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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取出金银锦缎,赏了送礼的一行人众。待契丹人告别后,他
将金银锦缎、牛羊马匹尽数转送了阿骨打,请他分给族人。女
真人聚族而居,各家并无私产,一人所得。便是同族公有,是
以萧峰如此慷慨,各人倒也不以为奇,但平白无端的得了这
许多财物,自是皆大欢喜。全族大宴数日,人人都感激萧峰。
夏去秋来,阿紫的病又好了几分。她神智一清,每日躺
在营帐中养伤便觉厌烦,常要萧峰带她出外骑马散心,两人
并骑,她倚在萧峰胸前,不花半点力气,萧峰对她千依百顺,
此后数月之中,除了大风大雪,两人总是在外漫游。后来近
处玩得厌了,索性带了帐篷,在外宿营,数日不归,萧峰乘
机打虎猎熊、挖掘人参。只因阿紫偷射了一枚毒针,长白山
边的黑熊、猛虎可就倒足了大霉,不知道有多少为此而丧生
在萧峰掌底。
萧峰为了便于挖参,每次都是向东或向北。这一日阿紫
说东边、北边的风景都看过了,要往西走走。萧峰道:“西边
是一片太草原,没什么山水可看。”阿紫道:“大草原也很好
啊,像大海一般。我就是没见过真正的大海,我们的星宿海
虽说是海,终究有边有岸。”
萧峰听她提到“星宿海”三字,心中一凛,这一年来和
女真人共居,竟将武林中的种种情事都淡忘了。阿紫不能行
动,要做坏事也无从做起,只是顾着给她治伤救命,竟没想
到她伤愈之后,恶性又再发作,却便如何?
他回过头来,向阿紫瞧去,只见她一张雪白的脸蛋仍是
没半点血色,面颇微陷,一双大大的眼珠也凹了进去,容色
极是憔悴,身子更是瘦骨伶仃。箫峰不禁内疚:“她本来是何
等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却给我打得半死不活,变得和骷
髅相似,怎地我仍是只念着她的坏处?”便即笑道:“你既喜
欢往西,咱们便向西走走。阿紫,等你病大好了,我带你到
高丽国边境,去瞧瞧真的大海,碧水茫茫,一望无际,这气
象才了不起呢。”
阿紫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其实不用等我病好全,咱
们就可去了。”萧峰“咦”的一声,又惊又喜,道:“阿紫,你
双手能自由活动了。”阿紫笑道:“十四五天前,我的两只手
便能动了,今天更加灵活了好多。”萧峰喜道:“好极了!你
这顽皮姑娘,怎么一直瞒着我?”阿紫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神
色,微笑道:“我宁可永远动弹不得,你便天天这般陪着我。
等我伤好了,你又要赶我走了。”
箫峰听她说得真诚。怜惜之情油然而生,道:“我是个粗
鲁汉子,那次一不小心,便将你打成这生模样。你天天陪着
我,又有什么好?”
阿紫不答,过了好一会,低声道:“姊夫,你那天为什么
这么大力的出掌打我?”箫峰不愿重提旧事,摇头道:“这件
事早就过去了,再提干么?阿紫,我将你伤成这般,好生过
意不去,你恨不恨我?”阿紫道:“我自然不恨。我为什么恨
你?我本来要你陪着我,现下你可不是陪着我了么?我开心
得很呢。”
萧峰听她这么说,虽觉这小姑娘的念头很是古怪,但近
来她为人确实很好,想是自己尽心服侍,已将她的戾气化去
了不少,当下回去预备马匹、车辆、帐幕、干粮等物。
次日一早,两人便即西行。行出十余里,阿紫问道:“姊
夫,你猜到了没有?”萧峰道:“猜到了什么?”阿紫道:“那
天我忽然用毒针伤你,你知道是什么缘故?”萧峰摇了摇头,
道:“你的心思神出鬼没,我怎猜得到?”阿紫叹了口气,道:
“你既猜不到,那就不用猜了。姊夫,你看这许多大雁,为什
么排成了队向南飞去?”
萧峰抬起头来,只见天边两队大雁,排成了“人”字形,
正向南疾飞,便道:”天快冷了,大雁怕冷,到南方避寒。”阿
紫道:“到了春天,它们为甚又飞回来?每年一来一去,岂不
辛苦得很?它们要是怕冷,索性留在南方,便不用回来了。”
萧峰自来潜心武学,从来没去想过这些禽兽虫蚁的习性,
给她这么一问,倒答不出来,摇头笑道:“我也不知它们为什
么不怕辛苦,想来这些雁儿生于北方,留恋故乡之故。”
阿紫点头道:“定是这样了。你瞧最后这头雁儿,身子不
大,却也向南飞去。将来它的爹爹、妈妈、姊姊、姊夫都回
到北方,它自然也要跟着回来。”
萧峰听她说到“姊姊、姊夫”四字,心念一动,侧头向
她瞧去,但见她抬头呆望着天边雁群,显然适才这句话是无
心而发,寻思:“她随口一句话,便将我和她的亲生爹娘连在
一起,可见在她心中,已将我当作了最亲的亲人。我可不能
再随便离开她。待她病好之后,须将她送往大理,交在她父
母手中,我肩上的担子方算是交卸了。”
两人一路上谈谈说说。阿紫一倦,萧峰便从马背上将她
抱了下来,放入后面车中,让她安睡。到得傍晚,便在树林
中宿营。如此走了数日,已到大草原的边缘。
阿紫放眼遥望,大草原无边无际,十分高兴,说道:“咱
们向西望是瞧不到边了。可是真要像茫茫大海,须得东南西
北望出去都见不到边才行。”萧峰知她意思是要深入大草原的
中心,不忍拂逆其意。鞭子一挥,驱马便向西行。
在大草原中西行数日,当真四下眺望,都已不见草原尽
处。其时秋高气爽,闻着长草的青气,甚是畅快。草丛间诸
般小兽甚多,萧峰随猎随食,无忧无虑。
又行了数日,这日午间。远远望见前面竖立着无数营帐,
又有旌旗旄节,似是兵营,又似部落聚族而居。萧峰道:“前
面好多人,不知是干什么的,咱们回去罢,不用多惹麻烦了。”
阿紫道:“不!不!我要去瞧瞧。我双脚不会动,怎能给你多
惹麻烦?”萧峰一笑,说道:“麻烦之来,不一定是你自己惹
来的,有时候人家惹将过来。你要避也避不脱。”阿紫笑道:
“咱们过去瞧瞧,那也不妨。”
萧峰知她小孩心性,爱瞧热闹,使纵马缓缓行去。草原
上地势平坦,那些营帐虽然老远便已望见,但走将过去,路
程也着实不近。走了七八里路,猛听得呜呜号角之声大起,跟
着尘头飞扬,两列马队散了开来,一队往北,一队往南的疾
驰。
萧峰微微一惊,道:“不好,是契丹人的骑兵!”阿紫道:
“是你的自己人啊,真是好得很,有什么不好?”萧峰道:“我
又不识得他们,还是回去罢。””勒转马头,便从原路回转,没
走出几步,使听得鼓声蓬蓬,又有几队契丹骑兵冲了上来。萧
峰寻思:“四下里又不见有敌人,这些人是在操练阵法吗?”
只听得喊声大起:“射鹿啊,射鹿啊!”西面、北面、南
面,都是一片叫嚷射鹿之声。萧峰道:“他们是在围猎,这声
势可真不小。“当下将阿紫抱上马背,勒定了马,站在东首眺
望。
只见契丹骑士都身披锦袍,内衬铁甲。锦袍各色,一队
红、一队绿、一队黄、一队紫,旗帜和锦袍一色,来回驰骤,
兵强马健,煞是壮观。萧峰和阿紫看得暗暗喝采。众兵各依
军令纵横进退,挺首长矛驱赶麋鹿,见到萧峰和阿紫二人,也
只略加一瞥,不再理会。四队骑兵分从四面围拢,将数十头
大鹿围在中间。偶然有一头鹿从行列的空隙中逸出,便有一
小队出来追赶,兜个圈子,又将鹿儿逼了回去。
二十七 金戈荡寇鏖兵
萧峰正观看间,忽听得有人大声叫道:“那边是萧大爷
罢?”萧峰心想:“谁认得我了?”转过头来,只见青袍队中驰
出一骑,直奔而来,正是几个月前耶律基派来送礼的队长室
里。
他驰到萧峰之前十余丈处,使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右
膝下跪,说道:“我家主人便在前面不远。主人常常说起萧大
爷,想念得紧,今日什么好风吹得萧大爷来?快请去和主人
相会。”萧峰听说耶律基便在近处,也甚欢喜,说道:“我只
是随意漫游,没想到我义兄便在左近,那再好也没有了,好,
请你领路,我去和他相会。”
室里撮唇作哨,两名骑兵乘马奔来。室里道:“快去禀报,
说长白山的萧大爷来啦!”两名骑兵躬身接令,飞驰而去。余
人继续射鹿,室里却率领了一队青袍骑兵,拥卫在萧峰和阿
紫身后,径向西行。
当耶律基送来大批金银牛羊之时,萧峰便知他必是契丹
的大贵人,此刻见了这等声势,料想这位义兄多半还是辽国
的什么将军还是大官。
草原中游骑来去,络绎不绝,个个都衣甲鲜明。室里道:
“萧大爷今日来得真巧,明日一早,咱们这里有一场好热闹
看。”萧峰向阿紫瞧了一眼,见她脸色有喜,便问:“什么热
闹?”室里道:“明日是演武日。永昌、太和两宫卫军统领出
缺。咱们契丹官兵各显武艺,且看那一个运气好,夺得统领。”
萧峰一听到比武,自然而然的眉飞色舞,神采昂扬,笑
道:“那真来得巧了,正好见识见识契丹人的武艺。”阿紫笑
道:“队长,你明儿大显身手,恭喜你夺个统领做做。”室里
一伸舌头,道:“小人哪有这大胆子?”阿紫笑道:“夺个统领,
又有什么了不起啦?只要我姊夫肯教你三两手功夫,只怕你
便能夺得了统领。”室里喜道:“萧大爷肯指点小人,当真求
之不得。至于统领什么的,小人没这个福份,却也不想。”
一行人谈谈说说,行了十数里,只见前面一队骑兵急驰
而来。室里道:“是大帐皮室军的飞熊队到了。”那队官兵都
穿熊皮衣帽,黑熊皮外袍,白熊皮高帽,模样甚是威武。这
队兵行到近处,齐声吆喝,同时下马,分立两旁,说道:“恭
迎萧大爷!”萧峰道:“不敢!不敢!”举手行礼,纵马行前,
飞熊军跟随其后。
行了十数里,又是一队身穿虎皮衣、虎皮帽的飞虎兵前
来迎接。萧峰心道:”我那耶律哥哥不知做什么大官,竟有这
等排场。”只是室里不说,而上次相遇之时,耶律基又坚决不
肯吐露身分,萧峰也就不问。
行到傍晚,到来一处大帐,一队身穿豹皮衣帽的飞豹队
迎接萧峰和阿紫进了中央大帐。萧峰只道一进帐中,便可与
耶律基相见,岂知帐中毡毯器物甚是华丽,矮几上放满了菜
肴果物,帐中却无主人。飞豹队队长道:“主人请萧大爷在此
安宿一宵,来日相见。”萧峰也不多问,坐到几边,端起酒碗
便喝。四名军士斟酒割肉,恭谨服侍。
次晨起身又行,这一日向西走了二百余里,傍晚又在一
处大帐中宿歇。
到得第三日中午,室里道:“过了前面那个山坡,咱们便
到了。”萧峰见这座大山气象宏伟,一条大河哗哗水响,从山
坡旁奔流而南。一行人转过山坡,眼前旌旗招展,一片大草
原上密密层层的到处都是营帐,成千成万骑兵步卒,围住了
中间一大片空地。护送萧峰的飞熊、飞虎、飞豹各队官兵取
出号角、呜呜呜呜的吹了起来。
突然间鼓声大作,蓬蓬蓬号炮山响,空地上众官兵向左
右分开,一匹高大神骏的黄马冲了出来,马背上一条虬髯大
汉,正是耶律基。他乘马驰向萧峰,大叫:“萧兄弟,想煞哥
哥了!”萧峰纵马迎将上去,两人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