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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鬼-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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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伟良的开销突然变得很大,吴美娜美是美,爱是爱,钱还是要的,自己的工资要归男人挥霍,给父母的家用就从徐伟良这里支,刚好徐伟良的家底子也有些,也养得起,也无所谓了。
 但上次进货被劫又被雨水打湿,徐伟良手头就有些窘迫。每当吴美娜私下提钱的事情,徐伟良有点支支吾吾,突然想起嫖的好处——日完一次就给一次钱,不日就不用给钱。良家妇女好是好,就是动了真感情,很麻烦。
 徐伟良要开分店,经济更紧张了。徐伟良对吴美娜彻底摊牌,“不行了,暂时不要见面了,过段时间吧,你看我家连佣人都辞了几个。等经济好一点,一定给你补偿”。吴美娜眼睛红红的,“我家里那边需要,父亲的肺痨要赶紧治,医生说否则来不及了”。“来不及也没有办法的,我手头紧,如果不开分店的话也还好说,但地租都已经交了,再等段日子,到明年夏天就宽裕了”。吴美娜跪在地上,“我真的很需要钱”。徐伟良觉得她很贱,那一瞬间。原来她跟他在一起就是为了钱,一切都是钱,看上的就是钱,这个不要脸的婊子,原来自己跟那些嫖客一点分别也没有。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这些钱给你”。徐伟良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预备今年年底打点税务司司长的钱。
 吴美娜抖抖双手接了,感激道,“谢谢你,徐老爷。我替我父亲谢谢你”。“好了,从此以后就当彼此从来没有来往过吧”。徐伟良拂袖而去,甚至为了看清这样一个女人的面目而暗自高兴,肩膀上也是觉得轻松很多。
 男欢女爱如果涉及到经济或婚姻,男人是非常敏感的,如果是已婚男人,更是小心。吴美娜喜欢徐伟良,大部分也是冲着金钱去的。她也正好是他喜欢的那道菜,只是吃到最后发现菜里有只大青虫,虽然不是故意放的,却发誓再也不去动了。
 原本以为就这样了。那些激情就淡忘了,吴美娜却跟曼丽二人再次来到药房,还带了吴美娜的母亲,说是给肺痨的父亲买些补身子的药。徐伟良想,吴美娜无非是又来讹诈钱,当了女儿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得当作是做善事了,送了好些药给她。没收钱也不心疼,药是药,钱是钱,徐伟良把它们分开看,就如女儿是女儿,女人是女人一样。
 徐伟良对吴美娜道,“美娜你进来,有副特效药不错,跟我进来拿”。吴美娜的母亲对曼丽道,“多谢你父亲了,真是个大好人呢”。曼丽毫不掩饰得意,“当然了,娜娜是我的朋友嘛”。到了药房里面的屋子,徐伟良递过去一个小药包,纸是厚厚的牛皮纸,防潮。
 “你又来干什么?”徐伟良有点懊恼的况味。
 她穿的是那件曾经在他眼中最着迷的蓝色短旗袍,衬托出她的双腿修长完美。
 “我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徐伟良冷若冰霜,既然两不相欠,多说无益。
 “上次父亲的病谢谢你,现在暂时稳住了。我很想念你”。吴美娜的双手从后面抱着他,十指紧紧扣着他的腰。
 徐伟良的手伸过来,一只一只手指地掰开。她抱得紧,徐伟良硬着心肠用力地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服剥离下来,再回头,吴美娜的眼泪已经满脸。
 “别这样啊”。徐伟良帮她擦眼泪,“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我们就到此为止了。是真的,我不想惹麻烦。你也知道,米雯要生了,她也不容易,而且她是不可能接受你的”。不爱就不爱,为什么会生出那么多的借口?
 不爱就不爱,为什么还要说要自己照顾自己?
 不爱就不爱,为什么看到你的时候还是奋不顾身地扑过去?
 你不爱我,理由是什么?你不爱我,我还要理由干什么?理由要来了也是伤心。
 “我也要生了”。吴美娜哀哀地说,“你要的话我就生下来,你不要我就做掉,你给钱”。“钱?我怎么知道这孩子是谁的,我难道还要帮你老公养孩子吗?”徐伟良连仅存的一丝好感都消失了。
 “我确定是你的”。“好啊,那你自己想办法,把孩子养大后再来找我,看他像不像我”。徐伟良把手放在背后。
 “你怎么可以这样?”吴美娜绝望了,“我并不是只想要你的钱,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他离婚,跟你一起生活”。徐伟良冷笑道,“你在做梦”。“我们以前不是很开心吗?你不是唤我作你的心肝宝贝吗?你不是爱我的吗?”“是你先勾引我的”。听完后吴美娜没再说话,转头就走,背影婀娜,天蓝色的旗袍是徐伟良曾经称赞过的,说是衣服衬托了人。
 徐伟良轻轻吁了一口气,从明天开始又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好老板。他对待店员很体恤,经常问刚到上海的新店员,在这里吃甜食习惯不习惯。
 而我们普通众生对好人与坏人的区别大约是这个人对我是好是坏,假若是坏人,没有害我,大约也不见得坏到哪里去。
 没有人听见吴美娜在夜晚挨打时绝望凄厉的哭声,房门关得好好的,是独门独户的小危搂。从巡捕房里放出来的丈夫喝了酒,心里很不爽,拼命地用脚踢她。他很少打她的脸或者肺,他要她上班,要她赚钱,供他挥霍。
 吴美娜护着肚子,“别打了啊。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了”。不说倒不要紧,一说,那醉汉红了眼睛,连着拳头一起上了,吴美娜口吐鲜血跪地求饶,“别打死我了,我还有父母啊”。“你肚子里的种是谁的?不说我连你父母一起弄死!”吴美娜不知道他的丈夫是死精症,因为永远不能有后代,所以一直郁郁寡欢。现在死精症的男人有了后代,真是奇迹,但这个男人并没有见证奇迹的狂喜。
 “是你的,是你的!”吴美娜大声喊着。
 “我的?我的?我他妈的已经从邮局走人了,你还给我绿帽子戴啊?我他妈的多久没搞你你记得吗?你说你怀孕了你要脸吗?”吴美娜躲着,缩到墙角。后来懒得躲了,头发被抓住,他的膝盖结结实实磕在自己胃上,一阵眩晕,昏迷过去。再起来的时候丈夫已经不知所踪,地上一摊呕吐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墙壁站起来。看看时间,要上班了。
 洗脸,牙齿被打得流血了,脸盆里的水成了淡淡的红。烧了壶水倒在桶里,掺些冷水,蘸着洗澡,天气很冷,比冬天更冷的是这生活。
 无法再坚持下去了,不是吗?
 吴美娜看着自己肿起的小腹,呆呆地看了十分钟,忽然笑了,不知道明白了什么。毛衣是去年冬天的,依旧很温暖。有些事情,怨不得天,怨不得地,怨不得父母,只能怨自己。用牺牲成全另一种牺牲,然后发现毁灭这些美好的平静的日子的正是自己,“罪人,罪人,傻瓜,笨蛋,神经病,瘪三,婊子,烂货,下贱,淫妇,荡妇,白痴,怀了野种的蠢货……”每说一个词,吴美娜就在镜子前扇自己一个耳光,直到两边脸的红肿程度相当。
 吴美娜擦了擦眼泪,把受伤的脸裹在围巾里,向电车站走去。坐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大约刚洗过头,风带过来的是洗发膏的香气,海鸥牌,没错的。吴美娜深呼吸了一口,他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羞怯的表情。
 吴美娜想,如果这个人是我的丈夫,我也不至于沦落于此了。
 他下车了,身边空荡荡了。
 本来以为可以坚持播一次“爵士风情”,她喜欢这个节目,也喜欢自己唯一的朋友徐曼丽。哦徐伟良,怨不得徐伟良,该怨的是自己……
 一口血从胸口涌到喉咙进到嘴里,吴美娜咽了下去,看着自己的影子,玻璃上映衬着狰狞变形的脸,支离破碎。另外一个破碎的自己对自己笑,眼白拼命鼓出来,牙齿一颗颗掉下来,秃秃血嘴好难看。
 “有鬼啊,播音室有鬼啊!”吴美娜哭着从玻璃房子跑到走廊。她终究是崩溃了。
 值班副台长见吴美娜的样子赶紧道,“我叫警卫送你去医院”。又吩咐老张去请曼丽过来救场。
 一口鲜血终于忍不住喷了出来,地上、墙上一片眩目的红,还有血块夹在其中。吴美娜颤抖着擦了擦嘴角的血,“我……不行了”。“警卫,快点送医院!”“老张,你快点叫人!”“你杵在那当菩萨啊?手里有拖把赶紧把地上的血弄干净!”
 流华医院里,医生摇摇头,“胎儿保不住了,全部碎了。谁这么狠心?今天先止血,明天做流产手术”。“不!”吴美娜大声抗议。她睡的是木板床,在医院的走廊上睡,因为是没钱的那种人。
 医生是个女的,冷漠道,“你要个死孩子干什么用?别闹,闹就出院”。吴美娜哭了。一个人,静静的,没有人陪,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电车上的眼镜男子,希望他是她的丈夫。她不敢想别的,怕哭得更凶。
 长长的,阴森森的医院走廊,那些咳嗽声、叹息声、鼾声混合在一起。这几天月光是难得见到的,从窗外分享了一些给走廊上熟睡的穷病人。吴美娜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没有回头,那是因为没有留恋的理由。
 她回家了,她知道他不在,这个时候是喝酒时间。
 她翻出了那件天蓝色旗袍,领子、裙角都有一圈白色的绒毛,下雪天穿兴许更好看。吴美娜一往情深地抚摸着,套在身上。鞋子是坡跟的,羊毛袜连裤袜贴身穿了。涂指甲油,左手右手交替着,天拿水的味道混合凛冽的冷空气吸进肺里,吹出来,一会儿就能干了。红艳艳的,真是喜气。
 头发散开,用梳子缓缓地梳,有些蓬松。用了些发油,头发于是顺从地趴在肩膀两边。眉毛不用描,吴美娜的眉毛本身就是漂亮。打了少许粉,红肿的眼睑下多扑了点。最后是唇膏,依旧是红色。
 吴美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那阳光照进来,照着伏在胳膊里睡着的她。
 从电梯到顶层,吴美娜吸引许多人的目光。
 “吴小姐今天真漂亮”。电梯小姐恭维道。
 “谢谢你”。吴美娜悲哀地看了看她,脸是扁平的,眼睛吊梢着,嘴角有颗痣,这样的平凡女子,肯定也有人喜欢,应该是幸福的一辈子。
 天台平时也不锁,站在上面,迎着冷风,吴美娜整理了下头发,往下看,小腿肚有些哆嗦。如果回到俗世,继续挨打,继续后悔,继续暗无天日的生活,不如了断轻松,疼也只是一瞬间,比一辈子受苦好。
 当她觉得像天空中的飞鸟一样自由的时候,那声沉闷的落地声就是她的绝响。其实吴美娜是喜欢平躺的那种姿势落地。     
第九章 … 全文阅读    
 曼丽在节目中送了一首《四季歌》给吴美娜寄托哀思。她什么都不知道。节目完毕时照例向听众问候晚安。看到玻璃里自己的脸有些异样,后脑勺渗出深红的液体,再一眨眼,复又清晰。
 老张关了机器,待曼丽出来道,“我送你到电车站吧”。曼丽点头说,“好的,其实我还真有点怕呢”。“她生前你对她那般好,她不会害你的”。“尸体今天应该运回老家吧?”“差不多,钱已经送过去了,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老张也为吴美娜感慨,“何苦呢,熬一熬,好死不如赖活着”。“听说他父亲这次也很不好,受了刺激”。曼丽一边穿上外套,看老张蹲下锁门,警卫已经下班了,电梯停在电台这一层。
 “是啊,肺痨,不知道治得好还是治不好,唉”。老张关灯,锁门。楼下还有个二十四小时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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