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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下流之事?”
南海鳄神冷笑道:“我是恶得不能再恶的大恶人,作事越
恶越好。老子生平只有一条规矩,乃是不杀无力还手之人。此
外是无所不为,无恶不作。你乖乖的自己除下面幕来,不必
麻烦老子动手。”木婉清颤声道:“你当真非看不可?”南海鳄
神怒道:“你再罗里罗唆,就不但除你面幕,连你全身衣衫也
剥你妈个精光。老子不扭断你脖子,却扭断你两只手、两只
脚,这总可以罢?”
木婉清心道:“我杀他不得,惟有自尽。”向段誉使个眼
色,叫他赶快逃生。段誉摇了摇头,只见南海鳄神钢髯抖动,
“嘿”的一声,伸出鸡爪般的五指,便去抓她面幕。
木婉清一掀袖中机括,噗噗噗,三枝短箭如闪电般激射
而出,一齐射中南海鳄神小腹。哪知跟着拍拍拍三声响,三
枝箭都落在地下,似乎他衣内穿着甚么护身皮甲。木婉清身
子一颤,又是三枝毒箭射出,两枝奔向他胸膛,第三枝直射
面门。射向他胸膛的两枝毒箭仍是如中硬革,落在地下。第
三枝箭将到面门,南海鳄神伸出中指,轻轻在箭杆上一弹,那
箭登时飞得无影无踪。
木婉清抽出长剑,便往自己颈中抹去,只是重伤之后,出
手不快,南海鳄神一把抢过,掷在地下,嘿嘿两声冷笑,说
道:“我的规矩,只是不杀无力还手之人,你射我六箭,那是
向我先动手了。我要先看看你的脸蛋,再取你小命。这是你
自己先动手的,可怪不得我坏了规矩。”
段誉叫道:“不对!”南海鳄神转头道:“怎么?”段誉道:
“你是英雄好汉,不能欺侮身受重伤的女子。”南海鳄神道:
“她向我连射六枝毒箭,你没瞧见么?是身受重伤的女子欺侮
英雄好汉,并不是英雄好汉欺侮身受重伤的女子。”段誉道:
“这还是不对。”南海鳄神怒道:“怎么还是不对?放屁!”段
誉道:“你的规矩,乃是‘不杀无力还手之人’这八个字,是
不是?”南海鳄神圆睁豆眼,道:“不错!”段誉道:“这八个
字能不能改?”南海鳄神怒道:“老子的规矩定了下来,自然
不能改。”段誉道:“一个字都不能改?”南海鳄神道:“半个
字也不能改。”段誉道:“倘若改了,那是甚么?”南海鳄神怒
道:“那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段誉道:“很好,很好!你没有打木姑娘,木姑娘却放箭
射你,这并不是‘还手’,这叫做‘先下手为强’。倘若你出
手打她,她重伤之下,决计没有招架还手之力。因此她是有
力偷袭,无力还手。你如杀她,那便是改了你的规矩,你如
改了规矩,那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他幼读儒经佛经,于文
义中的些少差异,辨析甚精,甚么“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甚么“白马非马,坚石非石”,甚么“有相无性,非常非断”,
钻研得一清二楚,当此紧急关头,抓住了南海鳄神一句话,便
跟他辩驳起来。
南海鳄神狂吼一声,抓住了他双臂,喝道:“你胆敢骂我
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叉开五指,便要伸向他头颈。
段誉道:“你如改了规矩,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倘若规
矩不改,便不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你爱不爱做乌龟儿子王八
蛋,全瞧你改不改规矩。”
木婉清见他生死系于一线,在这如此凶险的情境之下,仍
是“乌龟儿子王八蛋”的骂个不休,心想南海鳄神必定狂性
大发,扭断了他脖子,心下一阵难过,眼泪夺眶而出,转过
了头,不忍再看。
不料南海鳄神给他这几句话僵住了,心想我如扭断他的
脖子,便是杀了一个无力还手之人,岂非成了乌龟儿子王八
蛋?一对小眼瞪视着他,左手渐渐使劲。段誉的臂骨格格作
响,几欲断折,痛得几欲晕去,大声道:“我无力还手,你快
杀了我罢!”南海鳄神道:“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你想叫我做
乌龟儿子王八蛋,是不是?”说着提起他的身子,重重往地下
摔落。段誉只跌得眼前一片昏黑,似乎五脏六腑都碎裂了。
南海鳄神喃喃的道:“我不上当!我不杀你这两个小鬼。”
一伸手,抓住木婉清身上所披的绿缎斗篷,嘶的一声,扯将
下来。木婉清惊呼一声,缩身向后。南海鳄神扬手挥出,那
斗篷飞将起来,乘风飘起,宛似一张极大的荷叶,飘出山崖,
落向澜沧江上,飘飘荡荡的向下游飞去。南海鳄神狞笑道:
“你不取下面幕,老子再剥你的衣衫!”
木婉清向段誉招了招手,道:“你过来。”段誉一跛一拐
的走到她身前,凄然摇头。木婉清转头向他,背脊向着南海
鳄神,低声道:“你是世上第一个见到我容貌的男子!”缓缓
拉开了面幕。
段誉登时全身一震,眼前所见,如新月清晖,如花树堆
雪,一张脸秀丽绝俗,只是过于苍白,没半点血色,想是她
长时面幕蒙脸之故,两片薄薄的嘴唇,也是血色极淡,段誉
但觉她楚楚可怜,娇柔婉转,哪里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
头?
木婉清放下面幕,向南海鳄神道:“你要看我面貌,须得
先问过我丈夫。”
南海鳄神奇道:“你已嫁了人么?你丈夫是谁?”
木婉清指着段誉道:“我曾立过毒誓,若有哪一个男子见
到了我脸,我如不杀他,便得嫁他。这人已见了我的容貌,我
不愿杀他,只好嫁他。”
段誉大吃一惊,道:“这……这个……”
南海鳄神一呆,转过头来。段誉见他一双如蚕豆般的小
眼向自己从上至下、又从下至上的细看,只给他瞧得心中发
毛,背上发冷,只怕他狂怒之下,扑上来便扭断自己脖子。
忽听南海鳄神“啧啧啧”的赞美数声,脸现喜色,说道:
“妙极,妙极!快快转过身来!”段誉不敢违抗,转过身来。南
海鳄神又道:“妙极,妙极!你很像我,你很像我!”
不管他说甚么话,都不及“你很像我”这四字令段誉与
木婉清如此诧异,二人均想:“这话莫名其妙之至,你武功高
强,容貌丑陋,像你甚么啊?何况还加上一个‘很’字?”
南海鳄神一跳,跃到了段誉身边,摸摸他后脑,捏捏他
手脚,又在他腰眼里用力揿了几下,咧开了一张嘴,哈哈大
笑,道:“你真像我,真的像我!”拉住了他手臂,道:“跟我
去罢!”段誉摸不着半点头脑,问道:“你叫我去哪里?”南海
鳄神道:“跟着我去便是。快快叩头!求我收你为弟子。你一
求,我立即答允。”
这一下当真大出段誉意料之外,嗫嚅道:“这个……这个
……”
南海鳄神手舞足蹈,似乎拾到了天下最珍贵的宝贝一般,
说道:“你手长足长,脑骨后凸,腰胁柔软,聪明机敏,年纪
不大,又是男人,真是武学奇材。你瞧,我这后脑骨,不是
跟你一般么?”说着转过身来。段誉摸摸自己后脑,果觉自己
的后脑骨和他似乎生得相像,哪料到他说“你很像我”,只不
过是两人的一块脑骨相同。
南海鳄神笑吟吟的转身,说道:“咱们南海一派,向来有
个规矩,每一代都是单传,只能收一个徒儿。我那死了的徒
儿‘小煞神’孙三霸,后脑骨远没你生得好,他学不到我一
成本事,死得很好,一干二净,免得我亲手杀他,以便收你
这个徒儿。”
段誉不禁打了个寒噤,心想这人如此残忍毒辣,只见到
有人资质较好,便要杀了自己徒儿,以便另换弟子,别说自
己不愿学武,便是要学武功,也决计不肯拜这等人为师。但
自己倘若拒绝,大祸便即临头,正当无计可施之际,南海鳄
神忽然大喝:“你们鬼鬼祟祟的干甚么?都给我滚过来!”
只见树丛之中钻出十几个人来,瑞婆婆、平婆婆、那使
剑汉子都在其内。原来南海鳄神一上崖顶,段誉不能再掷石
阻敌,这一干人便乘机攀了上来。
这些人伏在树丛之中,虽都屏息不动,却那里逃得过南
海鳄神的耳朵?他乍得段誉这等良材美质,心中高兴,一时
倒也不发脾气,笑嘻嘻的向瑞婆婆等横了一眼,喝道:“你们
上来干甚么?是来恭喜我老人家收了个好徒儿么?”
瑞婆婆向木婉清一指,说道:“我们是来捉拿这小贱人,
给伙伴们报仇。”
南海鳄神怒道:“这小姑娘是我徒儿的老婆,谁敢拿她?
他妈的,都给我滚开!”
众人面面相觑,均感诧异。
段誉大着胆子道:“我不能拜你为师。我早有了师父啦。”
南海鳄神大怒,喝道:“你师父是谁?他的本领还大得过我么?”
段誉道:“我师父的功夫,料想你半点也不会。这《周易》中
的‘卦象’、‘系辞’,你懂么?这‘明夷’、‘未济’的道理,
你倒说给我听听。”南海鳄神搔了搔头皮,甚么“卦象”、“系
辞”,甚么“明夷”、“未济”,果然连听也没听见过,可不知
是甚么神奇武功。
段誉见他大有为难之色,又道:“看来这些高深的本事你
都是不会的了。因此老英雄的一番好意,我只有心领了,下
次我请师父来跟你较量较量,且看谁的本事大。倘若你胜过
了我师父,我再拜你为师不迟。”
南海鳄神怒道:“你师父是谁?我还怕了他不成?甚么时
候比武?”
段誉原是一时缓兵之计,没料到他竟会真的订约比武,正
踌躇间,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尖锐悠长的铁哨声,越过数个
山峰,破空而至。这哨声良久不绝,吹哨者胸中气息竟似无
穷无尽、永远不需换气一般。崖上众人初听之时,也不过觉
得哨声凄厉,刺人耳鼓,但越听越是惊异,相顾诧愕。
南海鳄神拍了拍自己后脑,叫道:“老大在叫我,我没空
跟你多说。你师父甚么时候跟我比武?在甚么地方?快说,快
说!”
段誉吞吞吐吐的道:“这个……我可不便代我师父订甚么
约会。你一走,这些人便将我们二人杀了,我怎能……怎能
去告知我师父?”说着向瑞婆婆等人一指。
南海鳄神头也不回,左手反手伸出,已抓住那使剑汉子
的胸口,身向左侧,右手五根手指揿住他头盖,左手右转,右
手左转,双手交叉一扭,喀喇一声,将那汉子的脖子扭断了。
那人脸朝背心,一颗脑袋软软垂将下来,他右手已将长剑拔
出了一半,出手也算极快,但剑未出鞘,便已身死。
这汉子先前与木婉清相斗,身子矫捷,曾挥剑击落她近
身而发的毒箭,但在南海鳄神这犹似电闪的一扭之下,竟无
半点施展余地,旁观众人无不吓得呆了。南海鳄神随手一抖,
将他尸身掷在一旁。瑞婆婆手下三名大汉齐声虎吼,扑将上
来。南海鳄神右足连踢三脚。三名大汉高高飞起,都摔入谷
中去了。惨呼声从谷中传将上来,群山回响,段誉只听得全
身寒毛直竖。瑞婆婆等无不吓得倒退。南海鳄神笑道:“喀喇
一响,扭断了脖子,好玩,好玩。老子扭一个脖子不够,还
要扭第二个。哪一个逃得慢的,老子便扭断他的脖子。”
瑞婆婆、平婆婆等吓得魂飞魄散,飞快的奔到崖边,纷
纷攀援而下。
南海鳄神连声怪笑,向段誉道:“你师父有这本事吗?你
拜我为师,我即刻教你这门本事。你老婆武功不错,她如不
听你话,你喀喇一下,就扭断了她的脖子……”
突然间铁哨声又作,这次却是叽叽、叽叽的声音短促,但
仍是连续不绝。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