那里挖出了魏王;万宝又指认了万和,也就是契必闽文,结果他们又从契必闽文那里挖出了铁勒人的反叛计划;可是他们俩又都说自己不是凶手,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么真正的凶手又会是谁呢?接下来又会挖出什么呢?方士奕的眉头越拧越紧,突然,方士奕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问契必闽文:“契苾乌延初三晚上夜会你是为了和你商议谋杀兀偰良的事,可是现在兀偰良死了,你们下一步——要干什么?!”方士奕往前走了几步,紧紧盯着契必闽文的眼睛,“你刚才在窗外暗示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想告诉我什么?你们铁勒人,难道真的……”
契必闽文扑通一声单膝跪下,双肩剧烈地抖动着:“我拦不住他们了……兀偰良死了,铁勒将会有新的首领,他们会带着铁勒人投奔西突厥,在西州庭州边界再燃战火——”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方士奕愤怒地打断契必闽文,“兀偰良和你的苦口婆心他们竟然一点也听不进去!好吧,要投奔突厥人,要造反,要自取灭亡,谁都拦不住!我马上回京将一切向皇帝陛下奏明。大唐连当年的突厥和吐谷浑都没有怕过,单怕一千铁勒人和那个当年弃城而逃的欲谷设?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大唐如果让他们进了交河城,便不是大唐!”
“可是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契必闽文抬起头,“方大人可以说他们不服教化,不明大义,可是他们都曾经是大唐的子民,他们都曾经为大唐流过血、出过力,甚至,蒙过冤。他们有错,可是大唐呢?那些功成名就的将军们呢?皇帝陛下呢?难道一点错都没有?”
“有错,又如何?”方士奕看着契必闽文,“私仇和国仇,是不是一回事?”
契必闽文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沉默了一会儿,他摇摇头,苦笑一声:“算了,算我看错了人,偏偏找上你方大人。” 他的眼神里写满失望。
方士奕的心中陡然凛了一下,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我的确曾经为你们站出来说过话,那是因为国负了你们,说实话是我做为大唐臣子的本分;可是现在我也要站出来说话,那是因为今日是你们要负国,这一样是我做大唐臣子的本分。
“话是这样说,但是你我既是臣,更是人呐。”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把方士奕和契必闽文都吓了一跳,方士奕看着应声而入的袁振升,袁振升有些愧疚地笑了笑,“得罪了,我是忻州刺史,所以我不能容许我眼皮子底下的案子我这个刺史却还得被蒙在鼓里,所以当了一回隔墙之耳,方大人见谅。”
方士奕动了动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我本来也没打算瞒你什么。”
袁振升朝一旁的契必闽文努努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方士奕没说话,袁振升对契必闽文说道,“你没看错人,方大人既然当年能为了你们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得罪朝廷权贵,今天就更不会看着你们白白送死。”
“可他方大人此时正准备回京复命,他这一去,难道不是送我们去死?”契必闽文回过头盯着方士奕。
袁振升转向方士奕:“你真的要这么做?”看见方士奕点了点头,袁振升叹了口气,“你这一去,他们可就全完了——”
“他们投靠西突厥叛国,一样全完了。”方士奕打断袁振升,他突然觉得袁振升脸上带着一种似乎并不属于他的优柔寡断,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总是爱板着脸的家伙。
袁振升仰起头,想了想,问道:“我问你,何谓‘人臣’?是先为人,还是先为臣?”
“不管是为人为臣,国家为重,大义为先。”方士奕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么何为大义?”袁振升接着问,“义者,人为本,没有人,何来的义?铁勒人叛国是大不义,你方大人一手将他们送上断头台,就是大义了?你心里装的是大唐边界的安定,边关百姓的疾苦,这些都是大义;可是那些有冤难伸,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铁勒人,他们的疾苦,和你所谓的大义难道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今天的大不义难道是天生的么?”
“我说了,私仇和国仇不能等同。”方士奕冷冷地说,“我食大唐俸禄,看到叛党在我眼皮子底下,难道你让我不闻不问装聋作哑?或者——放虎归山?!”
袁振升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一旁的契必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