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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相交-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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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马宽背着手走了三五十个来回,他和吴云不熟,没法太深安慰,只好时不时拿施工队长撒气。

无比混乱的一夜。

而后天,就是于占彪出殡的日子。于鹏生死未卜,吴云哭作一团,根本无力主事,出殡这么大的场面,谁来安排呢?奇怪的一家人,难道都要死光才算安宁么?

手术很成功,于鹏被推进病房,吴云等人随后进去探望,但不久都被护士赶了出来,理由是病人需要静养。

交警留下了施工队长的联系电话,和吴云打过招呼匆匆离去。施工队长见伤员无大碍,才算宽心,满脸堆笑想再客套一下,吴云讨厌那张横肉过多的脸,把他打发掉。走廊静了下来,马宽见吴云的情绪逐渐稳定,和她略作商量,将于占彪的出殡推迟一天,自己好去联系社会上的朋友帮忙维持。

吴云千恩万谢,马宽用破吉普把吴云和保姆送回明绅花园社区,到家已经是后夜。

从于占彪办公室拿来的资料和物品满满堆了一桌子,此时马宽困意全无,索性研究起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从资料看来,虽然于占彪是做史志的,却又掺杂了很多上古神话的东西,从女娲伏羲到黄帝蚩尤,庞杂纷乱,无所不包,一些资料还被红蓝铅圈圈点点,似十二分用心。圈点最多的,是黄帝和蚩尤大战的一段。

这些毫无根据的传说和力求史实的地方志能刮上什么干系呢?

再看看那些器物,有从于占彪办公室拿来的,有从他家搜来的,五花八门,稀奇古怪。所有物品都被于占彪标上名签,马宽才看得如此轻松。先拿起一串铃铛,依稀记得是萨满教跳神用的,放下又拿起一块石头,石头黑呜呜的,像个劣质土豆,标签上标了一个问号,马宽端详半天看不出子午卯酉,顺手扔进准备好的杂物筐,筐里的东西,都是准备和于占彪一起火化的。剩下的东西有唐代铜镜,有明代的陪葬物,还有先秦时期的竹简,最下面是厚厚一本墓葬壁画的临擎,显然不是出自于占彪之手。马宽将认为有用的器具归在一起,无足轻重的扔进筐里。

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在筐里搜寻一遍,尤其是那块石头,反复掂量,最终还是扔进去。

马宽第二天去医院看于鹏,于鹏的精神好多了,正在吃吴云给他熬的粥。马宽看小两口恩爱的样子吃吃笑起来,于鹏也不谦让,一边听马宽和他说研究结果一边吃饭。最后马宽把一堆要随于占彪炼的东西给他看,于鹏也不细想,粗粗扫了一眼道:“炼了吧,叔叔的东西太深奥,你我都不懂,他那些破烂同事我也不想给,给了人家也未必敢要,炼了吧!”马宽点点头,临走时告诉他:“出殡的事儿你别操心了,不过明早请弟妹过去,算是家属。”

出殡是很顺利,马宽没白忙活,车、人全部到位。警车开道,豪华的灵车,还有后面一串串奔驰宝马,潘总和一些商界头面人物的出席真是给足了面子。史志办的破面包简直不敢凑在其中,只能灰溜溜跟在后面。遗体告别在云峰殡仪馆的一号厅举行,吴云作为唯一出席的死者家属,黑衣黑裙,在灵堂门口作答理。众人围着水晶棺鞠躬、瞻仰遗容。于占彪被手艺高超的整容师弄得满面红润,栩栩如生,恐怖的表情被勉强弄平,略显滑稽。眼皮却始终没有完全闭上,两点灰色的东西暗藏在里面,若有若无地注视着经过他面前的每一个人。

行礼毕,大家纷纷把白花挂在停车场两旁的小树上,马宽找了几个兄弟给大家发酒和饼干,老板们就着白酒洗手,吃掉饼干,招呼过后就纷纷驾车离去,史志办王主任讨好般凑在吴云前面问还有何要求,六神无主的吴云摇头不语,垂类不止。马宽拉过王主任,几句过场话打发了他。仪式结束,尸体被运往炼尸房,剩下不多的亲近相好纷纷跟随,炼尸工看看一身笔挺西装的于占彪,还有身边放的一堆同炼物事,犹豫一下,问马宽:“都炼了?东西可不少阿。”

马宽塞过去一张百元钞,炼尸工不再言语,麻利地卸车、上铁床,开门……黝黑的炉膛如狮子巨口,于占彪的的尸体慢慢滑进去,再无声息。马宽等人到出灰口等待接灰,吴云捧着一个汉白玉骨灰盒,沉重而实在。大家看看烟火生灭的烟囱,看看庄严肃穆的火葬场庭院,偶而咬咬耳朵,似在为生死无常而感慨。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炉膛里仿佛爆炸了一颗炮弹,厚重的铁门顿时被炸飞,带着呜呜的风声打破玻璃窗飞出好远,咣当当落在庭院,炼尸房窗户全被震碎,炉膛里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浓重的烟灰从炼尸房呛出来,众人不知何事惊慌闪避,片刻,满脸灰土的炼尸工大声咳嗽着从灰土里钻出来,二话不说,直奔马宽:“你,你小子炼了什么东西?啊!炸弹那这是!”

马宽还没来得及辩解,炼尸工突然向他身上一蹿,马宽疾闪,炼尸工扑空摔在地上,不动弹了。

众人翻过炼尸工,那人早反白眼,死了。胸口上,赫然插着一片黑色的锋利东西,正是马宽几经犹豫最终丢掉的那块石头崩碎的残片。难道爆炸的是它?什么石头这么厉害!

马宽苦苦思索,全然不顾火葬场的职工纷纷跑来,最终有人扭住了他的领子……

请假办私事,胡乱炼东西引起人命,大操大办,同商界人物接触过密,研究封建迷信物件……马宽的领导列举了一大堆罪状,最后要他交枪停职,反省半个月。马宽没有怨言,也没解释什么。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为何卷进这个莫名其妙的漩涡。

火葬场要起诉他,死者家属也到刑警队闹过两次,无外乎都是要钱,马宽不在乎,在家里只等法院传票。吴云来看过他,替于鹏表示万分歉意,马宽憨厚地笑着,将自己的麻烦形容到很小很小。吴云满脸愁容,一面是丈夫病情痊愈尚需时日,一面丈夫好友因为自家陷入无端的官司。马宽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背影,心里有些酸,不知道是为于鹏夫妇,还是为自己。

真正令他惊奇的是,于占彪的骨灰收拢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半月形的金属物品,上面的铭文非字非画,半阴半阳。火葬场虽说恨死了马宽,却也不敢私藏,原物交给了他。马宽捏着这个一指长的小东西去找于鹏辨认,于鹏也没见过这东西,几个人一推测,一定是那块奇怪石头爆炸余下的。难怪于占彪研究多时不得其解,最终还是标了个问号,不用烈火烧灼,只怕这奇怪金属永无现身之日。

半个月后,法院开庭,火葬场和马宽的律师各执一词,唇枪舌剑,半日尚无结论。

休庭后,马宽在旁听席上找到了吴云,也意外地看到了潘总,他礼貌地过去招呼,潘总有力地握住马宽的手:“放心,你一定没事的!”说罢还在马宽肩膀上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马宽良久还在想这一拍的含义,了无结论。但下午继续开庭时,局面为之一变,马宽的律师举出很多不利于火葬场的证据,比如炼尸工私收贿赂,比如火葬检测不周全,又比如……火葬场一方似哑了火的炮,越来越处于不利地位。几个审判员在合意后鱼贯而出,宣布了审判结果:火葬场因为管理不善造成疏忽,炼尸工私收贿赂不按安全操作规程作业以至发生爆炸,火葬场及炼尸工负主要责任,马宽一方因无法预见石头会爆炸而发生过失,负次要责任。至于赔偿问题,马宽没有负担多少。潘总当庭表示,这个费用他包了,不用马宽。

马宽再次握住潘总的手时格外用力。他知道这案子没有潘总的幕后操作,只怕自己要赔得一塌糊涂。之后的几天,潘总宽厚的笑容在他面前晃了好一阵子,有时问问还需要什么,有时又好奇地打听起于占彪的死因。刑警队长见诉讼顺利结束,也没难为马宽,他很快又领回了枪和证件。马宽和潘总为此似乎很快就成了朋友。

于鹏出院了。

很多人去看他,马宽没去。他被派到外地去执行一次远程抓捕。于鹏很遗憾,潘总的秘书送来一大束花,并贴耳告诉他,潘总正在酝酿升他为朱城地区经理,以后就算是公司的封将大吏了。{奇书手机电子书网}朱城地区,正是于鹏的老家所在。下角村,在朱城东南一百五十里。于鹏的车也修好了,被人送到绅花园社区,那个倒霉的高速公路施工队长负担了很大一部分医疗及修车费,因为他的承包标段在高速公路,而不是什么野工程,他跑不脱。

吴云为老公的升迁着实高兴,也为两人暂时分开而焦躁。保姆在家准备了很上档次的西餐,又点上许多红蜡烛,然后熄灯。于鹏夫妇隔着豪华餐桌相对无言,于鹏举杯,吴云也举杯,二人微笑,饮酒。再举杯,再饮。但谁也不肯先说话。他们的婚史并不长,同时与鹏的优越条件也是他们直接跳过了一般柴米夫妻的奋斗过程,直接进入富裕时代。房、车、保姆,高收入的稳定工作……令人眼红的境遇使吴云忘却了昔日的理想抱负,她越来越喜欢软绵绵地享受伸手即来的幸福,而对父母的提醒充耳不闻。

她无须工作。

晚饭很好,但两个人都没怎么吃。第二天于鹏就要去朱城地区走马上任,并择时将叔叔的骨灰运回老家安葬。这一去,最短也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于鹏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安慰吴云,只好沉默。

酒席将散,吴云提议将最后一杯饮尽,于鹏应允并举杯,他猛然发现吴云背后的落地窗外,有个白色的人影匆匆飘过,似走似飞,一闪而过。他浑身一冷,红酒在杯内震荡起来,如殷红的鲜血。

那里不该有人的,这里是郊外。

 于鹏终于要走了,潘总前来送行,还有一堆公司幕僚和头头。大家的笑容亲切而实在,堆积在每个可见的角落,像欢送出访元首。于鹏虽然人缘不错,但也没见过如此热烈阵势,感动之余只有握手再握手。同去朱城的还有新配秘书黄晓晓。她是潘总从全公司精挑细选出来的干将,辅佐于鹏很是般配。

车子轻快穿行在高速公路上,于鹏略微加油,时速表就指向了190迈,黄晓晓偷眼看看速度,不好直说,打开CD放起舒缓音乐来。于鹏的脚渐渐抬高,车子降到150迈。

二人都没说话,但彼此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于鹏想:有这么个聪明助手真不错。

省城到朱城要走四五个小时,于鹏伤愈不久,身体毕竟有些虚,开着开着就犯困,黄晓晓轻声道:“于经理,我来开会儿你看怎样?”于鹏怀疑地看看她,黄晓晓一笑,拿出驾驶证来晃了晃,2000年考的,还是B票。于鹏真是困,也顾不得许多,把车停在路边,二人调换了座位。黄晓晓轻快启车,稳稳地把车子加速到150迈,于鹏见她操作稳重,毫无不当之处,心下甚宽,困意袭来,他放躺了靠背,不一会就打起呼噜来。

一个古装的人,身披麻片“衣服”,挥舞长剑……

 一个女人扑向一团红红的东西,顿时灰飞烟灭……

 许许多多飘忽不定的人,兵器,血……

于鹏又回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梦境,他努力分辨每个像素,却无法有效捕捉任何一个点。他似乎穿行在一个与他无关的世界,只能看,却不能感受。没有声音,没有味道,没有触觉,没有……一幕幕的哑剧不停上演,谢幕,循环往复。突然,一声叹息让梦境戛然而止。

很真实的叹息,来自脑后!

于鹏浑身激出冷汗来,后座上应该什么都没有,除了叔叔的骨灰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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