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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动。那貂儿前脚抓住,张口便吃,原来那少女手中这许多
小蛇都是喂貂的食料。
段誉前所未见,看得津津有味,见貂儿吃完一条小蛇,钻
入了那少女腰间的皮囊。
龚光杰再次扶起那人,惊叫:“容师叔,你……你怎么啦!”
左子穆抢上前去,只见师弟容子矩双目圆睁,满脸愤恨之色,
口鼻中却已没了气息。左子穆大惊,忙施推拿,已然无法救
活。左子穆知道容子矩武功虽较已为逊,比龚光杰却高得多
了,这么一撞,他居然没能避开,而一撞之下登时毙命,那
定是进来之前已然身受重伤,忙解他上衣查察伤势。衣衫解
开,只见他胸口赫然写着八个黑字:“神农帮诛灭无量剑”。众
人不约而同的大声惊呼。
这八个黑字深入肌理,既非墨笔书写,也不是用尖利之
物刻划而致,竟是以剧毒的药物写就,腐蚀之下,深陷肌肤。
左子穆略一凝视,不禁大怒,手中长剑一振,嗡嗡作响,
喝道:“且瞧是神农帮诛灭无量剑,还是无量剑诛灭神农帮。
此仇不报,何以为人?”再看容子矩身子各处,并无其他伤痕,
喝道:“光豪、光杰,外面瞧瞧去!”
干光豪、龚光杰两名大弟子各挺长剑,应声而出。
这一来厅上登时大乱,各人再也不去理会段誉和那梁上
少女,围住了容子矩的尸身纷纷议论。马五德沉吟道:“神农
帮闹得越来越不成话了。左贤弟,不知他们如何跟贵派结下
了梁子?”
左子穆心伤师弟惨亡,哽咽道:“那是为了采药。去年秋
天,神农帮四名香主来剑湖宫求见,要到我们后山采几味药。
采药本来没甚么大不了,神农帮原是以采药、贩药为生,跟
我们无量剑虽没甚么交情,却也没有梁子。但马五哥想必知
道,我们这后山轻易不能让外人进入,别说神农帮跟我们只
是泛泛之交,便是各位好朋友,也从来没去后山游玩过。这
只是祖师爷传下的规矩,我们做小辈的不敢违犯而已,其实
也没甚么要紧……”
梁上那少女将手中十几条小蛇放入腰间的一个小竹篓
里,从怀里摸出一把瓜子来吃,两只脚仍是一荡一荡的,忽
然将一粒瓜子往段誉头上掷去,正中他的额头,笑道:“喂,
你吃不吃瓜子!上来罢!”
段誉道:“没梯子,我上不来。”那少女道:“这个容易!”
从腰间解下一条绿色绸带,垂了下来,道:“你抓住带子,我
拉你上来。”段誉道:“我身子重,你拉不动的。”那少女笑道:
“试试看嘛,摔你不死的。”段誉见衣带挂到面前,伸手便握
住了。那少女道:“抓紧了!”轻轻一提,段誉身子已然离地。
那少女双手互拉扯,几下便将他拉上横梁。
段誉道:“你这只小貂儿真好玩,这么听话。”那少女从
皮囊中摸出小貂,双手捧着。段誉见貂儿皮毛润滑,一双红
眼精光闪闪的瞧着自己,甚是可爱,问道:“我摸摸它不打紧
吗?”那少女道:“你摸好了。”段誉伸手在貂背上轻轻抚摸,
只觉得触手轻软温暖。
突然之间,那貂儿嗤的一声,钻入了少女腰间的皮囊。段
誉没提防,向后一缩,一个没坐稳,险些摔跌下去。那少女
抓住他后领,拉他靠近自己身边,笑道:“你当真一点儿也不
会武功,那可就奇了。”段誉道:“有甚么奇怪?”那少女道:
“你不会武功,却单身到这儿来,那是定会给这些恶人欺侮的。
你来干甚么?”
段誉正要相告,忽听得脚步声响,干光豪、龚光杰两人
奔进大厅。
这时龚光杰已穿回了长裤,上身却仍是光着膀子。两人
神色间颇有惊惶之意,走到左子穆跟前。干光豪道:“师父,
神农帮在对面山上聚集,把守了山道,说道谁也不许下山。咱
们见敌方人多,不得师父号令,没敢随便动手。”左子穆道:
“嗯,来了多少人?”干光豪道:“大约七八十人。”左子穆嘿
嘿冷笑,道:“七八十人,便想诛灭无量剑了?只怕也没这么
容易。”
龚光杰道:“他们用箭射过来一封信,封皮上写得好生无
礼。”说着将信呈上。
左子穆见信封上写着“字谕左子穆”五个大字,便不接
信,说道:“你拆来瞧瞧。”龚光杰道:“是!”拆开信封,抽
出信笺。
那少女在段誉耳边低声道:“打你的这个恶人便要死了。”
段誉奇道:“为甚么?”那少女低声道:“信封信笺上都有毒。”
段誉道:“哪有这么厉害?”
只听龚光杰读道:“神农帮字谕左……听者(他不敢直呼
师父之名,读到“左”字时,便将下面“子穆”二字略过了
不念):限尔等一个时辰之内,自断右手,折断兵刃,退出无
量山剑湖宫,否则无量剑鸡犬不留。”
无量剑西宗掌门双清冷笑道:“神农帮是甚么东西,夸下
好大的海口!”
突然间砰的一声,龚光杰仰天便倒。干光豪站在他身旁,
忙叫:“师弟!”伸手欲扶。左子穆抢上两步,翻掌按在他的
胸口,劲力微吐,将他震出三步,喝道:“只怕有毒,别碰他
身子!”只见龚光杰脸上肌肉不住抽搐,拿信的一只手掌霎时
之间便成深黑,双足挺了几下,便已死去。
前后只不过一顿饭功夫,“无量剑”东宗接连死了两名好
手,众人无不骇然。
段誉低声道:“你也是神农帮的么?”那少女嗔道:“呸!
我才不是呢,你胡说八道甚么?”段誉道:“那你怎地知道信
上有毒?”那少女笑道:“这下毒的功夫粗浅得紧,一眼便瞧
出来了。这些笨法儿只能害害无知之徒。”她这几句话厅上众
人都听见了,一齐抬起头来,只见她兀自咬着瓜子,穿着花
鞋的一双脚不住前后晃荡。
左子穆向龚光杰手中拿着的那信瞧去,不见有何异状,侧
过了头再看,果见信封和信笺上都隐隐有磷光闪动,心中一
凛,抬头向那少女道:“姑娘尊姓大名?”那少女道:“我的尊
姓大名,可不能跟你说,这叫做天机不可泄漏。”在这当口还
听到这两句话,左子穆怒火直冒,强自忍耐,才不发作,说
道:“那么令尊是谁?尊师是那一位?”那少女笑道:“哈哈,
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我跟你说我令尊是谁,你便知道我的尊
姓了。你既知我尊姓,便查得到我的大名了。我的尊师便是
我妈。我妈的名字,更加不能跟你说。”
左子穆听她语声既娇且糯,是云南本地人无疑,寻思:
“云南武林之中,有哪一对擅于轻功的夫妇会是她的父母?”那
少女没出过手,无法从她武功家数上推想,便道:“姑娘请下
来,一起商议对策。神农帮说谁也不许下山,连你也要杀了。”
那少女笑道:“他们不会杀我的,神农帮只杀无量剑的人。
我在路上听到了消息,因此赶着来瞧瞧杀人的热闹。长胡子
老头,你们剑法不错,可是不会使毒,斗不过神农帮的。”
这几句正说中了“无量剑”的弱点,若凭真实功夫厮拚,
无量剑东西两宗,再加上八位聘请前来作公证的各派好手,无
论如何不会敌不过神农帮,但说到用毒解毒,各人却都一窍
不通。
左子穆听她口吻中全是幸灾乐祸之意,似乎“无量剑”越
死得人多,她越加看得开心,当下冷哼一声,问道:“姑娘在
路上听到甚么消息?”他一向颐指气使惯了,随便一句话,似
乎都是叫人非好好回答不可。
那少女忽问:“你吃瓜子不吃?”
左子穆脸色微微发紫,若不是大敌在外,早已发作,当
下强忍怒气,道:“不吃!”
段誉插口道:“你这是甚么瓜子?桂花?玫瑰?还是松子
味的?”那少女道:“啊哟!瓜子还有这许多讲究么?我可不
知道了。我这瓜子是妈妈用蛇胆炒的,常吃眼目明亮,你试
试看。”说着抓了一把,塞在段誉手中,又道:“吃不惯的人,
觉得有点儿苦,其实很好吃的。”段誉不便拂她之意,拿了一
粒瓜子送入口中,入口果觉辛涩,但略加辨味,便似谏果回
甘,舌底生津,当下接连吃了起来。他将吃过的瓜子壳一片
片的放在梁上,那少女却肆无忌惮,顺口便往下吐出。瓜子
壳在众人头顶乱飞,许多人都皱眉避开。
左子穆又问:“姑娘在道上听到甚么消息,若能见告,在
下……在下感激不尽。”他为了探听消息,言语只得十分客气。
那少女道:“我听神农帮的人说起甚么‘无量玉壁’,那是甚
么玩意儿?”左子穆一怔,说道:“无量玉壁?难道无量山中
有甚么宝玉、宝壁么?倒没听见过。双清师妹,你听人说过
么?”双清还未回答,那少女抢着道:“她自然没听说过。你
俩不用一搭一档做戏,不肯说,那就干脆别说。哼,好希罕
么?”
左子穆神色尴尬,说道:“啊,我想起来了,神农帮所说
的,多半是无量山白龙峰畔的镜面石。这块石头平滑如镜,能
照见毛发,有人说是块美玉,其实呢,只是一块又白又光的
大石头罢了。”
那少女道:“你早些说了,岂不是好?你怎么跟神农帮结
的怨家啊?干么他们要将你无量剑杀得鸡犬不留?”
左子穆眼见反客为主之势已成,要想这少女透露甚么消
息,非得自己先说不可,目下事势紧迫,又当着这许多外客,
总不能抓下这小姑娘来强加拷问,便道:“姑娘请下来,待我
详加奉告。”那少女双脚荡了荡,说道:“详加奉告,那倒不
用,反正你的话有真有假,我也只信得了这么三成四成,你
随便说一些罢。”
左子穆双眉一竖,脸现怒容,随即收敛,说道:“去年神
农帮要到我们后山采药,我没答允。他们便来偷采。我师弟
容子矩和几名弟子撞见了,出言责备。他们说道:‘这里又不
是金銮殿、御花园,外人为甚么来不得?难道无量山是你们
无量剑买下的么?’双方言语冲突,便动起手来。容师弟下手
没留情,杀了他们二人。梁子便是这样结下的。后来在澜沧
江畔,双方又动了一次手,再欠下了几条人命。”那少女道:
“嗯,原来如此。他们要采的是甚么药?”左子穆道:“这个倒
不大清楚。”
那少女得意洋洋的道:“谅你也不知道。你已跟我说了结
仇的经过,我也就跟你说两件事罢。那天我在山里捉蛇,给
我的闪电貂吃……”段誉道:“你的貂儿叫闪电貂?”那少女
道:“是啊,它奔跑起来,可不快得像闪电一样?”段誉赞道:
“正是,闪电貂,这名字取得好!”左子穆向他怒目而视,怪
他打岔,但那少女正说到要紧当口,自己倘若斥责段誉,只
怕她生气,就此不肯说了,当下只阴沉着脸不作声。
那少女向段誉道:“闪电貂爱吃毒蛇,别的甚么也不吃。
它是我从小养大的,今年四岁啦,就只听我一个儿的话,连
我爹爹妈妈的话也不听。我叫它吓人就吓人,咬人就咬人。这
貂儿真乖。”说着左手伸入皮囊,抚摸貂儿。
段誉道:“这位左先生等得好心焦了,你就跟他说了罢。”
那少女一笑,低头向左子穆道:“那时候我正在草丛里找
蛇,听得有几个人走过来。一个说道:‘这一次若不把无量剑
杀得鸡犬不留,占了他的无量山、剑湖宫,咱们神农帮人人
便抹脖子罢。’我听说要杀得鸡犬不留,倒也好玩,便蹲着不
作声。听得他们接着谈论,说甚么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