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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郎憔悴-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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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话,良久,不见一点回音,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仍是没有回音。照夕就大着胆子向前膝行了几步,爬到了洞边,伸颈向洞中一看,顿时大吃一惊。慌忙回头道:
“不好了!三位前辈快下去看看,雁老前辈不好了!”
他说着首先飘身而下,淮上三子也不由吃了一惊,相继纵身洞内。只见一黑发披肩,面黄如蜡的老人,跌膝坐在蒲团之上。
虽然事过数十年之久,可是淮上三子一眼仍能认出,这老人正是当年的雁先生。他们口中都不由惊得哦了一声,照夕早不禁扑倒老人座前大哭失声。
原来雁先生顶门天灵盖上,开了一个三角形的黑乎乎的窟窿,皮肉早已干枯,看来像死去很有一段时间了。
照夕想不到千里迢迢来此,只拜见到老人一具尸体,因念到老人传艺之情,一时失声大哭不已。
淮上三子也是面色颇为严肃,他三人一齐弯腰,朝着雁先生尸体深深一拜。
无奇子丘明长叹了一声道:“老朋友!我兄弟的罪名,今生再也难以洗清了……”
他忽然往地上一跪,流泪满面地道:“雁老哥……当年我们害了你,今日你的弟子照样也对付了我们……你也可以安息了。我兄弟今日在你灵前发誓,今生今世不出山一步……”
飞云子叶潜及赤眉子葛鹰,也都跪下身来,一种无名状的悲哀,深深笼罩着他们。
本着“死者为大”的心理,再加上他们原有的愧疚之心,一时他们都感到天良受到了遣责,在这个已死的老朋友灵前,他们深深忏悔着。
良久他们才抬起头来,飞云子叶潜无意间目光向雁老面上看了一眼,他忽然口中“咦”了一声。
“你们看雁兄鼻下……哦!哦!”
他惊忙站起了身子,这时无奇子丘明和赤眉子葛鹰也都注意到了,顿时都吃了一惊。
三人先后站了起来,照夕本在悲哭,闻声抬头问道:“什么……事?”
这时飞云子叶潜已走到了雁老尸身之前,他弯腰仔细着了看,面现异色。
“啊!大哥快看!”
无奇子丘明这时也走了进来,低头仔细看了看。只见雁老鼻下正中,微微垂下约有三分长短一根软玉似东西,若普通看来,就像小孩流的鼻涕一般。
可是淮上三子已是世外高人,见闻至广。无奇子丘明端看一辨之下,顿时后退了一步,面色大惊。
“玉茎出窍,天顶目开……雁老哥,莫非竟是出胎了?哦……这……这可能么?”
赤眉子葛鹰这时细看了老人天庭后,也大惊:
“大哥快看……雁老哥真是出胎了!”
他边说边还用手指着雁老顶门,三人都不禁探首一看。只见老人顶门那三角窟窿,竟深有半尺许,几乎占了老人整个头颅面积一半。其黑如墨,最奇是不带一些血腥,光泽红润。照夕看得如坠五里雾中,可是无奇子丘明和飞云子叶潜,都不由连声叹息不已。
照夕惊吓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丘明看了他一眼:
“我们应该为他老人家贺喜。想不到他竟在六十年之中,炼成了元婴,已出胎了……
唉!我们应该早来几天就好了!”
葛鹰也叹道:“如蒙他老哥指点几句,受福不浅……”
照夕这才突然想起,大喜道:“啊!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叶潜看了他一眼:
“小侠客有何见地?”
照夕笑道:“我几乎忘了,当年雁老前辈传授我武艺时,我曾亲眼见过雁老前辈所炼的元婴……”
叶潜立刻惊喜道:“哦!你看见了?什么样子?是由什么地方出来的?”
照夕比了一下手势:
“这么高,长相和雁老爷一模一样,由雁老前辈顶门出来的。不过,那时候头顶并没有开就是了。”
淮上三子立刻面色大喜,葛鹰忙问道:“出胎时,雁老哥口中念了些什么没有?”
照夕茫然点了点头:
“好像说了些什么,只是我已记不得了。”
三子立刻大失所望,葛鹰仍追问道:“你是否可以想出来呢?想一想吧!”
照夕笑了笑摇头:
“那怎么想得出来观?我根本就没有注意……”
赤眉子葛鹰立刻长叹了一声:
“老弟,不瞒你说,这道家证仙之说,我兄弟醉心已非一日,其实早已可以下手修炼了,只是最后出胎口诀,苦求不得,白白耽误大好光阴,至今仍徘徊于凡尘之中。如寻得出胎口诀,像雁老哥今日之成就,并非不可能……”
他一面搓着双手,独自连声叹息不已。
丘明这时面色也似十分懊丧,望着雁先生躯壳,又似无比的羡慕。他冷笑了一声道:
“自古仙人不易修为,雁老哥能有今日成就,正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二弟,你也把仙业看得太简单了!”
葛鹰叹道:“现在还有什么好争的?我们都这么一把子年岁了……只不过说说罢了!”
叶潜似有所启示地道:“不然,我兄弟如能真心于静中体悟,那最后的出胎口诀,又焉知不能悟出……”
丘明呵呵一笑:
“老三!你可又说外行话了。那出胎口诀,是在已养成胎儿待出之时的撒手功夫。
你我区区一介凡人,有何智能得以悟出……须知,如今留下的口诀,俱是当年成道的人在道成之前留下来的,并非先有口诀而后成道飞升的……你这一点还没弄明白!”
叶潜失望地点着头。
“唔……这么说,我们只是在妄想罢了!”
丘明同色苍然地望着照夕,点了点头:
“少侠客所说不假,雁老哥虽已飞升,可是躯壳仍在,足证少侠所言属实。如今我兄弟已心服口服,此刻就想告辞。今后六十年定遵守诺言,面壁深山,决不出江湖一步……少侠请放心,我兄弟这就告别了。”
他说着向二位拜弟看了一眼:
“二位兄弟,在此久留何益,我们去吧!”
葛叶二人方一点首,正要转身,照夕忽然惊讶地道:“三位前辈且慢……这是……”
他说着走向雁先生床边的石案旁,更吃惊地道:“啊……快看!”
淮上三子不由忙踱了过来,只见白石长案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行字,那似老人以手指书写在石面上的,字字入石三分。三子合拢来,细细读着,只见上面写的是:
“恩也休!仇也休!但把尘事一笔勾。走元婴笑九洲,混混人世又何留?六十年面壁,伏先天正气。于清道光丙子年,仲秋月二十一日子时出胎。
苦修寒士雁南天指写”
四人看毕,不由赫然变色,见另一旁,有数行小字,写着:
“淮上三友二十三日子夜来访,余特留焰候之,往事已矣,不必过于自责,如喜洞居,可留此修为,三十一年后,余定援以撒手出胎功夫,希不自误!”
三子不由大喜欲狂,赤眉子葛鹰首先大笑。
“哦!太妙了!”
丘明瞪了他一眼,葛鹰再往下看,才见另有几行字,写道:“照夕小友尘缘未了,不可逆己过甚。今赠汝诗一首,以之处世,后福无穷:
春江夕阳暖,雷音驰南天。”
照夕看后不由微微皱眉不语,淮上三子不由相继笑了。丘明用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赫赫笑道:“老弟!这首诗你记好了,以之处世后福无穷呢!”
照夕又低低念了一遍:“春江夕阳暖,雷音驰南天。”
他注目着丘明:
“老前辈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丘明手托下巴“嗯”了一声:
“春江……夕阳暖……雷音驰……南天……这!我也不大清楚!”
赤眉子葛鹰扣了一下头:
“春江嘛就是春天的江水……夕阳吗?就是黄昏时候的太阳!”
丘明摆了一下手:
“你算了吧!”
照夕也忍不住笑了,他把这首诗句默默记在心里,遂含笑向三子一拜:
“恭喜三位老前辈,不久就可和雁老先生一样了。”
淮上三子一时笑得眼都睁不开了,葛鹰手舞足蹈地道:“老弟!这都是你的大功,以后我们不会忘记你的,嘻!”
叶潜轻叹了一声:
“想不到雁老哥如此仁厚,如此更增我兄弟惭愧了!”
葛鹰不愿使眼前气氛转变,忙岔口道:“雁老哥已经说过了往事已矣,你又何必再提起来呢!真是……”
叶潜搭垂着眉毛道:“这是他可敬佩的地方,可是我们怎能没有愧疚之心呢?”
葛鹰抬头道:“老三,我们从今天起,要把那不痛快的事忘记,重新为人。”
丘明也点了点头:
“二弟说得对,那么我们就留在这里吧!”
葛鹰叶潜俱都点头称善。他三人一刹那之间,顿扫愁戚之色,纷纷在这石室之内走踱着。照夕因以前来过,遂领三人看了一边的流水室,室内各物都齐,有一个大青石臼,内中是满满的一臼灯油,色呈碧绿,淮上三子一看即知是“松子油”,估量着最少也可燃数年。至于一切炊具都散放在另一间室内,只是雁先生辟谷术成后很长的一段时日,从未举炊,石缸内陈米都生了毛了。
三子预计着须整顿一番,并且在道胎未成之前,饭还是要吃的,每几个月,尚需出外采买一回。总之,他们对这新环境十分满意,略为商讨之后,叶潜同葛鹰都留在这里,丘明外出采办,照夕也含笑向葛叶二人告别,遂和丘明循前路而出。
葛鹰和叶潜,反倒像主人似的,直把照夕送到出口地方,才握手作别!
他们翻回到了山下,东方已经微微有一点曙色了。丘明笑问照夕道:“老弟台!你此番到哪去呢?”
经他这么一提,照夕不禁突地怔了一下,他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反正走到哪算哪,我如今是四海为家!”
丘明双手按在他两肩上,端详着他的脸:
“老弟,你此刻红鸾星动,看样子不久就有喜事上身了呢!”
管照夕脸一阵红,苦笑道:“前辈不要取笑了,我还会有什么喜事?只怕这一生也不会……”
说到这里,他无意中又想到了雁先生所留的话,“莫逆已过甚”,一时却也接不下去了。
他爽朗一笑:
“弟子今夜在此留宿一宵,明日即将远行,前辈是……”
丘明呵呵一笑:
“那我们就此分手吧!老弟!好自为之!”
他说完这句话,大袖挥处,人已如同怪鸟似的腾空而起,瞬息已消逝于黎明的薄雾之间。照夕望空怅叹了一声,遂一路腾翻,回到了客栈之中。
他已经了却了一件心事,现在,他想到自己真是一无牵挂了。
他一向是醉心于古来的游侠的,可是现在他对这种作风,似也感不到什么特别的趣味。偶然他想到自已,似乎该有个家了!
当然这个“家”是他自己的家,那么构成一个家,起码的人数呢?
衣锦还乡的申屠雷,在甫自接获外放“新乐”县的正堂任令之后,少不了紧张一番。
略事逗留,便即带着他那个随身的小书僮青砚,走马上任去了。
本来他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可是奈何他申屠门中仅此独子,破碎的家门要待他来重整。申屠历代书香的官宦之家,也要他继续下去。他只好委屈地去上任去了,其实他内心的理想,和管照夕完全一样的。
“新乐”县地方仕绅,联合欢宴这个新知县,在南大街“快活林”摆下了盛筵,席开三桌。原知县林大人,外调河南上蔡县,也在邀请之列,那表示送旧迎新的意思。
既要为官,官场里的一套例行公式,不得不应付。申屠雷虽然很厌恶这一套,可是循于旧习,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周旋一二。
俗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申屠雷倒也不例外,只是他这三把火烧的方式不一样。
举一个例子说,他出发点不是为钱,更不是为权,他是真正的为民。
以一个贵为一县之主的父母官的他,在第一个月中,他几乎没有一天不深入民间,深入衙门内的基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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